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 —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第卅一章』

正文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 —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第卅一章』

平居日子在闲澹中度过,又是一个阳光美好的初夏午後。

这对同性伴侣一如平常,在琴室里进行日常活动。这座琴室基本作用除了练琴之用,也稍事整修成微型藏书室,有座移动式轻便写字台,供班陪伴爱侣之余,还能顺便处理杂务。

接近午茶时间,琴音正美之际,管家葛雷先生过来通报伍宅来电找伍德兹先生。两人对觑一眼,班随即出去接听电话。

来电者是贝特,一则恶耗自听筒内传来,是蓝伯特在伦敦城内办公场所附近街道遭遇车祸意外,当场气绝命断。班闻讯,倒抽口气,第一个念头是如何转达这悲剧讯息给雷恩知悉。尽管事过境迁,他俩也都七十有几,毕竟那两人曾经相恋一场,要说全然忘怀放下,绝非口头讲的简单。

「是贝特来的电话,转达的是令人悲痛的消息。」班回到琴室,有感难以启齿,默言地凝望钢琴前方的爱侣,神色凄然。

弗兰索瓦为爱侣的悲凄神情感到难过与遗憾,俄顷方言「哪个亲人过世了?」但见班的哀伤眼光直直望着自己,心下逐渐浮生不安之感「是…?」一个熟悉形影蓦入脑海。

「是的,正是他,是蓝伯特。」班走向爱侣。

果尔,弗兰索瓦接收恶讯後,回过身茫然地坐在那里,约莫五分钟时间,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尽是獃望眼前琴键。直到班将双掌置诸肩头,才返神「怎麽回事?」平淡的语气里掩藏无底悲痛。

「车祸,当场气绝身亡。」班语音唏微。

弗兰索瓦艰难地咽了息气「是这样啊。」又静了一晃儿,十指开始在琴键上敲出萧邦第二号钢琴奏鸣曲Op.35,第3乐章送葬进行曲,缓板(Marchefunebre,Lento)降b小调,初始低沉规律的节拍呈现低迷情绪之影,其後音乐节奏逐渐转强,彷佛发自内衷的悲声呐喊,之後带出甜美哀伤的旋律。倾刻间,抑制情绪的乐音充塞整个琴室。

萧邦的第二号钢琴奏鸣曲,後世给了个名称『送葬进行曲』,其中的第三章即着名之『送葬进行曲』,是弗兰索瓦献给已逝的过去情人的悲伤吊唁。琴语寄意,抒发的同时,也净化思绪。泪眼迷蒙中,记忆流回蓝伯特初次示爱的那个夜晚,那个哀伤的灵魂,似乎在如泣如诉的琴音中,重返跟前。那倾诉低语,斯时此刻藉由萧邦的甜美忧怀音乐,再度萦悬耳道。

午茶被吩咐收起,因为两人已无心享用。

弗兰索瓦回到房间,翻出曾经尘封定情戒环的那只箱子,自箱底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在床沿坐下来,双手捧信,含泪重读笺文『对你的爱,有若滚澜之水,溢出了应有的界线,腾腾无能止息。你知悉,已然知悉,请别伪饰不知情。我的心燃烧着爱火烈焰,何时将成灰烬,我不知。当这身化了灰,请记得我,请你永远记得我,莫把我遗忘。~~爱你的,蓝伯特‧伍德兹1938.8.』见班立於身畔,转手将信笺递予之。

班愣了一下,默默阅读在心里。不自觉地,泪已成行。挨着爱侣坐下,动容地,却也不忘幽默地说话「这小子,怎麽写出了我的心底话。」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弗兰索瓦啼笑着点头,双手握住爱侣执信的手,心甚安慰地拍抚着。

「我爱你,即使这身子入了土,依然挚爱你。」班亲吻爱侣的额心,感性地说。

弗兰索瓦感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迳点着头,微笑着掉泪。

是日下午时间,两人收拾了行李,在自家长工的兼程赶路下,回到哈特福老家。

蓝伯特的遗体被送回老家,妹妹爱蜜儿偕同夫婿也回来了,伍德兹夫妇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下哀痛逾恒。伍德兹太太悲伤到无法接受现实,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使得亲家特华来德夫妇焦急不已。葛兰诺尔夫妇差不多与班和弗兰索瓦同时抵达,其後陆陆续续来了葛兰诺尔家子辈们,大夥儿均震惊於这个悲剧恶耗。

或许逝者心有留恋,竟在弗兰索瓦来到跟前,轻声呼唤并深情哀切地伸手抚触其腮颊之际,自眼角处滑下两道泪迹,令亲眼目睹之人大感不可置信,也让弗兰索瓦抑制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斯情斯景,又更使人鼻酸了。

翌日,奠仪已就,遗体入殓,来送行的众亲友一一瞻仰了这位天人永隔的美男子遗容,美丽鲜艳的花束铺了满棺。

弗兰索瓦在爱侣的扶持下,也来到棺木旁,最後一次凝视曾经深情爱过的男子,为了结双方的遗憾,将手置於唇,而後贴上那冰冷嘴唇,悄语「即便你已然永远离去,对你的爱与你对我的情真,我必不遗忘。」以传递最末死别之吻与永恒怀念。这个动作无声地宣示了两人的关系,和对於逝者的长存眷恋,令人侧目。即便现时的蓝伯特已无生息,灵体似乎仍停留现场,那原本僵硬无表情的脸孔,彷佛软化了似地柔和起来,看上去恍若微笑着的沉睡者,这一幕看在班与弗兰索瓦的眼里,惊讶之情瞬地转成宽慰情感,而且天地间只有他们三人知晓这是甚麽样的恋恋深情。

众人观仰仪礼後,在周围一片呼唤哀泣声中,封了棺,然後送往城镇教堂墓区,准备进行最後丧礼典仪。

牧师祝祷,棺木入土,众亲友一一抛掷花束於其上,然後覆土。

终於仪尽人散,现场只留下几名近亲不忍离去。

凄肠寸断的伍德兹太太因承受不了夫婿骤然逝世的强烈冲击,呈现失神状态,被特华来德夫妇提早带了回去。

伍德兹夫人也因伤心过度,几乎站立不住了,而由次子贝特偕同妻子蕾贝卡搀扶着进入教堂去了。

亨利自典仪初始,便一直站在弗兰索瓦身旁。在其他亲故一一离走後,自暗袋掏出一只怀表,将之递入富尔顿手中「这是蓝伯特的随身物品,今儿就送你了。」

弗兰索瓦愣了晃儿,抬头望一眼亨利後,打开表盖,里头嵌有自己年轻时代的照片。这一瞧,泪珠子再度泊泊而下。一别经年,对方居然不曾或忘两人过去无以维续的爱情。想思当儿,忽然被紧紧拥入臂怀,令人意外的是,这不是班却是亨利,原本在人前克制悲绪的他,此时崩溃了。

班看着眼前一幕,也感到心酸不忍,因而延臂搂住两人。

蓝伯特的两个儿子,17岁的克里斯钦与14岁的亚蒙德,仍然留在现场,对於所见所闻大为意外。眼前已然银发霜鬓的爷们究竟与父亲有何过节,颇令人好奇。

葛兰诺尔夫妇也为那一幕,唏嘘不已。

最後,亨利放开弗兰索瓦,退一步身,掏出手巾抹乾泪痕,後以言「谢谢你,给了那乖巧的孩子一个毕生难忘的爱情记忆。」悲伤地注视富尔顿「也请原谅这个父亲的心情,我有我的立场,那孩子又在政府部门工作,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任由你们继续来往下去。」

「我可以理解。」弗兰索瓦温和一笑「也不曾埋怨过你。」

「现在,那孩子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过去横梗在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了吧!」亨利含泪一笑。

弗兰索瓦抹着眼角溢泪,点着头微笑回应。

然而,亨利接下来的举动,同样超乎在场人士的想像,居然当着众目,再度趋前一把握住弗兰索瓦的双肩,并在其面颊印上一个意味深长的吻。弗兰索瓦全没料到这突然而来的颊吻,怔在那儿,被动地承接这亲吻。洎乎返识,亨利已放开了他,并以一种令人迷惑的抑制眼神看着他,屏息静默稍刻,向他掀帽致礼後,又瞟了眼班,之後转身离去了。

弗兰索瓦与班对觑了眼儿,完全不知其所以然。亨利那谜样的举动,让人一时难以理解。

倒是爱德华通悟到某个事实,即便当事人本身可能感觉不到,或者自以为不可能会有那种情形。但他这外人却能清楚观察到,大哥和其弟与子喜欢富尔顿的心情并无二致,只是生性低调的他宁可恪遵传统,不愿也不肯受到情慾驱使,超出道德禁制而已。如今年事已高,又遭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际遇,心痛之余,终让内心对於富尔顿的既存情感部份游逸而出,那个颊吻虽然突兀却十分含蓄,也是亨利大哥能够表达情意的最大极限了。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心下对於伍氏家族的男子,有了新的看法,除了贝特看来不受影响外,其他两代男子虽有程度上的差异,不约而同地对富尔顿这生有女性脸容及纤细身形的美男子抱持超乎常情的好感。蓝伯特背负家族传统的担子,须娶妻生子,他的性向无疑较乎父叔更加单一,因此终身留恋於富尔顿。反倒伍氏兄弟倾向双性恋,只是亨利大哥症状轻微,受到富尔顿的吸引也就没那麽强烈了。思及此,不禁长叹了口气。想着他们这一代都老大不小了,却在情感上依旧缠结不清,实在不知如何置评。

「你仍爱着他麽?」返家途中,班没有避讳地问起爱侣对已逝侄儿的情感问题。自从侄儿成家後,除了公开场合的面见外,那两人已未再进行私人接触。而雷恩的日常生活也似乎没有其他迹丝,显现出对於侄儿的眷恋心情。但一场丧礼,却曝露出雷恩对於往日未竟恋情的真切态度,这多少勾起内心隐微的不安适感。

弗兰索瓦垂着脸眸,沈静一笑,半晌乌有回应。

「你後悔没有选择伴他度过此生麽?」班继续套问,情绪有些低落。

弗兰索瓦还是低垂着眉目,娴静地笑着,尚无回应之意。

「到头来,还是只有我这老头子能够陪伴你。」自我嘲解後,班长叹一声。

弗兰索瓦伸手握住爱侣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掌心中的大手,微笑地启言「这就是我选择的幸福啊。」注视爱人闪起亮光的目眸「白头偕老,和自己所爱的人,牵手共度一生。」看着对方感动欣慰的笑容「光阴似箭,距离年少岁月已然数十载,你还是守在身边。」深吸息气,释放性地笑开来「我不曾预期,你会花上自己半辈子的时间伴我走过前半生。」攒攒手中大手「谢谢你。」一颗晶珠子滑落,另一滴随之落下。

「我爱你。」班动容地在爱侣额角印上一吻「也谢谢你对我过往一切蠢错行为的宽谅和包容,」泪液涨了满眶「此生缺了你的陪伴,将会是何等荒凉。」

泪眼迷离中,两人睇视着彼此微笑。

抚弄爱人的大手,弗兰索瓦再度侃侃而谈「你问我是否仍爱着蓝伯特,」抿唇,又续「这问题其实不容易回答。」瞧一眼爱侣「该如何叙述心里的感情,老实讲,我有些困扰。」停顿一晃儿,攲首思考起来,片刻又述「我也不确定是否仍然爱着他,但是在那当下,心底涌出的情爱感觉却是真确的。」微微抽起一笑「或许是那时的他只是一副无灵魂躯壳,生命已然出脱,不再对我俩感情构成危害。在没有外在威胁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流露对他的残存爱意。」

班默默地聆听着,并未有任何意见表示。

「你还记得,你双亲尚健在之时,有次双方家族共游维洛纳城。」弗兰索瓦继续说「出於嫉妒心作祟,我问起最令你印象深刻的女性,然後跟你闹脾气之事?」看着爱侣的眼睛。

一丝笑意浮现於班的眼角与唇角,点点头。葛兰特夫人的婀娜影姿再度回到眼前,那是个遥远却鲜明的记忆。

「事後,你责怪我为何那麽计较那个死去的女人。」说着,弗兰索瓦自己也摇起头来,感觉好笑,然後又瞧爱人一眼「现在,换作我要笑你了。」顿一晃儿「你还介意蓝伯特的事麽?」

班回以深深一笑,伸指轻点爱人的巧鼻子「你呦~用我曾说过的话反治我喔~」

弗兰索瓦笑得眯了眼。

片刻里,两人相对无语,仅是抚弄彼此的手。

「至於,你问我是否後悔没有选择与蓝伯特共度他的人生,」弗兰索瓦又起了另一问题「我倒想反问你,你认为我该感到後悔麽?」

班闻该问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不讳言地,蓝伯特承传父母的优良基因,生得高䠷而美俊,个性彬质温和。重要的是,他比你年轻上廿多岁龄,还深情地爱恋着我。」弗兰索瓦的脸上泛漾幸福微笑「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条件能够让我後悔没有选择他,」俏皮地瞅着爱侣的眼睛「你倒是替我想想看。」

班歪起头,想了又想,寻思又思。实在找不出其他更充份的理由,足以使雷恩当初选择移情别恋。

「我是个被娇养长大的人,惯於被呵护疼爱,被伺候着过生活。偏偏这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傻瓜,放着天生各方面的优势,委屈自己来服伺这种无能男子,既无法为你传宗接代,尚不能完全满足你的性生活。」弗兰索瓦喟慨一笑「我反而认为你选择我这样的人,是种不明智的决定哩。」

「哼,如若步循寻常男子的传统路子走,我这一生会呈死水状态,正像蓝伯特那般的无趣人生一样。」班不以为然「就因为你除了弹奏乐器外,甚麽也不会,啥也不干,为避防我俩变成路边饿殍,我得努力地动脑筋,想方设法维持像样生活。」

「正是如此这般,我才能每天粧点体面漂亮,保持美美的模样,羡煞其他人。」弗兰索瓦笑着说「现在,你还会认为我因未选择蓝伯特而感觉遗憾麽?」

班恍然大悟「说得也是。」

弗兰索瓦斜攲上身依偎爱侣「我喜欢,也很享受这种被娇宠宝惜的生活。」

「很高兴听到你讲这样的话,」班心大悦,已笑得合不拢嘴了「看样子,我没白疼你啦。」

葬礼结束後,唯恐爱女触景伤情,特华来德夫妇请求伍德兹夫妇的谅解,暂时将女儿莉莉安携回照顾。

蓝伯特的遗物,由莉蒂雅与亨利夫妻俩亲自收拾整理。

蓝伯特生前使用的书桌,有个抽屉终年上锁,钥匙被随身携带着。他们在他过世当天身着外套口袋里,取出的一只怀表,其链带上就别着这把小钥匙。怀表已转赠富尔顿收藏,小钥匙则用来开启那个藏密抽屉。里头的物品早在亨利的预料之中,却对莉蒂雅造成心理冲击。

抽屉里整齐摆置着昔日爱情的陈年旧迹。几桢富尔顿的少年和青年期影像照片,有从老富尔顿珍藏品中取得,也有班特地延聘专业摄影师为心爱人所留下的个人影像,拍摄手法近似沙龙照,每桢留影都是那麽地精致美丽。几本日记簿,是蓝伯特抒发思念心情的凭藉,还有一叠无法投递的情书。

婚後的蓝伯特仍然维持惯常的低调风格,人前是个优秀外交事务人员,关心家庭子女的好父亲,与莉莉安相敬如宾的模范丈夫,绯闻全沾不上边。书桌前的蓝伯特却在胸膛里搏动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只能抚着照片里的无缘情人,追想那段遥远的恋爱时光,然後付诸日记本和寄不出去的信笺。怀表与小钥匙永不离身,也从不在妻子面前掏出这只深藏秘密的怀表,这只怀表在意外身故当日,由父亲亨利搜出来,也亲眼瞧见表盖里的照片,因而直接塞入自己的口袋里,不让其他人过目。

莉蒂雅知悉爱子的秘密心情後,反应一如已逝伍德兹夫人,开始不谅解富尔顿先生,直认他不仅夺去初恋情人,还来勾引儿子,令人难以忍受。他们的美貌程度相当,富尔顿先生却占尽一切好处,真是让人感到嫉妒莫名。

为避免子媳得知蓝伯特的秘密而酿大波,这些遗物被移往亨利的专属书房,并考虑着是否寄予富尔顿收执。然为着私人考量,亨利决定悉数留下来,於是这些书信留影转成其个人物品,也被周全地收藏起来并数度翻阅着。

亨利最後以八十四岁高龄过世,长子蓝伯特的爱情遗迹,在知晓来日无多时际,便亲自包裹,差使长孙克里斯钦亲送富尔顿收藏。在这些书信之中,亨利也夹带一纸亲笔笺文,以志心迹『但知此生将尽,欲馈遗言,望君听悉。自与汝交游,君之音影,无日忘之。奈何现世牢,难以毁禁,而自囚心。叹日月漫长,寄琴泰伊斯,遥思汝姿仪。今此身已老,行将西归,为免遗憾,赋以笔墨,愿君知之—卿卿尔心,惟汝矣。—亨利.G.伍德兹1968.10.』

弗兰索瓦自克里斯钦手中收受那对父子的遗物,心中的感动与耿慨,不足为外人道。揭阅那些书信日记後,更是动容地泪涟涟。其中唯一短笺,竟是亨利的情意坦露,让他感到意外,这是从未想过和臆思过的稀奇事。过去的亨利确实待他极好,极亲切,却未曾流露出任何友谊以外的企图,一瞒便是终身,直到生命终期,才藉由笔端任令情感倾泄而出。亲密爱人也获许共享心事,同样慨叹无限。为免遗憾,两人连忙收拾行囊赶赴伍宅,陪同亨利度过人生的最後时光。

面对心仪至今的舍弟伴侣富尔顿,亨利的情意传达依然低调温和,深藏眼底及唇角笑意里。他的离世之日,是在一个难得的阳光露脸,千风拂过,落叶零零缤纷的仲秋日子。他们三人来到户外,并肩坐在庭院一角,欣赏满园秋叶在冷凉风中飘飞舞落的曼妙姿影。亨利坐中间位置,双手珍惜地握着弗兰索瓦同样刻划有岁月痕迹的小手,神态怡乐满足地漫目浏览秋日庭园景致,直到自觉阳寿燃尽,分别流望班与弗兰索瓦,移一手轻柔握握舍弟的手,满面笑意凝视之。其後回眸望弗兰索瓦,深情一笑随即垂下眼皮,身子倾前欹入弗兰索瓦颈窝,就这样,在一生倾心之人的怀抱里,了无悔憾地阖然长逝,遗容幸福而安祥。

在鳏居的亨利过逝前数年,莉蒂雅即因长子蓝伯特的意外猝逝,哀伤懑闷情绪无法平抚,以致身心失调,卧病床榻。由於抛卸不了那对同性伴侣造就之心灵创伤的耿怀怨念,终让她含恨逝世。临终时,不仅不愿见他俩,更修遗书一纸,书明『你们对待我这身为女子,身为人母的女人,不仁!不义!—莉蒂雅.E.伍德兹』责令次子贝特於葬仪前转交其班哲明叔父。想当然耳,那对眷侣读了这封短书,心里多麽不安适,也万分无奈。尤其,弗兰索瓦最是哑言,光是他,就夺去了她三分之二的幸福,简直可谓欺人太甚。可是,话又说回来,这结局绝非当初预想的,如果可以,真宁愿她是班哲明的新娘。设若真是他们两人结婚生子,今天他们所有人的人生,势必呈现另种样态。也或许现时,自己早已不在人世。但是,现世形势已无以扭转,班哲明仍是挚爱的生命伴侣,蓝伯特已长眠黄土之下,怨恨遗憾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前路人生依然得走下去。

「你觉得於心难安麽?」班如此问爱侣,讽刺一笑「你呦~不只抢了她私订终身的未婚夫,还迷倒她的儿子,」笑出声来「简直处处为难人家嘛!」

「你的心肠真坏,这节骨眼上还寻笑於那可怜妇人。」弗兰索瓦板起面孔回刺。

「你不高兴啦?」班以肘触爱侣「嗯~」

「我为这妇人感到难过,」弗兰索瓦垂下目眉讲道「我未曾想过要同她作对,事实上,是极愿意成全她的。」哧息气「如若你当初能安分地娶她作妻子,今天她不会这样怀带不甘不愿的心情离世。」

班乾笑了几声,未予答对。

「人生无法从新来过,尽管感到内疚,创伤既成,也改变不了。」弗兰索瓦摊摊双手「过去的事,不想再提了。」

内疚伤感之故,两人意定弄乐抚殇,以悼亡者,安慰生者,在亨利父子及其他近亲聚会场里,合奏舒伯特的艺术歌曲『圣母颂』,乐曲内蕴之真挚情感,弦音催唤众人心里温柔感伤的情绪,更引出星点泪光。

生命中熟悉而亲爱的面孔,一一走入历史。在亨利逝世未及一年光景,连爱德华也倒下了。

拜史奈德医师之赐,爱德华平日身体健朗,罕少病痛缠身,因此医疗纪录相当良好。然而,不知何故,近些时日常感上腹隐隐作疼,排便色徵异常,更有反胃及食慾难振问题,妻子辛西雅亦有感其肤色微所变化,似乎呈现泛黄颜色。为求心安,葛兰诺尔夫人招来家医为夫婿进行全身性检查。

席德先生就葛兰诺尔先生自为症状叙述,初步断定疑似胰脏癌,为进一步了解病症,避免误判,便建议雇主前往伦敦大型医学中心进行全面性完整病体检验。如果真是胰脏癌,也好及早诊治,或许能延长几多年月寿命,因为此型癌症预後差,致命性极高。此讯息简直吓坏了葛兰诺尔夫人,当夜连忙安排夫婿住院之行前和入院後之一切事宜。

长子安德鲁被紧急召回,临时受命接手父亲现正处理的所有业务。次子哈洛德护送父亲入住已安排好的病房,查尔斯则接手异母长兄遗下的业务。派翠西亚与艾玛协助夫人打理父亲的病床琐事。

爱德华为避免惊动哥儿,叮嘱妻儿暂时封锁消息,直到确定病症後,再商量是否释出讯息。

医护人员自患者身上取出检体送实验室进行化验後,确定葛兰诺尔先生罹患难癒之症『胰脏癌』。葛兰诺尔夫人尽管心理大受冲击,却力持镇定,在第一时间召集所有子女,告知他们的父亲罹癌,可能捱不过三个月的残酷讯息,希望大家预作心理准备。

在班尚未知悉发生啥事之时,葛兰诺尔夫妇已然驾临小庄园。

「真是稀客啊!」班竭诚欢迎哥儿夫妇的光临,旋即发现哥儿的异状「怎麽几来月无见,你就瘦成这付模样了?」询问的眼神瞄向辛西雅。

辛西雅瞟眼夫婿,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进去再聊,除非你想罚我夫妇俩站在外头。」爱德华促狭道。

「啊!失礼,失礼,大家先进去坐吧!」班延臂揽住哥儿的肩头,扶持着走入起居室。

弗兰索瓦自室内迎了出来,为着葛兰诺尔先生的消瘦外观,同感结舌。

吩咐仆佣准备茶点後,一干人再度聊开来。

不待哥儿盘诘,爱德华即自动托出「方便我俩在此地搅扰一些时日麽?我想在这里静养一阵子。」看着哥儿带着丁点忧虑的表情,温和地笑了笑「我病了,」伸手握住哥儿的手「我想再度重温曾经与你共度的快乐时光。」

一团不祥预感罩了顶,令班不禁打了个寒颤。

辛西雅低头抹去溢出目眶的泪水,依旧抑制着蠢蠢欲发的激动情绪。

「这是我最後一次走着来探望你俩,或许再过个几周次,便开始需要仰赖轮椅移动了。」爱德华苦笑着说。

「怎麽说?」班皱起眉头问。

此时茶点上桌了,彼此有默契地暂停交谈,迨闲人离去,始启话题。

「我这病是长在不起眼的器官上,平时很少人会去注意到,一旦发起病来,往往是末期了。」爱德华平和地说着。

「爱德…」班瞠目地望着哥儿,眼皮一阵颤擞,心下尚无能接受哥儿的说辞。

弗兰索瓦忧心地看着爱侣的反应。

辛西雅掏出手巾摀住已无法遏抑的串串珠泪。

「这段时间,要好好招待我喔!」爱德华满脸笑意地说道。

班强忍泪意,强挤笑容,连连点头应承。

正是初夏时节,时而晴光大好,有时阴雨绵绵。庭园里簇生繁花莳草,生意片片,一干人经常趁晴阳暖热,来到这方园地消磨闲散时光。

在史奈德先生亲手熬煮的汤药调理下,爱德华精神得以维持得还算不错。

「活到这把岁数,真觉得岁月不饶人哩!」爱德华凝视眼前反映艳阳碧波点点的翠色湖水,有感而纾「前阵子总是在为别的亲友故旧送行,心下感慨生命的消逝,如今却真切地面临到要亲友来为我送行的时境,实在有些不忍与不舍啊。」

「爱德,别说晦气话,我会感到不舒适。」班还是鼓不起勇气面对现实。

爱德华垂目笑了笑「兄弟啊,我之所以特意前来这里,正是因为放不下你。」摆置哥儿肩头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这世上除了妻儿之外,你是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最爱最重要的人。」对哥儿笑了笑「我希望在自己生命终期的短暂时光里,你不会缺席。」

「爱德,你说得我很心慌哩!」班犹自逃避死亡的话题。

爱德华按下不再言语,仅是凝望湖水面森树云天的倒影映像。

拂面徐风,轻轻扰动顶头树冠,发出阵阵窸窣声响,彷佛何人呜咽声声。在如此黯淡氛围里,任何的自然生成音响,皆易引人入悲。

平时容易入睡的班,已连续数夜难以成眠,这异常情形,让弗兰索瓦暗地担忧起来。

「也许你会否认,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及早面对即将到临的残酷现实。」这一夜,弗兰索瓦一反先前的沉默,决定将现实问题摊白明说「爱德华的现时病势并非你想漠视,就不存在的,」抚挲爱侣的额发「好好地陪伴他走完这段人生末途吧。」

班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翻个身背对爱侣,心里犹盼爱德的病情能有转机,不要这麽快就离开他。

弗兰索瓦见班不予回应,继续温柔地抚摸爱侣的臂膀「我能感受你对『失去』的恐惧与对爱德华遭遇病痛的疼惜和不忍,可是你的逃避态度并不会减轻疾病对他的磨难,也会让他无法全然安心静养。」亲吻爱人的鬓角「明天,就一起收拾行李,当他们决意返家,我们也陪他们回去。」

班还是倔强地不予答对,只是捉着枕头一角,沉默不语。

随时流移的天日里,爱德华逐日佝偻,上腹与背疼情形日益严重,已让他无法挺直上身。尽管表面上依旧言笑,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身体已经非常不舒适了。

由於客居他地,虽有道地医师可随时疗治,在夫婿病状照护上,仍有不便之处,辛西雅试图说服夫婿返家休养。爱德华没有反对妻子的意见,也委由妻子提出辞行意愿。在班这方的回应,却是由弗兰索瓦表示认同之意,在回覆的同时,也表达同行的意愿,亦获肯定答覆。越二日,一行人便动身返回葛邸。

爱德华返家休息数日後,便开始着手处理身後家庭人事安排。由於清楚意识到所余时日不多,为避免身後遗产纷扰,延请二名家庭律师进行遗嘱见证事宜。

葛兰诺尔大家长的健康问题让这座古老宅邸垄罩低气压,加之时序入秋,萧索气息更是令人感到心情格外沈重。

班的心理障碍一直没法摒除,使其再无法与爱德华如同从前那般无话不谈,经常只是两人相对无言,一坐就是一整个上午或下午的时间。

弗兰索瓦为打发沉闷时光,常常独自弹琴自娱,琴音每每回荡於大宅院落里,掳获众人的耳朵。

一日,趁爱蜜儿来电问候之机,弗兰索瓦商请她前去肯特小庄园将叔父的大提琴带过来。爱蜜儿不消说,一口气答应下来。

「为我拉奏德佛扎克『母亲教我唱的歌』吧!」见侄女为哥儿携来提琴,爱德华因之如此要求哥儿「妈妈曾经弹奏并哼唱这首歌给我们听。」低眉一笑「妈妈的歌声很美呢,真令人怀念啊!」

「嗯!我试看看。」班的心里哭泣起来,连忙应承,同时命爱蜜儿将提琴递过来给他,并指定雷恩伴奏。

『母亲教我唱的歌』在钢琴与大提琴的合奏下,如泣如诉娓娓而唱。音色极美,感情浓郁,使得在座听闻皆掩泣。

曲毕,欲罢不能的爱德华再度要求「我还想再听一遍,我的好弟兄啊,你唱给我听吧!」在妻子为其擦拭眼泪的同时,挣扎地想要坐起来「让我好好回味你的迷人嗓音。」

「好舒儿,你说笑了,我的音色已乾涩,恐怕要吓着你了。」班微笑着回应。

「没关系,我不在意,你就唱吧!」爱德华回道。

「好吧!我这就唱了。」班将提琴转给爱蜜儿,然後望向雷恩「我们开始吧!」

琴声再度铮鏦而起,弹奏几个小节後,人声随之并入。

Songsmymothertaughtme,

Inthedayslongvanished;

Seldomfromhereyelids

Weretheteardropsbanished.

NowIteachmychildren,

Eachmelodiousmeasure.

Oftthetearsareflowing,

Ofttheyflowfrommymemory’streasure.

歌声含情带泪,充满对於母亲的往昔记忆,一幕幕儿时记忆影像随之流过脑海。泪眼婆娑中,哥儿俩在共有的童年回忆里,笑着凝望彼此。此其时,只有他俩能够共享童幼时期的欢乐忆影。

这期间,爱德华开启了此生第七十九个年头的日子。尽管他的健康状态不佳,膳食被严格控管,为了娱乐近亲好友,夫人还是特地命人准备盛宴,还去函请上流社会氏族贵胄及商场人士前来与会。藉此机会宣达葛兰诺尔家族重要资产的未来继承人选,并吁请大家继续支持未来新任伯爵。

随着日子一日流过一日,爱德华因为体内癌细胞转移而出现多重器官病变情形,身子日益衰弱,近些时日缠绵卧褟,已无法片刻离开病床。为了时刻陪伴,班除了三餐时间及夜眠时间,总是守在哥儿的病褟旁,并在哥儿清醒时间里,拉奏提琴为他解闷。由於哥儿病情毫无起色,还愈来愈恶化,为不令那张面黄肌瘦的脸容坏了大家的情绪,班开始为哥儿上妆,让他气色看上去好些。

到後来,连钢琴都推进来了,每天笙歌不辍。连为他俩办的庆生宴也低调地改在这寝房里。

悲伤的日子无可避免地来临,爱德华现时的病体已恶化至无法进食的程度,只能依赖吊点滴的方式维持仅存的一口气息。班没法逃避哥儿行将归天的现实,一股无能为力的罪恶感困住了他,为逃脱近在眼前的残酷现实,这些日子,他疯狂地拉奏大提琴,搞得自己疲累不堪,甚至到了大家也开始为他身心理状况担心的地步。

这天,初冬时节的户外,地天一片霜雾漫弥,空气森寒,让人心情陷入低潮。邸第里头,依旧乐音绕梁,琴弦不断,就在班专注操琴演奏艾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时际,爱德华自知撑持不下去了,硬是拖着一口气,等待哥儿奏完此一乐章,再和他道别。

余音渐止息之际,爱德华突来一股气力发声叫唤哥儿的名,同时奋力自床褥里撑起上身,朝哥儿伸出手臂。此举登时引来所有在场亲友的注意,纷纷往这方走上前来。

班怔了晃儿,立刻放下手中大提琴,上前伸手接住哥儿的臂膀,自後方环抱其双肩「怎麽了?」

爱德华悲怆地望哥儿一眼「永别了,亲爱的……」身子一摊,咽下此生最後一息气。

班愣住了,同时意识到了甚麽,被周遭哭泣声给围拢住,忽然身陷一片茫然,喃喃语「醒来,舒儿,醒来啊,舒儿!我们约定一辈子都不分开的。」紧紧搂住怀中人「我们约定过的,你怎麽忘了?」摇摇怀中人「你怎麽可以忘记这麽重要的约定~醒来,舒儿,睁开你的眼睛,醒来~」

萧邦降b小调第二号钢琴奏鸣曲第3乐章送葬进行曲,缓板(Marchefunebre,Lento)的乐音,悄悄地缓缓地在室内漫开来。

舒儿………………………………………………………………………………。

「哎哟!球球飞走了~不要再滚过去了啦,球球~等我啦~」

「咦!你是谁?」

「…」

「你怎麽一个人?你妈妈呢?」

「…」哭丧着脸。

「你在这里做什麽?」

「…」摇摇头。

「你叫什麽名字?」

「…」

「你是不是迷路了?」

「嗯。」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好渴好饿,脚很疼。」

「喔!我带你进去吃东西好了。球球你拿着,很好玩喔。」

「嗯,好。」

「妈咪~妈咪!你看,我带了新朋友,他迷路了,还说又饿又渴,脚很痛。」

「喔~艾略特,你瞧,多可爱的一个孩子!」母亲走向新朋友,弯腰牵起他的手「你脚疼?」

「嗯,很痛。」

「可怜的孩子。来,在这里坐下来歇息一会儿。」母亲拍拍手招呼仆人「莎莉,准备热可可和面包给这孩子裹腹。」然後蹲下身子,伸手脱卸新朋友的鞋袜「喔~两只脚ㄚ子都红通通了,可怜的孩子。」

「妈咪,可以让他留下来吗?」

「我们会请人登报协寻他的家人。」

「没有人爱我…」

「怎麽会没人爱你呢?你是如此地漂亮可爱。」母亲脱去新朋友的帽子,为他擦去汗珠,抚摸那头金色的毛发。

「没有人爱我…」小嘴儿嘟起来,表情显得阴郁。

「那你的父母亲呢?」

「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没有人爱我…」

「啊~可怜的孩子。」

「让他留下来,妈咪~拜托您~」捉着母亲的臂膀求情着。

「如果没有任何家庭来领回这个小男孩,我们就收留他,好不好?」母亲安抚他,然後转向父亲「艾略特,你觉得呢?」

「就这样办吧!我明天会去处理这孩子的事。」父亲回答。

「耶~你可以留下来了!」见莎莉送来食物「来,快把东西吃了,」催促着「你说你很饿很渴的。」

「嗯,谢谢你们。」

「这孩子的出身应该很不错,身上穿的衣裤,脚下穿的鞋袜,均属上等质材,可能是走失了。」父亲观察新朋友的衣着。

「可是他说他父母亲都过世了,」哥哥说话了「还一直说没有人爱他。」

「这样年纪的孩子,应该不至於会编谎言骗人。」母亲说。

「让他留下来嘛,妈咪,我好喜欢他。」跟母亲撒娇。

「我也很喜欢他,」母亲对他笑一笑,转向新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呢?」

新朋友摇着头不讲话。

「给他一个新名字嘛!妈咪!」

「这样啊,」母亲歪着头,想了一想,微笑起来「既然你长得这麽漂亮,就叫你舒儿好了。」抚摸新朋友的头发「你喜欢这个新名字吗?」

新朋友点点头。

「就这麽说定了,舒儿。」母亲在新朋友额心上,印上一个亲昵的额吻。

「吃完东西就去我房间睡觉,你一定很想睡觉。」

「嗯!好,谢谢你,你真好心。」

「妈咪,以後舒儿就跟我一起睡觉好了,他一定会是个好同伴。」又向母亲撒娇了。

「你要照顾他吗?」母亲笑着说。

「嗯~他真可爱。」

「艾略特,你说呢?」母亲徵求父亲的意见。

「有何不可。」父亲笑一笑。

「耶~~」

那天晚上,新朋友小舒儿的表现彬彬有礼,是个有教养的小朋友,父母亲和哥哥亨利皆对他留下极佳印象。由於心情实在太亢奋,膳食才吃到一半,忍不住跳下椅子,去给他一个大大的颊吻,哎呀!真是太喜爱他了。

夜里,第一次有个同伴陪他睡觉,心情很愉快。

「你习惯这里吗?」

「嗯!你们对我真好。」

「我妈咪又美丽又温柔,对不对?」

「嗯!夫人真的好美丽好温柔,我很喜欢她。」

「那你妈妈呢?」

「我只有看过我妈妈的照片。」新朋友声音变得低愁「她很早就死去了。」

「喔!好可怜~你一定很难过。」

「嗯!」

「没关系,我会一辈子爱你的,我妈咪也会一辈子爱你的。」

「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

「来,亲一个。」又给了舒儿一个大大的颊吻「晚安!」

「嗯!晚安,亲爱的班。」

「我好喜欢你,我们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呦。」

「嗯!好。」

「一言为定喔!来,我们来打勾勾。」

「嗯!好,打勾勾。」

「一辈子不分开。」

「嗯!一辈子不分开。」

舒儿,醒醒,你醒来啊~睁开你的眼睛,舒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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