几秒後彼端问：「请问，你是？」
「刘念琪。」他喊得十足把握。
果不其然，彼端似乎怔住了。
要说刘念琪听不出他的声音，还是说听不出姊姊男朋友的声音，他大概会选择後者。
也许是过於无声，通话背景音特别清晰突出，尤其是几小时前仗恃王子称号肆无忌惮对他答出「说是呢」的某位「男士」，不断模模糊糊冒出争执声。
游律行所强调的男士，并不是赞美的意思。
他不禁蹙起眉，追问刘念琪：「你在哪里？」
「回家路上。」
「听起来不像回家『路上』。」游律行无法不质疑，「如果你对我说『你讨厌我』之後马上回家，现在应该走在寂静路段，有车声，有人声，但不会是很吵而且人声聚集的地方，也不会夹杂一句『念琪学妹请相信我』的请求。」
游律行不怎麽愉悦。
实在不怎麽。
手机彼端好像有口难言，不得不坦承。女声迟疑应：「嗯……」
他不擅长耐性等候，遂平淡道：「说话。」
「现在时间很晚。」
「我书桌上有时钟，看得很清楚。」他瞄眼时间，已将近半夜十二点。
刹那，手机背景更突兀地传出磅礡巨响，吓住原本争吵的男声，透出另一道流氓叫嚣。
「我说过不是我干的！你他马，非要说是我！到底想干嘛！」
「以为你是谁，还有人学电视剧栽赃嫁祸到你头上啊。」
「我他马──」
「还想马几次！都到派出所来了，还不给我安静一点。」
夜很深。
屋里的夜阑人静，衬得刘念琪的呼吸声更加不自在。游律行不用再问，也听清刘念琪究竟身在何处，只是她的不言不语，会包含多少躲避不掉的惊吓？游律行拿稳手机，贴着耳朵细听动静，迈开脚步迅速走出书房往浴室去。挂回逐渐乾燥的湿毛巾，他马上转进房间，停在衣柜前。
不管是滞留的步伐，还是分辨不清的低沉情绪，都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游律行沉住气，语调持平。
「在哪里？」
「你不用来。」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绝对不会去。」
「我可以找姊姊……」她迅速停口，深深吐息後勉强平稳说：「找父母带我出去。」
「现在跟你讲电话的是我，不是其他人，你听和回答就好，不需要舍近求远或有其他意见。还有，你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孩，不要妄想自己承担所有责任。危险的事情不要做。」他顿了顿，不禁和缓语气，但很沉着，或许出口的用意连自己也不清楚：「因为你是念珍最爱的妹妹，会有人担心。」
担心的那人是谁。
游律行不想企图探究。
「嗯……」刘念琪的应声慢慢透出求助，快要支撑不住。她仓皇答：「我没有想让人担心。」
「告诉我位置。等我几分钟，我马上过去。」
得到确切地理位置，游律行切断通讯并将刘念珍手机放到床上，然後迅速打开衣柜，望进一排整整齐齐吊挂的白色衬衫。
自从硕士毕业出社会之後，需要经常面对客户，所以他已经习惯穿西装出门，没再添置其他舒适便服。
他顺手拿下衬衫，穿上一如往常的服装，正想打领带，才慢一步意会到现在去见的不是客户，没有这个必要。
他重新拉掉挂上领口的领带，拎了手机和车钥匙就快步往门外去。
夜很黑，深蓝色的车子罩在微弱灯光下，也染上一层深不见底的幽暗。
游律行坐进驾驶座。
车子发动了。
准备行驶上路的视线不禁看向挡风玻璃前方，那片遥远天际下的条条道路，彷佛将他笼在一团迷雾里。
实话实说，他没想过有一天，明明不想干涉自己都不确定照不照顾得了的小孩子，却後知後觉发现，他已经将自己西装外套披在六神无主的刘念琪身上，掩住那抹人为造成的刺眼咖啡渍。
他无法不在意。
碰上这些事，他不是不高兴，只是难以理解自己忽起忽落的心情。
引擎声持续发动并延续。
他收回遥望目光，双手立刻转动方向盘进行倒车，没多久，车子滑入马路，沉寂黑暗也逐步掀起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