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雨，我不太明白，你和我说这些……」
听见我的疑问大波霸似乎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个喜欢迂回的人，但有些事就是你再怎麽长篇大论地去铺陈去解释，仅仅只是一个词或一个语气上的偏差就会造成误会，那并非我的本意，我不希望成为你和韩之间的阻碍，不、应该说，会阻挡你们的也不差我一个了。」
我听得有些恍然。
她接下去说，「一得知她和韩正在交往的消息，我立刻就和她翻脸了，像是终於有了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但两个本来就不是多好的人，所以基本上生活并没有什麽太大的改变。『来那家咖啡厅吧，让你看看那男人扭曲的一面。』几天前她忽然拨了通电话给我，没有任何铺陈就只是扔下这麽一句话就挂断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店门口了。进到店里後，我没有看见韩，却一眼就发现王晓涵以及，坐在她对面的你。」
咖啡厅。王晓涵。店里陌生的客人当中混杂着大波霸的身影。
我一点也不意外。世界上存在着太多包裹在巧合之下却是被人精心策画的剧本，只要无人戳破伪善之下的谎言，它就会被人们合理地诠释为一种偶然。
我忽然想起在踏入咖啡厅後，不消几秒便朝我投射过来的视线，在满是以谈天为目的的人群里格外明显，因此我很快便发现坐在角落的她。不论王晓涵是一时兴起还是预谋已久，再精细的剧本也无法准确地掌控演员与突发状况。
大波霸无意搅和，而杰礼无预警地出现。这些都让我无法猜透她所怀抱的心思。
「就在我纳闷着你们怎麽会认识还约出来喝下午茶的时候，韩出现了。」大波霸敛下眼，嘴角勾起一个无奈却美丽的弧度，「我从来没有看他那麽着急过，虽然他戴着墨镜遮蔽了大部分的情绪，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那个时候我忽然想起王晓涵在电话里和我说过的话。」
貌似你哥哥，爱上自己的亲妹妹呢？
我也想起了王晓涵对我说过的话。这一瞬间我才终於明白，她要的不是需要参与演出的角色，而是身陷闹剧一隅的观赏者。
大波霸没有开口说话，我却预知到接下来的剧情走向。王晓涵的声频重叠着大波霸的声线开始在我脑中回荡，面对前来质问的人我无意撒谎，我宁可别人怒气冲冲地否定我对他的情感，也不愿我的犹疑成为禁锢他的枷锁。
「第一次见到你之後，因为有点担心韩，所以找人查了你的资料。你的资讯在蒐集上似乎有些不顺利，但一开始我并没有起疑，本来我就没想过能像以往一样轻松就得到我所要的。历经一番波折，在看见你的姓氏当下，老实说我有点错愕，但又觉得事情不会真的那麽凑巧。然而我同时也想起了靳阳的话，他说过你和韩有夫妻脸，本来没怎麽在意，但我想起你说过有一个哥哥，於是我开始往这方面去追查，却发现相关的资料都被人以不着痕迹的方式给封锁了。这个人相当聪明，如果不是心里有个底，恐怕连我也不会察觉异状。」大波霸一脸无害地望着我，想开口出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我甚至连别开眼都做不到。「王晓涵在电话里说的虽然等同於验证了我的假设，但说到底这终究只是我个人盲目的猜测。」
听到这里，再不明白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一直以来我都抱持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的消极心态，也暗自预备着谎言被戳破的那天到来，逃得了一时也逃不过一世，我总是这麽告诫自己，却还是在接起电话的同时选择建构更加幽深的谎。
其实我没有出国。
那为什麽你会在他这里？
我想我没能坦白一切就是因为我无法开口回答这个可能被问起的问题。
那麽追根究柢，究竟为什麽我会在这里呢？
「韩、薰，」大波霸缓慢而清楚地念出我的名字，「你，是韩的妹妹吗？」
她的话在我的心口处凿开了一个又深又彻底的洞，不痛不痒但让人心慌。一开始只想着不能让家人朋友发现我根本没出国的谎，即便那是必定的结局，我也抱着多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唯有想待在他身边我不曾动摇。
我不想说谎，但如果它能一圆我的期望，我愿意颠覆整个世界。
大波霸似问非问的口吻依然在我脑中转着，由她说出这句话远比由王晓涵说出还更让我感到恐慌。我不懂，这两个人都并非是以揭穿为目的，但她不明白，连我自己也不曾意识，流淌在我和他体内的血有着任谁也无以撼动的连结，那是一种注定性的奏响，象徵骤入尾声的乐章。
它是结局啊。一旦踏入便没有回头的选项，不论是好是坏，那都是种掠夺。
「我知道了。本来也就没人向我们断定你们就是情侣，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引人遐想。心里有个底之後再回头想想你和他之间的相处其实也蛮合理的，说不定我看到的女孩只是来见许久不见的哥哥，因为这个哥哥是个妹控所以特地添购第二套家具，也因为这个哥哥非常疼爱妹妹所以破天荒地开口请求朋友买了许多衣服讨妹妹欢心，怎麽样很合理吧？当然这也是我个人的预想，在还没亲口听你证实之前，你和他就什麽也不是，我之所以会来这里的目的也将停留在这里。」
目的。大波霸用着平淡的口吻这麽对我说。早在决定替她开门时我就有心理准备，然而擅自将她定义在好人范围里因此并未刻意提防她精心包装着的目的，但好人坏人的辨别或许换个角度就会有所偏差，反倒是抱持着利己心态而去定义他人的自己，才是最自私的。
大波霸说不希望成为我和他之间的阻碍。但那并不表示赞同。
「你，是韩的恋人，或者纯粹只是他的妹妹？」她注视着我的眸子，不知为何我在那之中瞥见了些许真诚。「小薰，你究竟是谁呢？」
我也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我究竟想成为他的谁呢？第一次这麽问自己是在七年前的那场车祸。那一年是我度过最漫长的日子。因为经历过一场失去於是明白什麽叫椎心之痛，好不容易他睁开了双眼，欣喜之余才赫然发现那并不是结束。
啊，好像有点印象，那些只能远远望着他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日子。
好似就是在那些日子里所萌生的念头，却在瞥见勾着他手的王晓涵後便心生动摇，想着，或许他真正需要的从来就不是我，心里头反覆纠结了无数次但始终没问出口，不想背叛自己，於是就这麽舍弃了他。
那麽我，究竟又想成为他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