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丧礼后的一个星期，我收到了来自东京的返校通知。
病榻上的祖父严肃对我说，这是属于铁血军人的时代，可铸造前所未有的辉煌。绝不可令那些懦弱政客左右国家命运，军人要扛起祖国的未来，定要为了天皇付之全力！
我垂头沉默。
祖父十分满意，夸赞我稳重，并十分愉悦地让我准备出行行装。
我走出和室，发现雪穗正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望着天空。
因为近来家中出殡，她穿着黑色绳纹振袖和服，长发披散在肩侧，仅露出半张线条柔美的侧颊。
我喜欢看她安静不动的样子，恬静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我生怕打破了这份定格，只能站在角落处看着她。
大抵是我的视线太过灼热，雪穗转过头来。
我朝她弯腰行礼，起身时，她已不见了踪影。
我着魔般走到她刚刚伫立过的地方，抬起头，想要知道雪穗所曾看到的景色。
然而，只有灰霾的天空。
似乎，又将迎来新的落雪。
夜里，雪穗敲开我的房门。
我们站立在门里门外。
“我有话要说。”
我点头，转身走回，跪坐在父亲的遗像下，背对于她。
我不敢去看雪穗，尤其是在父亲的注视下。
想必雪穗同样，于是我们拘束地对着彼此枯坐了一整夜。
安静的房间里，仅能听到西洋钟“哒哒”的发出时间走过声音。
日出时，我拉开窗柩。
那一刻我们都看到了壮烈的红日，在白皑皑的雪原上升起，如同日本国的国旗。
“这是永别么？”
雪穗轻声道。
我对她说：“如果没有抛弃一切的决心，你就只能失去我。”
我知道，我在逼她。
可如果不用这样鄙劣的手段，我甚至连最后的争取机会都将失去。
其实我们都知道，只要我一离开，祖父便会将她嫁走，并且绝不手软。
而此生此世，怕是再难相见。
这让我又怎能够忍受？
雪穗微笑地看着我。
我却不知为何她仍旧能够笑得出来。
“笑吧。”她对我说：“宗一，如果感到迷茫或者痛苦的时候，就微笑吧。这是父亲常说的话啊。”
我闭上了眼。
雪穗站起了身。
我伸出手，她被我狠狠推倒在地。
我感觉得到体内奔涌而出的兽性，如同不可抑制的喷发火山。
——谁也好，请快来阻止我。
我将雪穗压在身/下。
她紧闭着眼睛。
我亲吻她轻颤的睫毛，那一瞬仿佛感受到了清晨所绽放的，第一朵花开声音。
雪穗，你也听到了么？
我将脸贴到她的脖颈处，感受到身下人的急促呼吸。
将手插/入她的发际，本欲试图驱逐如焚的心魔。然而却着魔一般向下抚去：她精致的五官、饱满的胸以及柳枝一般柔软的腰肢......
当触摸到父亲给她的那把“花无”时，我抽出太刀。
隔着华丽的刀鞘，我感受到了森森秉冽寒意。
“刷”的一声，我只来得及拔出一小截银亮的利刃，雪穗便徒手阻止了我。
她被太刀割伤的口子横贯手掌，我心痛而小心翼翼捧起。
然后盯着那双让我发狂的眼眸，慢慢舔舐了她的血。
“雪穗，我想吃掉你的一切，是否现在这样毁灭了你，就不会再如此痛苦。我知道自己很疯狂。所以请阻止我......立刻......马上！”
语音方落，她扑了上来，狠狠咬住了我的耳朵。
就像一个同样发狂的小兽！
我却笑了。
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在满洲的山林里会因为迷路大哭、开心大笑、维持自我而痛快打人的浅野雪穗！
我爱着她的一切，她是我此生唯一想要得到的女人！
“不要走。”
她恳求着。
可是今晚十八时去东京的车票就在我的书桌上放置着，与返校通知书一起。
我按住雪穗想要反驳的双唇。
“今天，请穿着那件旗袍吧。我不能看到你出嫁了，起码在最后，让我见到你着嫁衣的模样。”
雪穗流着眼泪答应了我。
雪穗走后，我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梦中我伏在雪地之中，四周是死寂和空旷的银白，我感受不到任何生的气息。
一个人等死的那种绝望和痛苦淹没了我，让我在这般充满了生死难抉的梦中突兀的回到滚滚尘世。
仆人推醒我，祖父叫我去他的房里进行告别的午餐。
餐食很丰盛，都是我喜爱的。
鳕鱼汤以及石狩锅。
我垂头用毕家人为我精心准备的饭菜，郑重地行礼告别。
祖父，请您原谅不孝的我吧。
“与你的姐姐告别了么？”
我巍然跪坐。
“是的。”
祖父长久地注视我：“很好。”
随即他躺了下去，沉沉地合上眼。
老管家松井亲自开车将我送至了火车站。
“回去吧。”我对他说。
老松井不肯。
“小少爷，老爷吩咐了我定要亲眼看您上车。”
我皱眉，又道：“那么，去把我的行礼送上去吧。”
松井恭敬地从命。
雪穗在熠熠的车站灯光及白雾中朝我走来。
寒风中，她的红旗袍鲜明无比，如同最美的玫瑰，燃烧成一团艳丽火焰。
她只带了那把“花无”，眼神坚定。
只那一眼，我已经明白了她真正的答案。
“你真的来了。”
雪穗点头。
“......会后悔吧。”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松开你的手，我会后悔一辈子。”
“向天照大神发誓，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后悔。”
她朝我再次露出了微笑，却是泛着泪花。
“我知道。”
当话音落下，我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全部爆发。
我冲上前紧紧抱住了雪穗，疯狂地叫着她的名字。
松井惊慌失措地冲下来，想要分开我们。
我已经顾不得任何了，除了雪穗！
在火车临开的前一刻，我们冲上了车。
老松井大喊着：“你们疯了！”
是啊，我们都疯了。
为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