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些小故事 — 許義

正文 那些小故事 — 許義

许义

有天可乐突然问我是不是喜欢大头,我因为这样笑到肚子抽筋,大概是觉得太扯了吧,扯到觉得好笑,但事後想一想,当时可乐那样怀疑好像有点道理

“你对大家都很凶,为什麽对大头就特别好”

“我哪有对别人很凶啊,我也没有对他很好吧”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怎麽可能!哈哈哈哈哈哈”

“那到底是为什麽,好像对他特别包容?”

在那天之前,我已经几年没跟任何人提过许义了,大头就是个皮的要死,又爱抽烟又爱跷课爱玩爱闹,特别讨厌念书的人,每科都被当,大头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他很幽默,所以人缘很好,我最不解的就是他成绩这麽烂,到底是怎麽进这学校的,高二下的时候他的位子在我前面,坐在附近久了也就熟了,後来我问他之後才知道,原来大头国中的时候是校排一,二的那种,那时候被他妈逼着念书,上高中的那个暑假他爸妈离婚了,於是他终於脱离他妈的魔掌,从此之後他就变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对大头特别好,可以忍受他上课一直讲话,喝完的饮料杯滚到我位子,还有便当不吃完也不倒掉,放到发臭。尽管我每次都想大骂他为什麽那麽吵,位子那麽脏,讲话那麽欠揍,每当我走到他旁边,就骂不出来,莫名气消。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个很小很小的原因...

许义是我国中同学,他每天来学校的时间都不一样,走的时间也不一样,常常一来就被抓到学务处,也常常上课上到一半被生教抓去验尿,他身上永远都有烟味,以国中来说,他那时候挺高的,眉毛粗粗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头发有时棕有时金有时黑。国中时大家都开玩笑说,夏天坐在许义附近最好了,因为许义身旁的空气都是冷的,他一走过,路就凉了。班上大部分的人都很怕他,因为许义话很少,脸很凶,不必说话,只要皱眉,别人就会自己背脊发凉。我总说他们是心里作用,许义又不是电风扇,也不是冷气机,更不是冷冻库。许义不太和人打交道,特别是女生,自然我也不会特地找他聊天,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因为家政课,那次的作业是缝一个不织布铅笔盒,因为我是家政小老师,家政老师叫不动他,所以就叫我去,我猜他可能会瞪我或是用不屑的眼光看我,因为我吵醒他,叫他起来缝铅笔盒,但我还是去了

“许义!”我小小力的戳他的肩膀,过了三秒,他动了!他动了他动了他动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在博物馆看到木乃伊,你拍拍玻璃他突然醒来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大概是想说干嘛吵醒他之类的

“呃...那个...我叫柚子...嗨~”

他疑惑的看着我,过了一下子他说

“我知道!”

这是许义跟我讲的第一句话

“这堂课要做铅笔盒,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的,我帮你选黑色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去讲台那边换哦!还是你要现在去看,呃还是我拿来给你看?”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要结巴,还很心虚,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说话吧

“不用了,就这个”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让我讶异的是,他拿起针来比我还熟练,根本不用我教,每一针的距离几乎都一样,整整齐齐,那直线比用尺画还直,而且他一堂课就全部做完了,我连一半都没做完,那整堂课我就坐他旁边的位子,各缝各的,一句话也没说。自从那天以後,每个老师都把盯他写作业的工作丢到我身上,因为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同学跟其他老师说家政课的事,一次两次,几次下来所有老师都知道了,久而久之,我和许义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他偶尔会主动跟我说话。就这样到了国三,那阵子时常睡过头,几乎每天都是跑的去学校,有时候来不及买早餐就没吃,自从许义知道之後,每天去学校时我桌上都放了一份早餐,有时桌上有早餐,他却不见一整天,我会把每天的早餐钱放他抽屉里,有时会留张纸条说谢谢,或是哪样好吃哪样不好吃,他只回过我三次,一天是我生日,他拿张便利贴,写着生日快乐,另一天是会考前一天,他写了加油!

他从来没有一天没买早餐给我,直到毕业前的那个礼拜,我知道出事了,却不知道到底怎麽了,班导和他待在学务处好几堂课,他回来不会对我笑,也不会说话,隔天我看到他留的字条

“这是最後一次帮你买早餐了,不用放钱在抽屉”

然後字条的最底下写

“柚子,谢谢你许义”

那当下,我只觉得完蛋了,我到处找不到我们班导,想打给许义才发现没他电话,fb也没上线,我冲到学务处问许义去哪了,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他不来学校是家常便饭,我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我觉得他出事了,我们班导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说他家电话也没人接,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连跟他最要好的我都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许义会在毕业前突然消失,他所有朋友都不知道他家住哪,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那份早餐我吃完了,打开时我吓到了,盒子跟平常的是一样的,但里面的蛋饼长的完全不一样,是我最爱的玉米蛋饼,旁边挤了一陀番茄酱,一陀酱油膏,番茄酱是我喜欢的,酱油膏是他喜欢的,那份早餐不是老板做的,是他做的,蛋半熟饼焦了,玉米不甜,我两种酱都没沾,却越吃越咸,越吃越咸。一直到毕业那天,他都没来,毕业典礼大家都哭成一团,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跑去找我们班导,要许义的家里电话,除了电话,班导还给了我另一样东西,是许义缝的铅笔盒,家政课的铅笔盒,我帮他选的黑色不织布铅笔盒

“我在你置物柜发现的”

“我的?”

“嗯,不是你的吗?我昨天想说检查看看你们的柜子,怕有人东西没带走,全部人的柜子都空了,只有你的柜子,里面放这个”

“是我的是我的,谢谢”我紧紧抓着那个铅笔盒,我们的故事开始在它,结束时也在它

典礼後大家一样去唱歌,有人突然问我许义为什麽没来毕业典礼,我看了一下我手里抓着的铅笔盒,我一直抓着,我怕不这样的话,它会跟许义一样消失,我没回答,因为不知道该说什麽,然後同学看到铅笔盒,问我干嘛一直拿着,我还是没回答,他把铅笔盒接过去看

“柚子,你缝的好漂亮哦,你今天好奇怪,怎麽啦?欸!这是什麽?是你欸,画的是我家政课在缝铅笔盒的样子

根据同学们的说法,那时候我好像中邪还是什麽的,拿着那张画,两行眼泪一直流,别人怎麽叫我都没反应,而我只记得我当时脑筋一片空白,其他的我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从此之後,再也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许义,我也不曾再和谁提起过了

可乐听完这个故事後,大概是不知道该用什麽反应吧,只是握着我的手

“那後来呢?你们有再见面吗,你不是有他的电话了?你有打吗?”

“我没有打,我怕他没接,更怕他接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真的没有...”

如果当时打了电话没人接,那就表示我连最後一丝期望都没了,如果接了,我要说什麽?道别吗?可是我不想道别,於是我把电话好吗抄下来,放他留给我的铅笔盒里,然後把铅笔盒收在衣柜的最深处,看不到的深处

所以这跟大头什麽关系?因为大头跟他抽一样的烟,身上有一样的味道。有无数次的瞬间,我以为许义回来了,有无数次的午休,我希望张开眼抬起头看到的背影是许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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