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咖啡厅，安静的气氛浓郁到让人觉得快要窒息。昕岚和以往一样念书、写乐谱，以茗在厨房里跟着颜叔叔学蛋糕的技巧，有客人的时候负责招呼。书摊在桌上，我的思绪却无法专注在书上，手不安份地来回旋转着笔。看着昕岚的乐谱发呆，或张望在厨房和柜台前来回穿梭的以茗。
「都已经七点了，不回去吗？」昕岚问，他没有停下写着乐谱的笔，连头也没有抬。
「欸？」我急忙看了手上的表，才惊觉已经快要七点半。桌上的书潦草地写了几道题目，空白页伴随着我的心不在焉占据了大半的时间。心里一边咒骂自己，一边将东西收进书包。
「给他一点时间吧。」
「你可以告诉我，他怎麽了吗？」垂着眼，楞楞地问。
「他只是在闹别扭而已，别担心。」
「为什麽突然？」
「我想他应该也没有搞清楚自己怎麽了，你别想那麽多，给他一点时间。」
昕岚什麽也不肯对我多说，整个晚上，也没有抬起头看我任何一眼。
回到家，我再度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搞不清楚以茗闹别扭的原因，也不明白昕岚的话。
「怎麽了？最近都好早回来。」
「快考试了，想早点回家念书。」我平淡地回答爸爸的话，打开冰箱拿了牛奶之後快步走上楼。
已经两个星期了，和以茗这整个星期以来什麽都没有说。
那天之後，虽然还是会一起去咖啡厅，只是放学等我的人变成只有昕岚。安静，总是我们两个互动的方式。
我不敢多问他什麽，只能静静地跟在他的身边。到了咖啡厅，假装什麽都没有，很平常地做作业、喝咖啡、吃点心、和颜叔聊天。唯一不同的是，和以茗的互动明显地减少，应该说从那之後几乎是零。
我放下手中的笔，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什麽也无法思考。脑袋里，尽是以茗冷漠的表情，简单的「喔」、「好」，这些单节音的回答让人烦躁不已。
「不行！」突然地，我坐起身，「没有搞清楚，我真的没办法就这样算了！」
拿起电话，不假思索地按下他的名字。
等待接听的嘟嘟声在耳边，心跳的频率似乎也跟着电话的声音同步，扩大的、漫长的等待，明明只是几秒钟，却让人有些快要无法呼吸。
「……喂？」熟悉的声音打断一阵单节音。
「欸，」惊讶之余，我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我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呃，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
说谎，绝对是说谎。这种一眼就看破的谎言，亏他讲的出口。
紧抓着手机，我走下床，坐到书桌前，蜷起身子在椅子上。
「骗人，你骗人。」我有些大声地说，但语气还算平静，就他听起来应该就像平常一样。
「不相信就算了，我还在忙，我要挂电话了。」
他冷冷的语气再一次，像冷箭一般射向我。不知怎地，一阵酸楚突然在鼻腔蔓延开来。完全不顾我有没有回应，电话的另一头只留下安静给我。
「什麽嘛……」放下手机，我再次倒回棉被中，「什麽嘛，干嘛不说清楚，为什麽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什麽干嘛不说。」
第一次觉得这麽烦躁、生气、难过，这种感觉比当初被光背叛还要难受……
连罪名都不清楚，就被判了死刑的感觉，真差劲。
「欢迎光临！」伴随风铃的清脆声响，颜叔一贯的招呼声传来，「依晴，你好几天没来了吧！」
我走进咖啡厅，向颜叔点点头、笑了笑之後，自然地走到昕岚对面坐了下来。
「怎麽了吗？」他依旧埋首在乐谱中，语气平淡地问了我一句。
「我还是想问清楚，」他似乎对我的答案有些讶异，有那麽一瞬停下了笔，「就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吧？」
「……也许吧。」昕岚顿了一下，才缓缓地给了这几个字，一样保持不想多插手的样子，专注在他的乐谱上。
「所以还是问清楚，这样最快吧！对吧？」也许我的心中，有那麽一块地方，藏着渴望得到他同意的我，所以才又多嘴问了一次。
明明知道，他会给我的答案，一定是……
「随便你，你决定好就好。」他是这样回答的。
靠近九点的时候，我收好书本，走到後面的厨房。颜叔这个时候刚好到店外面去把旗子和盆栽收进来，其他人也都下班，只剩夏以茗一个人。
「干嘛，」他一边涂奶油，冷不防地喊，「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
收起奶油花嘴，他把蛋糕放到冰箱里，转过身来对着我，那张脸相当冷静。应该说是面无表情，让人讨厌。
「那算哪门子的答案？」我走近他，「你明明就在生气，干嘛不老实跟我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就跟你说没有了，你烦不烦阿？」他砸了下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嫌我烦的话，就好好告诉我阿！」我敛下眼，脑袋一阵混乱，我搞不懂我们两个现在这样是在干嘛。搞的好像吵架的情侣，明明只是朋友。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我觉得更加心烦。眼泪，竟然莫名地堆积起来。
「林晨楷他，向你告白了吧？」突然，他开口反问了我，「那个学弟也是，他也喜欢你吧？」
「你在说什麽阿？」
「大家都在说，因为你害他们分手了，那个学弟还有他女朋友。」
「你到底在说什麽，我根本没有一句听的懂！」
「少装傻了，我那天都看到了，学弟在公演结束那天还特别跑去找你不是吗？公演以前还给了你巧克力，可是你喜欢的明明是林晨楷吧！干嘛不好好拒绝学弟，要做这种事情？脚踏两条船很有趣吗？」
夏以茗把他的手机递给我，上面的照片是那天我被林晨楷抱着的画面，後面几张社群网站上的截图，全都是大家议论我和林晨楷还有允彦的事情。
「所以你相信了？」把手机放在桌上，我低着头，「就相信这些人说的，不相信我的人格？」
「我都亲眼看见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你还想要我怎麽相信你？」
「就算我和林晨楷真的在一起，我们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根本不知道允彦对我是什麽感觉，我也不晓得他和他的女朋友是怎麽了！更不用说脚踏两条船，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事！」眼泪无法再控制，我不懂自己为什麽要为了流言这麽难过，不懂为什麽要为了眼前这个完全不相信我的人品的人难过。
「真是够了，夏以茗！这算什麽理由？就算这是真的，我也不懂你到底为这件事情在气什麽！」
转身走出厨房，走回位子拿了书包，我跑出咖啡厅，在一旁的楼梯间上坐下，埋首在膝盖中。
已经晚上九点，这个时候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麽人，咖啡厅也是。
「还好吗？」挂在门上的风铃响起，昕岚走了出来就在我身旁坐下。
我看向他，不知怎地，这一瞬间，无力感全数涌上。好想就这样在他的面前大哭一场。我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懦弱了？明明已经打算不会再这麽没用地哭，上次在以茗面前是例外，更何况这次……要我为了那些流言诽语，为了夏以茗突然之间的反常表现在一个男生面前哭…….
即便理智这麽告诉自己，我却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下意识地垂下头，轻靠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但是拜托，一下下就好、一下下……就好。」不自觉地，有些哽咽起来。
昕岚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我，就这样让我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任由我无助地在他面前掉下眼泪。没有大声的哭喊，只是微弱的，甚至几乎听不见的啜泣。
「为什麽不说清楚？」等到我的情绪稍微平抚後，昕岚才开口问我，「就这样被他误会？」
「他什麽都听不进去吧，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他在生气什麽。」
「是吗？」
「嗯，那你呢？为什麽你就相信我？大家都这样传的沸沸扬扬了。」
沉默，是昕岚给我的第一个回应。他直直地看着前方街道，只有一盏路灯的照耀，晚上的街道显得特别寂寞。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
刹那，我楞住了。脑袋一片空白，我不明白昕岚的话──这是告、告白吗？
「不是你想的那种就是了，反正我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情。」
那个晚上之後，就真的结束了。这段友情……
不管是哪种感情，因为是建立在人和人之间，所以总是脆弱的。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友情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