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爱情会使人变笨，但我没想到你会－－成为那样一种人。」小法原是打算到酥克家解释那场误会，但没想到他们一坐下後，酥克就冷冷地数落她。
「我来这不是想讨骂的。」小法停止继续书写，手拿着原子笔不高兴地说。悔过书暂时被搁在桌上。「而且那是场误会，你知道我不可能这麽离谱的。」
「可是证人不是只有我一个，很多人都看到了。」
「我怎麽知道赵恩会……」小法沉默下来，不愿再多解释了。她拿起原子笔继续动笔。
酥克喝下几口茶，想试着消消自己心里的怒气，但他忍受不住的又开口了。「我真不晓得你怎麽会……就算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你的问题，但你为什麽还在事後为赵恩脱罪？这我真的不明白。」
「因为我爱赵恩，而且他是我男朋友耶！」小法大声地为自己反驳。她的笔尖停留在纸上，油墨因此越扩越大。
「难道你就不需要上所好的大学吗？为了他你宁可牺牲掉自己？」酥克也不甘示弱。
「如果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得事，没错。」小法果断的口气令酥克更加恼火。酥克想抓住小法的肩膀，猛力的摇晃，让她清醒过来。爱情不该是使她沉醉的梦，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这个明年就要面临学测的时候！
「我很少质疑自己的直觉，但是照你现在的状况来看，当初我相信赵恩根本是个错误。」酥克沉下脸说。
小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酥克现在是在无理取闹吗？就只因为一件小事情，他就把所有一切推给赵恩和她的恋情？「他又没做错甚麽！我的天，你现在是在随便拿甚麽人开刀吗？」
「他没做错什麽？听听你说的！」
「他只是疯狂了一点！但那又不完全是他的错！」
「在大白天？在学校？在走廊上？选这样子的地点你说他没错？」
「他只是没想到那些，你不应该──」
「他根本不该亲你！」酥克咆哮道。小法吓到了，酥克没对她生过那麽大的气，这是第一次。
气氛又凝结了起来。
酥克对自己的不沉着而感到後悔，小法受伤的表情让他非常内疚。但他还没完全冷静下来，而他知道自己应该回避一下，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两个喘口气。他拿起茶壶，消失在客厅里，留下还来不及反应的小法一人。
小法深呼吸了几次，她拿起笔，打算藉着罚写来缓和自己的情绪。起码专注在某件事上就可以暂时隐藏另一个不愉快。三分钟过去，酥克还没回到位子上，小法也终於掩饰不了她心中最大的疑问和恐惧，她放下笔，完全沉浸在其中。
小法清楚地明白到，导致酥克和她近期不断地争吵原因，正是她和赵恩的恋情。而小法两边都不可能割舍，因此她有种预感：酥克和她回不到从前了。
这个念头让她难过至极。他们是这麽好的搭档。她站起身，走进厨房里。背对着她的酥克站在流理台前，看起来感受似乎跟她一样。
「嘿，」小法试探性地喊了声。「呃……我有话要说──」
酥克拿着茶壶转过身，面对她。「我很抱歉。」他说。
「喔，嗯，这就是我要说的。」
「不，我是说，我很抱歉，小法。对你、对赵恩都是。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酥克放下茶壶。
「我想……我们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些改变。少了很多谈心的时间，喏……自从我和赵恩在一起後。」小法看着酥克的眼睛，眼神流露出真情。酥克看着她，然後退了一步。
「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酥克举起手发誓。然後他拿起茶壶走回客厅。
「所以呢，我的事情结束了，该聊聊你的了吧。」小法跟着酥克回到位子上後，她说。
酥克放下茶杯，一脸不解。「聊什麽？我有甚麽好聊的？」
「这个时间装傻很不明智喔！」小法抓起桌上的悔过书，在酥克眼前晃了晃。「这个。想起谁了吗？」
酥克愣了一下，然後他摇着头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学务主任没有甚麽。」他一派轻松地为小法和自己的杯里添满茶，但小法太为这个问题疑惑了，她根本没心情喝茶。
「喔对，不是我想的那样，是『你』想的那样！我根本甚麽都还没说耶！」接着她缓缓点着头。「不过你猜中了，这就是我的想法。你，绝对和学务主任有甚麽。绝对。」小法用嘲弄的眼神看着酥克。
「事实上，在昨天之前，我根本没和她说上一句话过。」酥克说。
「真的？可是我看到她一直对你抛媚眼。」
「你一定是看错了。」
「她有，我保证。而且非常公开。」小法低下头继续抄写着悔过书。半晌後她抬起头，一脸不解。「而且如果不是她，那你说的老师情人又是谁？」
酥克想起自己的谎言，一时之间答不上话。他伸手拿起遥控器，点开了电视。新闻主播的声音立刻流泄而出。
「打开电视可以解读成你是在逃避问题吗？」小法挑起眉看他。
酥克耸耸肩，将电视关上。「你想知道甚麽？」
「所有事！你和学务主任到底是甚麽关系？还是你的秘密情人另有其人？」小法激动且兴奋的情绪差点将桌上的杯子打翻。她将杯子挪远一点。
「我和小蒨没有甚麽──」
「我和小蒨没有甚麽。」小法重复他的话，挤眉弄眼着。「你称呼她小蒨耶！我没听过哪个男老师这样称呼她。」
「她的名字本来就叫晓蒨。」
「如果你再继续保密我会很难过。」小法虽这麽说，脸上的决心却显现出了她的兴奋。秘密对她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啊？
「我只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这里没有。」酥克对小法这麽迫切和兴奋的想知道他和其他对象的消息，让他觉得很不高兴。
两人再次的沉默令小法笔下的摩擦声格外明显。
桌上，酥克眼前的手机因震动而缓缓移动，在它调皮的打算坠落地面时，酥克伸手将它接了起来。
小法两手相互击掌，她挑起一边眉，打趣地说：「不错哦，好身手。」酥克不予理会，他正为这通显示着未知号码的电话而感到疑惑。
「喂？」酥克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喊话。他的声音里透出着不确定。
电话那头的人没出声音，但酥克隐约听到像是因紧张而不间断深呼吸的沉重声，虽然如此，他却感觉得出那个人是个女性。
「不说话我可要挂了。」酥克正拨动拇指准备滑过结束通话的键时，一道女声从另一头传出。酥克这下心绪更紊乱了。困惑交杂着些许讶异。「你是……学务──」酥克用左手摀住电话，他明白接下来的对话会是小法想听、而他不想让她听见的内容。但他刚刚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早已引起小法的注意，最後他只好站起身，转移到书房去听电话。
酥克进到书房里，然後关上门。他站在原地，听着周晓蒨报告着这通电话的来意。即使如此，在他聆听的过程，他还是为她的来电感到一头雾水。
她怎麽会有我的电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出席国中学校的毕业典礼？」周晓蒨讲完後，酥克如是问。
「学校指派了三名老师参加，你、我，还有……」周晓蒨似乎极不想吐出後面那几个字。「……田老师。」
酥克搔了搔头，他已经渐渐适应的新发型被他这样一弄成得更有型。酥克不喜欢出席那种盛大的典礼，在他第一次被指派後他就曾委婉的推辞。人多的场所不适合他。而在那次之後，他便不再接到关於参加任何活动的通知──直到现在。酥克不免怀疑这是经人游说而成。
「我……」酥克才正想拒绝，却又突然想起和自己通电话的这个人，可比上次必须婉拒的那个人职位还要高些。况且周晓蒨不是那种好讲话的人，一般她通知你甚麽事情，你非去不可。学校有时甚至「非要」某个老师去哪兼差时，就会指派周晓蒨去告知那位老师。在周晓蒨无法动摇的坚定下，任务通常会顺利进行。酥克不怎麽有希望自己躲得过这次。「我不善与人交际，口才上也没有好到能够演讲。」
「这次的演讲由我来担心，酥克你呢，只需要和我走一趟华新国中，然後舒舒服服地坐在司令台上就行了。」周晓蒨赶紧接话，彷佛早有预料酥克可能会找各种理由推托。
酥克在心里默默叹了气，知道自己得走这一趟了。「我明白了，谢谢主任还特地来电通知，其实日期不太赶，我隔天到学校就能知道了。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我习惯事先知会别人。」周晓蒨停顿了会，像在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多寡。「而且对我而言，你不同於其他人。」又是一阵停顿。酥克让沉默保持下去，没想开口说些甚麽。周晓蒨对他的意思他很明白，但他没想接受。最後周晓蒨带着些许的乾笑，迳自结束了自己不算坦然的表白。
酥克又再次向周晓蒨表达谢意後，便在电话挂断後回到客厅去。
小法还在写着她的悔过书，当酥克从书房走出来後，她头也没抬的说话，像是写小说想到甚麽灵感一样，不敢将笔停下。「这通电话有甚麽隐情吗？干麻避着我听？」
「没有，只是一些学校的事。我下个礼拜五要去华新国中参加毕业典礼。」酥克倏地往沙发上一躺，让整个背都往後陷在里头。
小法还是没抬头。「可是你不是讨厌参加那种活动？」
「学校执意要我出席，没有理由再次拒绝。」酥克拿起茶杯，但凉了的茶让他没了喝茶的兴致。电话带来的消息让他突然觉得不太愉快。酥克这时注意到认真埋头抄写的小法，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真高兴这个时候能有她的陪伴。「写得怎麽样了？」酥克挺起背脊，手肘撑在膝上凑上前去关心。
「只比作文简单一点，起码我不用担心分数。」小法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後她才终於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你和赵恩怎麽样了？」
「没怎麽样啊，原本有一点小吵，因为他做了那件事－－」小法握紧双拳咬着牙齿假装生气的样子。「齁，真的是有够丢脸。」小法用手蒙着脸呐喊了一声。酥克不愿回想起那个画面，因此他转了个话题。
「下礼拜的考试，准备得还OK吗？数学方面有问题吗？」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将函数的差角公式写在纸上。「这个OK吗？」
小法一看见那个公式，立刻猛挥着手摇头。「不不不，谢了，但我已经够乱了，不需要再让脑袋更混乱！」
「基本上在某些方面来说，算数学可以让你的脑袋更清晰。」
「以现在这个状况？」小法又摇了摇头。「真的不了，到时候我再问赵恩就好了。」她的推辞却让酥克格外不高兴。
「赵恩的数学会比我的好吗？难道你宁可信任他却不信任我？」酥克一心只在气头上，没发现他说出的话让自己像个赌气的孩子。
「没有，我只是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候算数学。」小法很惊讶酥克会因为她不经意的一句话而发出这麽大的脾气。「而且怎麽扯到信任和不信任去了？话题也转太快。」她嘟起嘴巴无法苟同。
「同样一道数学题目，你认为我无法教会你，却放心交给赵恩来教导。这不意味着在你心中，赵恩比我值得信任？」
「我才没想得这麽复杂，只是你教的太严肃了，和赵恩一起学习，比较没有压力，中途还可以－－」
「还可以什麽？接吻吗？」酥克这一席话来得太突然，让他自己想收回都来不及。小法眼中透露出的失望让他好恨自己，恨自己如此幼稚、如此不大度、如此爱她……「对不起，我只是很以自己的职业为傲，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小法没有马上回话，脸上的表情带点矛盾。她原本应该会大为愤怒，却因为酥克的这些话而混淆了念头。她认为自己不该说的这麽直白，如果她站在酥克的角度来看，身为一个老师当然会希望他能够教会所有人。况且自己又时时提起无法认同酥克的教学方式，也难怪他会那麽激动。
「我想我就是没有数学的天分，而且现在－－」小法拿起悔过书，在空中甩了甩。「－－真的不是适合算数学的时间。」小法主动带过这个冲突，真的让酥克松了口气。
不过接着小法站了起来，开始将桌上的东西收进背包里，这番举动在酥克眼里意味着她无法这麽轻易的原谅他。
「小法，我真的不该这麽说的。」酥克紧张的再次为自己澄清。
「我知道，」小法没注视着他的眼睛，只是一边拉上背包的拉链，一边说：「但我很怕明天悔过书还拿不出来，所以想要回家一个人赶快把它结束掉。」然後她才抬起头，却是以冷漠的目光看着酥克。「那我先走了。」
「等等！」酥克突然急了，一向沉着冷静地他此刻却以大幅度的行为冲到小法面前。「不要因为我的失言而冷漠我，你不知道你是多麽重要……的朋友。」他这一句话让小法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比师生关系还要再更好、更好、更好的朋友。原来真的有所差异。
原本她以为她和酥克再怎麽聊得来、再怎麽懂彼此，就是跳脱不了写着「师生」两字的小圈圈，酥克的真情流露让她备受感动。
「你这麽突然让我很想哭欸。」小法笑中泛着些许泪光。「没想到你也会真情告白，哈哈哈。」但她还是背起了背包。「可是呢，我还是要先回家一趟。其实我妈要我早点回家，今天会有亲戚到家里吃饭，我得回去帮忙准备。」
「让我载你回去。」不再让小法有第二次的拒绝，酥克拎起钥匙，迳自打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