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放学时间,傍晚的夕阳将校园染上橘黄的色彩,秋天成熟的色彩,丰富而饱满的果子在树上摇曳,几只归鸟从空中滑翔而过,一片宁静而温暖的氛围充满校园。
但对於正被课後辅导的学生来说,可没闲暇的时间欣赏。
「Mark.Nandez(马克.南德斯)同学,如果你再分心一次,我想我可能得让你留到晚上才能写完题目了。」
坐在讲桌旁批改成绩,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的对着教室里唯一被留下的学生说到。
「抱.....抱歉,老师。」回过神来,少年连忙回应道,并努力继续与充满陷阱的数学奋战。
稍微过一段落後,妇女改完了作业,稍微停下来,擦拭着眼镜,并打量着眼前的学生。
因为长期在海边进行着观光导览跟打工,少年有着均匀而漂亮的深色肌肤,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臂十分结实,少年的体型偏瘦,有着双美丽的眼睛,也许是因混血儿的缘故,容貌与其说是英俊,还带着点阴柔的气质。可能是在朋友起哄下,将头发挑\'染成蓝绿色,仿公主头绑了束发丝。光看他阳光健康的笑脸,便令人难以想像,这孩子在幼年时便因一场海难失去了父亲。
Mark的母亲生前与丈夫离婚,嫁给了镇上有名的浪荡子,也就是少年如今的继父,并生了弟弟。但没多久,少年的母亲也因急性流感而过世。
身为继父的男人虽然也改了原先的个性,并为了承担父亲的责任努力工作,但在养育两兄弟仍有些吃力。照顾弟弟与分担家计的重担便这麽落到了少年肩头。目前与年事已高的祖母同住。
也因此,少年的成绩在学校可说是不甚理想.....甚至更糟,只要一个F,他可能就得面对留级的命运。能够庆幸的,马克很擅长体育和电脑。他无师自通,能够在极短的时间编写出程式,甚至突破网路的防火墙,可说是个天才。在级任导师的苦苦拜托下,其他老师也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马克有准时交作业,都会给他及格。也尽量帮他找有奖金的相关比赛。
可是最近,Mark缺席的状况日益严重,虽然没有四处跟人鬼混,却有人看到他翘课去工地工作,令师长们既心疼又操心不已。
终於写完了考卷,Mark背起书包,将题目卷交给老师,她看了看手表。「Nandez同学,你有些太慢了,这样的话,期末考你可能会有写不完的危险,请加强你的速度。」
「好的...Amy老师。」Mark回答。并快速往门口移动。
「对了,请等等,Nandez同学。」老师叫住了离去的学生,尽管清楚他可能会因工作迟到而被扣钱,但她还是必须要把握这次Mark难得来学校的机会。「全班都已经做过家庭访问,只剩下你了,可以哪天请你爸爸到学校来吗?如果真的很忙碌没办法,老师也可以去你家......」
「不!不可以!不可以到我家!!!!!」惊慌地大吼,Mark注意到老师因他激烈的反弹而错愕,懊悔的闭上嘴。嗫嚅的选择措辞,「我......我是说,不行,老师。抱歉,可以改天再说吗?我.....我得.....我家.....很乱,对,必须要整理才行......」
「好的,Nandez同学。冷静,别那麽紧张。」不愧是待在教育前线多年的老手,老师并没有被激怒,她归咎於是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少年不知所措。「这只是个提醒,如果真的有困难,有可以跟老师讨论,让老师帮你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好吗?」
「没问题...谢谢老师。」少年垂下头,高大的身躯可怜的缩起。他小声地到了再见便飞也似的跑出教室,就算用逃这个字眼也不夸张。
从窗户望着少年奔跑的背影,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是为我好。我知道。
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关心使我痛苦,渴望说出的罪孽焚烧着我的喉咙,我却只能咬紧牙关保持缄默。
他们不会懂。他们怎麽能理解我所被迫承受的耻辱。
啊啊,神哪。请不要让他们看穿我的谎言。
即便要坠入地狱遭受业火制裁,我也得用我的性命维持这美丽的幻象。
艳阳高照,日轮在天顶照耀着,散发着炫目的光彩。沙滩上,游客三两聚结成群,嘻嘻哈哈地走过,Mark擦了擦淌下的汗水,向正在厨房忙碌的壮硕男人问到。
「老板,这箱饮料要放哪?」
「放门口就可以了,你先休息一下吧。Mark。」接下少年抱在怀中的木箱,男人粗旷的脸上勾起了抹足以吓哭小孩的笑脸,「真该叫我那不成材的儿子跟你学学,整天在街上溜那没出息的滑板,也不知道回家帮忙。当初应该跟Bud把你要来养的,这麽乖巧听话,铁定能养回本。」
Bud就是Mark的继父。
「老板别说笑了。」Mark活动了下关节,便马上又抱起另一箱食材。「我先把这些送去市场那了,晚点见老板。」
「好好,晚点见。」挥挥手上的菜刀,不知情的人还真会被男人这举动吓到。但对於早已习惯的Mark而言,那代表着不说出口的关怀,比起一般用言语表达,Mark反而更能敞开心胸的接受这样的照看。
即使骑老板的摩托车能够加快送货的时程,他也坚持用双腿移动,当然,他早已练就奔跑的速度。
Mark向经过的路人打招呼,无论是短暂来到的游人或是镇上的居民,他都报以微笑并祝福他们今天的顺利,一台重型机车追上他,上头骑乘的乘客毫不在意危险的叫唤到。
「嘿!冲浪小子!Mark!」
「Simon!」听见好友的呼唤,少年回应道。放慢速度,Simon便是老板口中不成材的儿子。虽说不成材,但他可是代表学校参加了多次州立比赛,并数次夺冠。虽说有些玩世不恭,在学校也是挺受欢迎的学生之一。「好久不见,刚才老板才提到你呢。」
「说我的坏话才是吧?他早就想叫我扔掉滑板了,我才不要,那可是我的甜心。」
Simon单手抓着握把,彷佛心痛不已。让Mark不禁笑了。「上来,夥计。我载你,不然等你到市场,可能会被一群饥饿的主妇们生吞活剥。」
「哪有那麽夸张。」嘴上说着,Mark也无法拒绝朋友强硬的好意,只能任对方将货物搬上机车,并跟着跨上後座,戴上友人递来的安全帽。「说得好像市场充满妖魔鬼怪似的。」
「那是你整天待在家里又不看电视不碰3C才不知道好吗Mark。」快速驶过街头,Simon兴奋地说道。「几天前隔壁州的有个小子失踪了,不知被谁掳去,闹得沸沸扬扬的,警察翻遍了整块土地都找不到他。」
「是喔......」
瞄了眼後照镜上好友的脸,Simon笑笑的调侃道,「Mark你可得当心了,长得那麽好看,说不准那杀人魔下个目标就是你咧。」
「蛤?」
「她喜欢对皮相不错的下手。」在街角做了个漂亮的甩尾,Simon意有所指地向Mark挤挤眼,「当然,她最初是专挑金发的人下手,後来好像改了口味,除了老人以外,谁都有可能中标。」
「你在说甚麽鬼话啊。」翻了个白眼,Mark已经对好友的胡言乱语司空见惯了。「照你这理论,你也有可能不是吗?还有,你怎麽那麽笃定是女性做的?」
「是没错~但是我还是觉得Mark的机率高过我嘛!至於性别.....警方都公布调查画面了,虽然杀手很快就躲了起来,但是还是有拍到胸部嘛。是说,罩杯目测过E喔。」
「你真够低级的,Simon。」无可奈何的白眼。
「谢谢赞美,亲爱的。不过请称之为监赏。」厚颜无耻的笑脸。
打打闹闹的好不容易来到市场,卸下货物。本来想回店铺帮忙的Mark被Simon以放松心情为名目实则欣赏美景的拉去海边,在百般不乐意的情况下,又被威胁是老板儿子的命令,Mark只能对自己交友不甚懊恼。
虽然很顺利的拉到一同鬼混的夥伴,但Simon也马上体会到了现世报。
「真是够了Mark!!为什麽你都有漂亮的女孩子来约啊!未免太奢侈了吧!」在Mark婉拒第六对少女的邀约後,拼命秀肌肉到崩溃边缘却仍吸引不到半点好感眼光的Simon爆发了。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啊。」Mark也很不乐意,躲在阴凉处的他敲打着随身携带的旧型笔电,编写着一个一个的程式码。没有做出刻意引人注目的举动,却不断受到注意,那些视线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却只能看在朋友的份上忍耐。
「啊啊啊啊啊!!我的青春!我的夏天啊!!!!!挥洒汗水的青春啊!!!」Simon抱头哀号,无言的看着贺尔蒙旺盛的少年鬼吼鬼叫,Mark叹气着阖上笔电。
「别叫了,你那样会吓到人,去冲浪醒醒脑吧,Simon。现在可是秋天呢。」
虽然还是跟夏季一样炎热。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可恶!我今天要大展身手脱离处男行列!」
某个词钻入耳中,使Mark浑身一颤,像想起不好的回忆般,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怎麽啦Mark?表情好难看,不舒服吗?不会中暑了吧?」Simon问到。
「啊......没事、没事,可能是太热了。别浪费时间了,走吧。」扯起笑脸,Mark快速抱起冲浪板,往拥抱上沙滩的海浪跑去。
「怎麽忽然急成这样......想表现也不用这样嘛,真是。喂!等等我啊Mark!」发觉Mark已经冲到其中一个浪上,Simon连忙也跟进。
怎麽会急到连上衣都不脱啊......
波涛汹涌的水花在打上身躯时破碎,鼓动着耳膜的声响像是孩童的喃喃细语,他冲上一个个波浪的顶端,然後潜入水中,一遍遍的登顶并坠落。
就像是那时候.......那些时候.......
他压抑着头脑的晕眩感,想专注於下一道浪上,身体却沉重的不听使唤。
一道黑影从板子下方滑行而过,让Mark回过神,那是一只鲨鱼,巨大无比的鲨鱼。
牠就这麽无声无息的到来,坚硬的皮层在汪洋下闪烁着银辉的色彩,咧开的嘴似笑非笑,粉红的牙龈镶嵌着的牙齿,彷佛随时会将所有活物吞吃殆尽。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常听祖母讲述关於先灵的故事,Mark并不会感到特别恐惧,人怕鲨鱼,其实鲨鱼也怕人,只要不要超越彼此的界线,基本上还是很安全的。
正当他想绕过一块礁岩时,却感觉腰部撕裂般的刺痛,Mark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只能重重摔进水中,他吐出长串的气泡,一只手臂探了下来,迅速将他拖出水面。
「你在搞什麽夥计!那只是个小岩块,你却像是瞎了眼一样直接撞上去。」Simon非常确定今天Mark的不对劲,今天的他显得太失常了。
「可能是太累了......」尴尬的笑着,Mark说道,「我先回去好了,帮完老板,我还得煮饭呢。」
「这样......好啦,你身体注意点啊。」没再多说甚麽,Simon把Mark拉上岸,目送着他离去。
附近的海湾有个传说。
故事的背景在海权兴盛的年代。有一群对着新世界抱持着美好梦想的人,渴望着开拓眼界,而远渡重洋来到这里。然而,当时的政局十分不稳定,他们在踏上这片海域时,便马上被搜捕的士兵给抓住,当作是海盗判处了死刑。
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家人又远在大陆另一端,没有任何人能够及时的拯救他们。
其中有个年轻人,他懂得巫术,在他的同伴丧失信心时,他从旁鼓励,用祈祷使大家抱持希望,他不断与狱卒周旋,不放弃任何能帮助同伴逃跑的方法。
他们被迫承受不合理的待遇,他们没有食物,没有水,纵使年轻人拥有高强的法力,他也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自己的夥伴逐渐因疾病和营养不良死去,
处刑的日子渐渐到来,等到审判的日子来临时,只剩下年轻人还活着而已。
他被逼上了绞刑台,年轻人痛恨着那些不愿意去倾听他们恳求的人们,他的愤怒化作诅咒,扭曲的情感让他得到力量,他挣脱了绞刑的绳子,纵身投入海中。年轻人化作了鲨鱼,昼伏夜出的潜行在岸边,杀死所有靠近海边的人们,身受其苦的居民们请求着宽恕,鲨鱼不同意,但他承诺,若船员之中有家人来到这里居住,并接受到妥善的照顾。他才会不再伤害。
多年後,其中一名船员的家人跟着迁徙的群众来到。那巨大的身影才消失在海平面,潜入幽暗的深水中。
时至今日,还是会有人隐约看见天际线的那端有着阴影涌动,也有的游民会听见夜半有悠悠歌声响彻沙滩。居民都称之为幽灵海湾,他们相信着,那些枉死的灵魂仍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提早回到家,已经放学的弟弟正窝在祖母怀中,嘀嘀咕咕的咬耳朵,看见他回来,马上像只暴冲的小马扑了上来,有幸亏Mark早有预先准备,否则铁定直接被撞翻。
「哥你回来了!」明年就要从国小毕业的Tom体型偏向瘦小,却有着不逊於同侪的力气,是学校的孩子王,虽然成绩不算出色,但也算是乖巧。
「嗯,你作业还没做吧?先去写。」
「蛤~~????」
拖长语调,尽管十分不乐意,看到Mark阴沉下来的脸,马上乖乖照办。「我立刻就去。」
监视着弟弟溜回房间,Mark才向老迈的祖母问好,「Tom没有一直缠着您吧?」
「没事的,他跟你小时候一样的皮,这很正常。」
露出缺了牙的笑脸,祖母说道。
交代祖母新采购的食物放在哪,Mark回到卧房,祖母忽然出声唤到。
「孩子......我最近在镇上听到一些谣言.....」
他的心脏忽然露掉了拍。
「关於你父亲.......还有你。」
Mark打断祖母迟疑的话语,「既然是谣言,那就没必要深究不是吗?毕竟谣言止於智者嘛。」
「是没错......」
向祖母敷衍了几句,他便立刻锁上房门。他脱掉上衣,从镜中看见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他忍住乾呕的慾望,却忍不住身体本能地抽搐。
强烈的黑暗掩盖上视野,他痛苦地压紧头部,费了好段时间才换上衣服,Mark尝试停止颤抖的手臂,在发现只是让情况加剧後只得放弃,任冷汗浸湿身躯。
真是够了.....为什麽只有他.......
蜷起身体,他祈祷身体能在晚餐前恢复原状。
他敬爱他的继父,也许有某些时间,他是对於母亲的决定不谅解,但他必须承认,那男人让母亲多了笑容,不是整天以泪洗面。
他对原本的父亲没有太多印象。不过多少从旁人口中,只道父亲是个渔夫,生前喜欢打棒球,还会在家里蒐集了许多周边商品。那男人知道後,便教他如何将球击打的远,观看他每场学校的比赛,他们会在假日出去郊游,去海边戏水。就像是一般的父子。
他曾以为自己的家庭真的能幸福美满。
在母亲过世後,那男人才显现他恶劣的面目,继父一开始对他的所作所为使他恐惧,他想要求救,却只能隐忍,是为了美好家庭的假象?还是为了弟弟?为了自己仅存的尊严?他清楚,若他不从,被伤害的将会是他其他重视的人。随着时间拉长,他只渴望解脱。
他每次结束後都会躲进浴室,用沐浴乳将身躯搓到发红,却仍然无法遮掩身上的瘀青,只得穿上长袖。他所得到的耻辱不知从何发泄。他只能维持着他开朗的表象,并希望自己不要崩溃。
他偶尔会希望可以就这麽忘了一切。他恐惧夜晚,他畏惧继父所化成的梦魇。那男人虽然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却是嗜酒如命。每当闻到那股臭味,便令他快要发疯。
继父还会带在某些不正当场所结交的朋友,那些人的眼光有如黏腻的毒蛇,缠绕着他,不怀好意的眼光流连在他的身上,让他羞耻的想要刨下自己的皮肤。
从来没停止过的折磨蚕食他的心灵,他也会将安眠药加入祖母和的地的饭菜里,让他们不用在夜半醒来和恶魔面对面。他无法想像若让人知道将会发生什麽事情。
秋天很快地过了,迎来隆冬的雪季,家家户户备好过圣诞的摆饰与物品,四处洋溢着欢声笑语,Mark扛着笨重的食材,往海边艰难的前进着。
即使已过假期的旺季,老板的生意依旧络绎不绝,尤其是圣诞节,已经有许多家庭预定。也使得工作不比假期时轻松。
几个学校备受欢迎的学生堵在巷子口,面色不善的瞪着Mark,那莫名阴沉地注视使他摸不着头绪,但他也没多想,卸完货便回到教室。
那些眼神一直尾随着他到教室,再到食堂时,原先吵吵嚷嚷的室内也在他踏入时忽然寂静,Mark感到不安。却无法解释那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一个跟他不太熟,但跟他修同堂课的同学被其他人推了过来,强撑着假笑地问道,「嘿,Mark。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同志耶,没想到你口味这麽重呢。」
他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脑袋只剩一片空白。Mark看见那同学的手机播放画面,那个恶魔高声的笑着,歪扭的脸庞如此丑陋,画质非常的差,却还是能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与讽刺。等到他回神时,已经是在满室的哄笑之中仓促逃离。
这一定是场恶梦。
Mark跷掉了他最喜欢的课程,飞也似的穿过街道,他将自己关在房里,抱头痛哭。然後打破自己一直以来的约束,编写了病毒骇进学校系统,将网站彻底洗版。
那一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他完全没办法为他兄弟张罗晚饭,甚至连回话都觉得吃力。那个恶魔带着浑身酒气,摸着他的脸跟他说那只是个小误会,没甚麽大不了的。Mark只想撕碎他的嘴,让他再也无法对自己说出任何秽语。到底是怎样的错误会让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把那些过程录成影片还公诸於世?他放弃去理解。
折磨开始加剧,在学校里,他被关进女厕,只要他经过走廊,那些人便会故意发出作做的呻吟。他们逼他脱掉衣服验明正身,嘲笑的将他的丑态放上网路。Mark只能趁眼泪还没掉下来前一次又一次的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并默默的骇进所有的系统将之删除。
他相信老师也知道了。那些老师们看待Mark的眼光令他如坐针毡。但他们都只是沉默着。Mark听的到镇上那些窸窸窣窣的低语,那些情绪扭曲他的情感。他们就这们任事态往坏处发展,而不多加阻挠。
世界彷佛将Mark孤立,不再认同他的存在。
他在街上像抹鬼魂游荡时遇见了Simon,他的友人吞吞吐吐地告诉Mark,Simon的父亲必须要将他撤换掉。
「为什麽,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尽责吗?」纵使清楚答案,他仍然不想放弃希望。
「我很抱歉.....Mark。」Simon闪躲着他的视线,回避掉Mark眼神里的恳求。
「拜托......我需要这份工作,我不能.....」
「不要再说了。就是这样。已经决定了。你......以後也别来找我,就这样。」
呆滞地望着少年跑远的背影,Mark想笑。很想笑。落下的却是满手的泪水。
他的祖母知道了。
他原本想极力隐瞒,至少,别让两个至亲知道。但是Mark在发传单的时候遇到几个特别爱挖苦人的学生,他们知道Mark正为失去工作烦恼,在大庭广众之下嘲笑的说他可以靠出卖自己去赚钱。反正都已经给自己父亲上过。就这麽被出门收信的祖母听见了。
Mark从没想过平常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可以发那麽大的火,那在街访邻居眼中的好老太太抓着辅助器,追着那些青少年整整一条街。直到路过的警察将这披头散发、嘴里直骂着方言的老女人架开才罢休。那些青少年被祖母压着来到警局,但当老女人要为自己可怜的孙子报案时,警察只是敷衍了事。Mark相信,那些人的家长绝对不可能有好脸色对待他的家人。
人们的冷漠扼杀着这年轻的灵魂,将他逼上绝路。
Mark一五一十地在昏暗的房间里向祖母坦承,安眠药、酒、恶魔,他的祖母不发一语,苍老的面容刻下凄楚的皱纹,他们约定好能隐瞒弟弟再久都好。但Mark没有告诉老妇,当Tom问自己某些问题时,他是多麽想冲进小学杀了那些以天真外表作为武器的小孩。
随着时间流逝,事件好像变淡了,被遗忘了。但余毒仍在发酵,随时等着要作威作福。
老妇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转,她用她颤抖的掌心掏出积存已久的积蓄,要Mark带弟弟去附近的周末游乐园玩。
他没有拒绝,老实说,他的确很希望就偶尔能放松一下。只要忽略无时无刻观察着自己的视线,基本上,那是个非常完美的假期。回家前Mark为了要准备一些面试需要的履历,让弟弟先在某个与祖母是旧识的朋友家待着。
Mark并非天生拥有着灵感的人,但那天他感到心神不宁,彷佛有大事要发生了。那种预感让他恐惧,他在影印店的门口折返,飞也似的奔回家里。
老旧的房屋支撑了无数年头,见证了长久的岁月。也见证了死亡的刹那。
Mark上气不接下气的撞开上锁的房门,他敬爱的祖母悬着屋梁上,低垂着头颅,脚底悬空。那场景冲击力让他短暂的失了神,完全无法动弹,他试探性的叫唤着那看起来如此衰老的身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与逐渐冲破耳膜的嗡鸣。
Mark放声哭嚎起来,有如负伤的野兽般。
他被警察盘问,但他们当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任何线索。Mark是第一目击人,又是死者的亲属,这可怜的少年虽然被释放了,那些野火般烧灼的眼神仍紧跟着他不放。警察判定是自杀,老人家的自我幻想毁了自己。
在老祖母的葬礼後。Mark的状况严重到使人忧心,他无法专注,开始神经质地打量四周,有时会忽然颤抖,Mark原先健康的肤色黯淡,蔚蓝的漂亮眼睛蒙上看不清的阴影。邻居终於有几个勉强可说是良心发现的,将少年带到医院,找诊疗师治疗他的心里创伤。
Mark坐在沙发上,焦虑的抠着指甲,他已经多久没来过医院了?最後一次好像是......来停屍间带回祖母的屍体。对,就是上礼拜,他们依照祖母很久以前便要求的,将屍体焚化後抛进海中。
重返祖灵的怀抱。
「Mark?Mark?你还好吗?」对面坐着个女士,她是什麽时候进来的?他应该要认得她吗?「我是你的诊疗师,可以麻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吗?亲爱的?」
亲爱的,只有他母亲和祖母会这样叫他。不过自从Mark小学毕业後,为了要学会独立,他便要求祖母别在这麽叫他。
瞥见对面女士不耐的眼神,Mark机械式的点点头,将双手交叠在膝盖上。重复着之前便说过的对话。
「你今年几岁?」
「18。」
「生日是?」
「12月25日。」神诞生的日子,新生的日子,死亡的日子。他想。
「你愿意像我说说最近发生了甚麽事情吗?」
啊啊,又是那个眼神。窥探的眼神。
「他们令我寒毛直竖。」Mark低语。
「什麽?」
「他们。你看不到吗?」Mark摊开双手,向周遭笔划了下。「窗帘後、门外、街上、学校、公共场所、沙滩、海里,他们无所不在,我到哪里都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女医师皱了皱眉,低喃着,在记录版上写道,「典型的创伤压力症候群......好的,Mark。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还需要知道更多,何不谈谈你的家人?」
他的家人.....那个恶魔、弟弟、上吊的祖母.......
Mark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脊椎向上升起,Mark看见那女人背後的阴影。咧开着嘴,即将吞吃掉他的阴影。
鲨鱼的影子。
他猛然跳起,椅子重重撞向地面,Mark贴上墙壁,在医师的叫唤下回过神。
「Mark?你还好吗?」
他不好,他根本都不好,他从来没好过。
Mark像离水的鱼急促的呼吸着,那阴影消失了。斑驳的墙面只有投下医生的影子。
唯有他仍然鼓动不安的心跳证明那并非错觉。
Mark在医院的要求下在圣诞假期回到家里静养,他看着灰白的墙壁,数着剥落的斑点。他闻到浓浓的酒气,一种没由来的感觉驱使着他开门,下楼。
若他能够集中注意力,便会看见延伸在他身後的影子被拉长,在墙壁上的黑影,犹如游鱼般尾随在他身後。
他鬼魅似的身影静静移动到车库,虽说车库,其实已经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成堆的酒瓶四散,香菸的火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动物的眼珠。淫秽不堪的交谈撞击着耳膜,Mark悄悄探出头。几个自称是酒友的狐群狗党跟他继父为在一起,醉醺醺地笑着。
「......」
他知道了个不该碰触的真相,但他没有转身,只是愣愣地听着那些人说出他们的恶行。
「我早就告诉过你那老女人是个麻烦,把她处理掉是你唯一做对的一件事了。」
那个恶魔丑恶的笑着,一边打着酒嗝,醉眼惺忪的炫耀道。
「那个糟老太婆.......真以为我是真心的想娶她女儿啊?也真会往脸上贴金,要不是看准那女人来日不多,我怎麽可能要那种货色。」
恶麽的同党嘻笑的附和,那恶魔还不知自己的话已经被听见,得意洋洋地像在说着功绩。
「可惜保险理赔金也没多少...她可得感谢我咧!要不是看那小子长的还算好看,我早把他扔进海里了。老太婆也是,竟然还敢来跟我兴师问罪,说甚麽我犯了罪,要让我付出代价之类的。有够可笑,我就用球棒砸晕她,然後把她挂到柱梁上。那些警察用几瓶私酒就买通了,根本没甚麽好怕的。」
晕眩感让他双眼花白,Mark憋着想要呕吐的慾望。他深吸了几口气,便冲了出去,将那恶魔按倒在地上。
他为什麽都发觉呢?他不应该相信任何人的。
打从一开始便不应该。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Mark发狂的掐住恶魔的脖子,他的同党想要把他架开,Mark往他们的脸上都招呼了个拳头,恶魔胀成猪肝色的脸憋得发红,Mark想要捏碎他的颈骨,却感觉脑後一阵剧痛,眼前霎时被黑暗笼罩。
「我们.....必须......保密......」
「承诺......答应...接受......处理......」
他不知道他们在说甚麽,Mark的视野里一片红和黑,就像是充满乱码的萤幕,所有的声音进到耳中都成了杂讯,他尝试想撑起身体,却力不从心。
在他记忆的最後,是一把斧头,一把雪亮,散发寒光的斧头。
随着银光烙下,Mark的思绪就此中断。
他感到寒冷。
他睁开眼,茫然了片刻。大脑的思绪阻塞,过了良久才缓慢而时而停顿的运作着,他盯着将自己包裹的黑暗,忽然明白,自己置身在水中。游动的鱼而告诉了他,他在海里。
为什麽?
破碎的记忆像潮水般涌进脑海,混乱的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瞥见一抹亮光,那是具身躯,被珊瑚所包覆,摊在礁石上,但其实用贯穿来说更为贴切,身躯的衣着破烂,棉絮随着洋流微微飘动,手臂是森森白骨,也许肉已经被小鱼吞吃。他颈部上方空空如也,几缕血丝融入水中,断裂的缺口在黑暗中格外的刺目。
那是他的身体。
底下的阴影游动,沉默的巨兽靠近他,以一种守护的姿态。
他知道他看过他。在冲浪时、在医院里,他都出现过。
见证着夥伴死去,将自己变成鲨鱼的亡灵。
杀了他们。那个声音在他脑海回荡。
杀了他们。
他们背叛了誓言他们遗忘了教训他们秉弃了良心他们冷眼旁观他们无动於衷他们尖声嘲笑他们散布谣言他们狼狈为奸他们是一丘之貉他们杀了我们即使经过长久的制裁他们的後裔仍然不知悔改他们有罪。
杀了他们。
悠悠而凄凉的歌声在海中回荡,忽远忽近,化作苍白鱼儿的亡魂啜泣,呐喊,在深深的水底向不公的世界发出怨毒的诅咒。
杀了他们。
他听见有如琴弦崩断的声音,炸裂他的头颅。
他开始笑。刚开始只是个虚弱的弧度,然後渐渐撕裂开他的脸孔,他放声大笑,那凄惨的笑声穿透大海。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锋利的尖牙从他嘴里生长而出,他的眼覆上蓝灰色的薄膜,他冰冷的皮肤失去血色,变得惨白灰暗。他的头发拉长,月光难得的照下,将他的发丝染上迷幻的颜色。
细细的水丝把他所失去的连接在一起,让他回归完整。
他已经不再是人类。那珍惜家人朋友,对未来怀有美好梦想的少年Mark.Nandez已死。
他是鲨鱼,Shark。为了复仇而从泛黄史册中重生的怪物。
月亮白的诡异,像是一只泛白的眼,冷酷而无情地注视着即将到来的血腥。
他找到了那根球棒,他潜入了屋里。
那恶魔躺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
他笑着,将球棒挥向恶魔丑陋的脸。
恶魔哀号的惊醒,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Shark砸烂了他的双腿,让他无法移动,Shark笑着,森白的牙齿泛着寒光。
「喔,爸爸。喔,爸爸。你为什麽要这麽害怕?是我啊,你最美丽的儿子,不是吗?」
他笑着拿起拨火棒,将壁炉点燃,让铁柱缠上高热的火焰,Shark把火焰吹熄。拨火棒隐隐透着橘色的光芒。宣告着它炙热而危险的温度。
「吹蜡烛了,今天可是我生日呢,诞生之日,死亡之日,重生之日。」他垂首,萤蓝色的眼珠弯成拱月,「一天内庆祝那麽多,真是棒透了,你不认为吗?」
他用力一踢,让男人翻了过来,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将棒子的尖端桶进男人的臀部,凄厉恐怖的嘶嚎在充满房间前便被Shark用破毛巾堵住。他用力搅动着,倾听着恶魔体内被撕裂的声音。血管破裂喷出的水声是如此动听悦耳。
「饶过我.....饶过我.......」那丑陋的恶魔呻吟着,含糊的求饶着,眼泪与鲜血将他的脸孔凝结成丑陋的模样。
「饶过你?」偏过头,彷佛听到极为好笑的笑话。Shark把抹布塞进男人喉道深处。压制住男人越发不受控制的挣扎。「那谁来饶过妈妈?谁来放过祖母?」
谁又来拯救......我?
外头的阴影钻入门窗的缝隙,化作游鱼,在墙壁与天花板上回游着、鼓动着。
杀了他。
低语。亡灵们飘渺而饱含赠恨的声音犹如隔着水一般,模糊却清晰的传了过来。
杀了这个恶魔。
庞大的巨兽阴影从黑暗中升起,带着种幽暗而炫目的蓝紫。缓缓消融在Shark的背脊。他猛然颤抖了一下,彷佛被甚麽冻着一般。Shark盯着恶魔被恐惧占满的眼珠。低哑的回应道。
有何,不可?
「今天是个大日子,爸爸。一定要见血。」Shark笑着亲吻着男人的被冷汗浸泡的死白的脸,动作温柔的好似与爱人相拥。然後张开嘴,撕咬下脸颊的肉再吐掉,一口又一口的将恶魔的脸咬的稀烂。
「我知道你还活着,不是说小人长命吗。我相信你的耐力铁定一级棒,爸爸。」
他抽出拨火棒,几个被穿透的内脏也连带被扯出,男人抽搐着,吐出血泡,Shark砸烂他的身体,血肉纷飞,模糊响亮的呻吟逐渐归於寂静,Shark撕开恶魔的胸膛,小心翼翼的掏出了心脏。
「你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们的心脏都是黑色的。没想到是红的,真是给我上了一课,谢了爸。」
恶魔已经无法言语,他只是团不具意义的肉泥。
「Homerun.BABY.」Shark低语。
亡魂的歌声嘹亮的穿透天际,兴奋,这是多麽大快人心的复仇。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後响起,Shark沉浸在喜悦中,第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等他回过头。那名男孩站在他背後,瞪大的眼睛映照出这残忍的画面。与恶魔相似的褐发让Shark陷入迷惘。
杀了他。一个声音说道。那是个飘渺而戏谑,富有磁性的嗓音。
不行。另一个声音说道。那是个温柔而悲伤,却濒临绝望的恳求。
两道声音在脑海争吵,让Shark混乱不已,他摇摇晃晃的甩掉那种既视感,就连他也无法理解的说道。
「Ikillyourbrother.」
他迅速欺近男孩身边,抓住他的头颅,重重往桌沿砸下。那男孩缓缓滑到地面,殷红的鲜血逐渐扩散,在地毯上留下眼泪晕开般的痕迹。
杀了他。
Shark颤抖了下,没由来的颤抖。他笑着,不太高兴的审视自己破烂的衣服。
「今天这麽重要,我也真是的,穿得这麽寒酸。」
他换了套乾净的衣裳,缓缓的踱出屋外。
深渊般的天顶降下绵绵融雪,他偏过头,凝视着虚空。
举起球棒,已经失去人性的杀手微笑着。对着广阔无边的星空,像是立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多麽美好的夜晚。」他呢喃,「祭典该开始了。」
幽灵湾大屠杀,人们称呼着那次占据各大新闻头条数个多月的事件。
美好的平安夜,围聚祷告的居民一夕间被屠杀殆尽,有的是在睡梦中,有的在狂欢派对。谁又能料到。在这温暖的日子,等待镇民的却是埋入土中的棺材。
尝试想向外界求助的人,所有通讯系统被不知名的力量截断。
死神忙碌的收割着,代替圣诞老人送上沾满鲜血的礼物,将世上唯一公正的判决分毫不差的带给所有人。
警方调查後,发现镇上所有网路系统疑似被骇客入侵。说是疑似是因为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能与其他地方通讯的资源就这样被抹煞。只要一开起萤幕,出现的便是个空白的画面,以及中央黑色的鲨鱼图腾。经过数个月,才由数名业界顶尖的专业人士恢复,并加上严密的防火墙。以避免下次灾难。
没有警察找到第一个死者大儿子的屍体,他们所找到的只有一把有着男人指纹的斧头,以及疑似用来擦拭那少年鲜血的衬衫。
没有人将这当作一回事。这是场悲哀的大屠杀。就只是这样罢了。
SharktheHacker。这个名字从那天开始成为了那名骇客杀手的代名词。
也成为了恐惧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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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OC角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