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这天，谭博士拉着我又叫又跳了好一会以後，才告诉我，「我们」到底成功了什麽。
『语馡，咏洋不再是机器人了。』谭博士说，一眼的泪，『虽然我不确定是在哪个时间点开始…，或许是今天、昨天…又或许是几个礼拜前。』
『语馡，咏洋不是我们这个实验计画下头惟一制造的机器人，但他是唯一一个我们搁入研究物质『X』的机器人。』
『谭博士…你翻译一下嘛？你这样讲我和语馡也还是听不懂啊？X是什麽。』小小一脸的傻眼猫咪。
『喔、对。』谭博士揉着鼻子，他满是皱纹的鼻子被他一把粗鲁的揉得红通，『X是我们这次实验的跨时代发明，一种合成物质，我们相信，这物质在被触发以後，可以活化我们对机器人使用的人造神经元，进而使他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而听刚刚医生告知我的状况，他一点都没有质疑过咏洋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那表示X已经被触发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触发了，X发挥效用了！X是真的、X真的是成功的发明！』
『…听不懂。』小小睨了他眼，一眼的哀催，『不要欺负文组。』
但谭博士搔着头，好像找不到更好的句子表达了。
我吁了口气，叹息，『谭博士，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X发挥作用，就可以转换咏洋学长的人造神经，让他不再是人造的，变得跟我们一般人类一样？然後，X现在已经发挥作用，转换了咏洋学长的神经，让他变成真正的人类，所以你才会说他不再是机器人了。』
谭博士一脸获救，连声点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语馡啊，你高中的时候怎麽不考虑不要念文组啊…』
听到这话，我拍了他头一计，瞪着他，『不要看不起文组，你们理组的表达能力才是造成我们两组鸿沟的来源好吗？』
谭博士吃痛，一眼哀戚，『语馡，我好歹是个老人，你怎麽打我，而且，我说得也没错啊，文组本来就…』
眼看一切就要变成文组、理组之战，小小连忙缓颊。
『现在重点应该是咏洋学长能不能活下来吧？你们干嘛挑这种时候吵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情。』
她嚷嚷，一句话就解决了我们一触即发的战火，『而且，如果他活不下来，就算他今天从机器人变成人类，还从人类变成了超人，也一点用都没有啊？』
听到这话，我和谭博士才像大梦初醒似的，互看一眼，闭嘴了。
『语馡啊…医生说，咏洋没有伤到主要器官，所以，情势并不是那麽的不乐观…』
最後，谭博士这样说。
但眼下，离他说这句话已经过了六天。
咏洋学长终於离开了手术室、离开了手术室那扇冰冷无情的钢门，也让我们离开了手术室外头那孤寂无声的长廊。
这样的他，回到了我的视线里，带着他总是从容镇定的气质，以及他唇边那若有似无的温柔笑颜。
彷佛那场致命的车祸早已他擦肩而过，而他也早从死神的手边溜了出来。
是吗？是吧。
什麽都没有变，他也没有事，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而我，只要等他醒来就好…
只要等他醒来…，就好。
此际，看着一身插满管线的咏洋学长，看着他一派安详的睡容、看着他人事不知的模样。
一行清泪，悄悄的走过我的眼角，以为我不会发现似的。
「语馡…」
见我忙不迭的擦了擦泪，捱在我身旁的小小开口，「你不要那麽担心嘛…医生也说咏洋学长的身体特别强壮，是那场车祸里头受伤最轻的，所以才要采集他的身体细胞做研究…」
「只是他脑部受到严重撞击，所以，他要真的醒过来，还需要时间…」
「嗯。」我吸吸鼻子，点点头，拿起桌旁的水壶，「我去外面饮水机装水。」
我说，但当我站起身来的时候，隐隐约约，我好像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
「语馡…」
我停下脚步，刹那，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那声音没有罢休，他再一次的开口，把他的声音敲进了我的耳里。
「我想喝咖啡，冰咖啡。」
不可置信的我回头，於是，迎上我的，是咏洋学长唇边那抹苍白的笑容。
我看着他，皱紧了眉，眼泪刹那写满了我的脸。
这次，一定不是开玩笑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