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表世界,越前没等白石便离开了,直接走向天台——他需要好好理一理思路,他总觉得龙雅做的事幷非心血来潮。
天色已近黄昏,天台被笼罩在金红色的夕阳下,一片静谧。四下打量一周,越前朝角落里的四季花园走去,打算藏进最深处的弥生区域以防止有人打扰。可他怎麽也没想到,有人会跟他想到一起,而那个人就是迹部。
迹部正坐在小凉亭里,脚边放着一瓶已空了一半的威士忌,手中晃动着见底的酒杯。看到越前,他略显意外眯了眯眼,用微醺的语气道:“小鬼,你倒会找地方,本大爷躲在这里都被你找到了。”
“我又不是专门来找你的……”低应一声,越前走到凉亭的另一边坐下。见迹部一改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神情间流露出一丝頽然伤感,他不解歪歪头,抱着膝盖盯住对方的脸,问:“猴子山大王你还没下班吧,不去工作跑来这里偷懒吗?”
抬头看了越前一眼,迹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把杯子添满,他起身走到越前身边坐下,盯着不解的猫眼良久,缓缓开口道:“小鬼,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越前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又想起刚才在罪恶天堂那个男人说的一番话,他慢慢垂下眼,小声道:“我不知道你要问的是什麽。但我听说了,今天是龙雅出事的日子……”
不觉微怔,眼中闪动着难掩的复杂久久凝望漾开伤感的面孔,迹部沉默一阵,哑声道:“既然知道,你爲什麽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让我再自责一点吗?”将酒杯递进越前手中,他伸手轻拥住纤瘦的身体,俯身低低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害你哥哥变成现在这样子的罪魁祸首是谁?”
知道龙雅出事疑点诸多,但越前还从未想过是什麽人导致的,听完迹部的话後眼眸不自觉睁大。抬头仰望笑容中写满自嘲的俊美面孔,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道:“猴子山大王……你的意思是说……龙雅出事是你造成的?”
“是啊,就是本大爷。”反正已从忍足那里了解到关于龙雅的事面前这孩子也知道不少了,迹部不打算再隐瞒,而且不说他憋得也难受。轻轻扯动唇角,他动也不动注视着正渴望得到更多信息的少年,道:“应该没人跟你说过吧,你哥哥出事的时候,本大爷就在他身边,他是爲了替本大爷挡一颗子弹而冲上来的。如果不是他那麽做,今天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医院里的,就是本大爷了。”
第一次听迹部说起关于龙雅的事,越前显得很惊讶,可对于事情的理解,他却和对方有不同的看法。望着似乎在等待自己责駡的男人,他想了想,道:“我觉得猴子山大王你说得不对。即使那时候站在龙雅身边的不是你而是别人,他依然会那麽做的。他保护的不是你,而是同伴。”低头看看手里的酒杯,他又道:“所以猴子山大王你今天躲在这里喝酒是因爲觉得对不起他吗?如果是,那你真是个笨蛋!”
原本是带着赎罪的心理向越前说起这事的,也如愿以偿得到了责駡,可被駡的原因却不是同一个,迹部楞了。怔怔看着正探出舌尖去舔酒液的少年,看着被酒精弄得皱成一团的脸,他不自觉伸手在微蹙的眉心轻抚,语气犹豫:“小东西……你不怪我?”
“我爲什麽要怪你?是那个笨蛋自己的选择,你阻止得了吗?”似乎觉得迹部的问题很奇怪,越前瞪了他一眼,放下酒杯道:“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我要走了。”
“不要走……”猛的收紧手臂死死搂住想要起身的少年,迹部埋首于单薄的肩膀,在急促的呼吸间闻到一股浅淡的奶香。喉间突然升腾起一阵乾渴,他抬手轻扣住小巧的下颌,侧脸贴上柔软的嘴唇。
突兀的举动引得越前愕然瞪大双眼,挣扎了几下发现对方搂得很紧根本无法挣脱,他乾脆不动了。反正被迹部吻已不是第一次,也从不觉得讨厌,他任由对方稍显急切的在唇上摩挲,吮吸。
一吻结束,迹部觉得原本憋闷的心情豁然开朗,将少年抱坐到腿上,意犹未尽的啄吻微微发烫的脸颊。直到越前再次提出要走,他松开手陪着一起走向天台入口,边走边问:“队长出事是在今天你是听谁说的?柳?忍足?榊长官?”
“都不是。今天白石前辈带我去了罪恶天堂,我是听那里的创建者提起的。”虽说一直以来和迹部在一起总少不了斗嘴,但越前对他还是相当信任的,于是将今天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跟他说了。
越前提到罪恶天堂时,迹部的笑容已经僵住了,而当听完全部时,他已面色阴沉,眼底闪动着隐隐的怒意。恰好这时走到冒险组楼层,他按捺住想要陪越前去支援组找柳的想法,道:“本大爷还有点事找真田,你自己去吧。晚点本大爷再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看看队长。”
点头应允,越前一个人先走了,留下迹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後直奔冒险组的工作室。一脚踢开门,无视其他人错愕的目光,他紧拧着眉用近乎咆哮的语气道:“白石藏之介,你给本大爷滚出来!”
“白石不在啦!他今天在里世界受了伤,人不舒服先回宿舍休息了。”回答迹部的是远山,见对方听完後扭头就走,他困惑的眨眨眼,自言自语道:“白石什麽时候惹到这只花孔雀了……不会是要打架吧?不行,我得跟真田副组长说一声。”
远山到底会跟真田怎麽说,迹部完全不在意,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单纯的越前带去罪恶天堂那种堕落糜烂的地方的白石狠狠揍一顿。直扑白石独居的宿舍,进门後无视对方萎靡的神情,他一拳用力打在有些苍白的俊朗面孔上。
突如其来的一拳让白石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气恼瞪住狂怒涌动的深蓝眼眸,沉声道:“你在发什麽疯?我没有惹到你吧?”
“没有?”一脚侧踢被白石敏捷闪过,迹部面上怒意更甚,扑过去的同时咬牙道:“你把他带去那种地方做什麽?万一出了什麽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面对迹部的质问,白石皱了皱眉,放下打算还击的双手准备解释。可还未等他开口,对方已极快欺身而上,重重的一拳击中他的小腹。残留在记忆中的痛感本来就未消失,此时挨了一拳,身体和意识两处的痛楚相加,直接就让白石惨白了面孔,捂着腹部弯腰痛苦乾咳。喘息了一阵,他吃力站直身体,哑声道:“迹部,你总是这麽不分青红皂白、自以爲是,你有问过小东西吗?是我主动要求带他去的吗?”
“少给本大爷找托词,就算是他要求的,你也应该拒绝!那地方的危险程度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你这个白痴!”白石的回答让迹部很不满意,甚至脑补出对方偷占少年便宜的画面,怒火从心中一直烧到头顶,立即给予更加猛烈的攻击。
常年出入于冒险区域,白石的身手原本比迹部要强悍,但他不欲于对方争斗,一直选择回避,闪躲间又挨了好几下痛击。房间虽然不小,但要容纳两个大男人踢打腾挪还是有些勉强,不断有物品被扫罗,太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就住在白石旁边的手冢。
推开虚掩的房门,见屋子里一片狼藉,白石连站着都有些吃力了,手冢清冷的黑眸中飞闪过一抹惊愕,连忙走上去替他挡了迹部一脚。对方几乎是要拼命的力气惹得手冢眉心一蹙,冷声道:“你们两个在闹什麽?”
见手冢明显是想维护白石,迹部暂时收手,报以一声冷笑。双手环抱在胸口,他用充满嘲弄的语气道:“你知道白石今天去哪了吗?他带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小鬼去罪恶天堂见世面了。你怎麽想?嗯?是不是也想揍他了?”
感觉到扶住自己的手微微一僵,白石抬头迎上充满困惑不解的黑眸,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小东西在看地图的时候自己发现的,非要我带他去,我能怎麽样?再说了,他和金太郎同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这麽小心翼翼的。”
“就爲了这个?迹部你就跑来找白石的麻烦?”虽然对白石的做法也有微词,但手冢心性冷静,自然不会像迹部那样大发雷霆。弯腰收拾一地的杂物,他沉默了一阵,淡淡开口道:“迹部,你做得过分了。越前在冒险组受训,去什麽地方做什麽,都由白石来决定,你不满可以投诉,但不能这麽冲动。”
对手冢想要息事宁人的说辞很不满意,迹部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冷笑道:“行了吧,手冢。明明就是不爽,你要装腔作势到什麽时候?你有什麽资格教训本大爷?本大爷跟你,跟他,都是平起平坐的。”
这番冷嘲热讽听得手冢莫名感到一阵烦躁,清冷的面孔浮起丝丝不悦,停住正在收拾的手转身面向迹部。“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你对越前的关注是不是太过了?他是我们的後辈没错,可远山也是,怎麽没见你那麽关心?”
被手冢戳中了一直以来被幸村和不二诟病的关键一点,迹部登时就恼了,再也不顾对方的阻拦直直走向正闭眼喘息的白石。但他又被拦住了,这一次拦住他的不是手冢,而是收到远山的消息匆匆赶来的真田。比起性格隐忍的手冢,真田的脾气要火爆一些,见白石唇角渗血,他立刻拧紧眉心,抓住迹部的手腕狠狠一甩,将手中的数据报告扔过去,沉声道:“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迹部景吾!”
接住那一页薄薄的纸,迹部看也不看,反唇相讥:“怎麽?想要三对一吗?本大爷会怕你们?”
回头看了白石和手冢一眼,在四道示意他要克制的目光下,真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道:“我不想跟你吵,也不想看你继续胡闹。如果你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最好马上离开,把长官们引来了我们谁都不好交代。”
一旦脾气上来了,迹部属于软硬不吃的那一种,所以对真田想要缓和气氛的做法根本视而不见。斜倚着墙,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而过,他冷冷哼道:“小鬼去了罪恶天堂,看了什麽、做了什麽先不说,但他知道了罪恶天堂是队长帮忙维护的,也知道了队长出事的时间,还有不少想法,你们怎麽看?”
“那就开解,你跑来揍白石一顿对事情有帮助吗?”回答迹部的是收到消息赶过来的不二。常年带着温和笑意的俊秀面孔此时半点笑意也无,他走进房间後第一件事就是站到迹部面前,冰蓝色的眼眸直直盯住怒意未平的眼,道:“迹部,这话我说过很多遍了,如果你听不进去我不介意再说一遍:你,对越前的关注已经超过了同伴之间的情分!你心里想着什麽我不想深究,但越前的辅导员是我,不是你,他做了什麽也是我来担责任,还轮不到你样样都想插手去管!”
“不二周助,你还真的是阴魂不散。”也许是被不二毫不留情的指责触动了最隐秘的心思,迹部眼中浮起一抹羞恼,撇开脸不再与他对视。“别说得好像你是本大爷肚子里的蛔虫,本大爷在想什麽你都知道。你幷没有自己想像中那麽聪明,天才这个称呼,也就是其他人开玩笑叫叫而已。”
“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谁?”不打算再理迹部,不二扭头看向白石,看着狼狈的俊脸低低叹了口气,道:“白石,关于今天的事,我们需要好好聊聊,你休息够了来找我吧。”
本来就没想过要隐瞒任何人,白石正待开口解释,不想这时候门口晃进来一个人,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会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越前南次郎。说起南次郎,他来这边纯属偶然,全是因爲老婆伦子想要知道儿子的近况,他才不得不特地过来看看,然後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了。脸上带着一向不怎麽正经的笑容,他环视衆人,摸着下巴笑道:“怎麽?你们是在开会吗?还是武力交流?要切磋的话还是去练习场比较好哦,不然藤村女王知道的话,你们估计要被禁止使用宿舍了。”
“监督官!”看到南次郎,几人神色顿时有点尴尬,连忙站直齐齐弯腰行礼。对迹部投去警告性的一瞥,不二装作无事的笑笑,道:“因爲越前的受训方案,我们有一点争执,让您见笑了。您是来找越前吗?他在柳那里,我去叫他过来吧。”
“哦……那小子啊……你们不用对他太客气了,狠狠操练吧。”知道不二有事隐瞒自己,南次郎也不多问,挥挥手道:“你们继续吧,我也就顺路过来看看,不用麻烦了。”转身准备离开,正好与迹部对上了眼,他勾唇笑笑,道:“迹部,你父亲最近跟我抱怨了,说你总不回去,有机会回家一趟吧。对了,今天我刚打算去找你父亲,你来替我开车如何?”
既然南次郎都这麽说了,迹部也不好拒绝,只得默默点头,跟在对方身後一同离开。走了一阵,他实在忍耐不住想要报复另外一个人的冲动,道:“监督官,您知道榊长官和越前最近走得很近的事吗?他养了一只猫在家里,引得越前经常留宿。”
“嗯?有这事?那只猫不会叫卡鲁宾吧。”看了迹部一眼,见他脸上浮起一丝错愕,南次郎淡淡一笑,道:“龙马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就叫卡鲁宾,龙马很喜欢它。它病死的时候龙马很伤心,估计榊也是爲了让龙马开心一点才这麽做的吧。说起来……榊比我这个亲生父亲还要关心龙马啊……”
本想借机告榊的黑状以报复对方近来总是有意无意的阻止自己去找越前,可南次郎这麽一说,迹部倒没办法说更多了。用力抿了抿嘴唇,他轻哼道:“恐怕榊长官不会是想满足于做一个父辈吧……”
爲着这话,南次郎眉心微蹙,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迹部一会儿,挥手笑道:“怎麽?你在嫉妒吗,景吾?放心吧,榊是有分寸的,这一点我很笃定。”
即使在专心的开车,迹部依然能察觉到南次郎目光中隐藏的锐利和判研,让他如坐针毡。沉默良久,就在他忍不住要说点什麽来打破这种异样气氛的时候,又听得南次郎慢悠悠的说道:“你们经过预处理後,注定今生都无法娶妻生子了,龙马也一样。所以我不介意你在退役後一直陪着他,只要龙马愿意。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我所有的承诺都是以退役爲前提。前段时间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话,内容是什麽我相信你心里有数,自己好好注意一下吧。我对龙马寄予厚望,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情影响到他。”
这番话软中带硬,迹部是聪明人,听得出这个身爲父亲的男人是在以这样的方式警告自己,也不需要自己什麽保证。因此,选择默不作声好好开车,是最明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