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灵君已经死了。」
偌吕错愕的听着，差点没把手机摔到地上去。
「我托跟我交情不错的判官替我查过地府的资料，在冥府的登记里，他确实是死的。死时十六岁，至今已死了一千多年了。」
「这不可能，静灵君是出生东方吧？别说俨谨的东冥会出漏洞，就是出了错，也不可能放到现在都不管。」
他皱着眉头，并不愿意这样想。
这人是一直照顾他的长辈，也是一直扶持他的友人。
「因为东冥找不到静灵君的灵魂。」
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
「就是在这个静灵君身上，也没有静灵君的灵魂。你只能说他是自称的静灵君而已。
题外一提，你说静灵君不是人类，那你知不知道，天上界的族是很少有众生和人类的混血，的确是有，但只有静族，他们不会有混血。」
对方顿了一下。
「他们全是人类。」
天上界并不同於其他地方，就连神魔都很少涉足那里，更别提凡界是根本不往来的。
而天上界的人，更是从来不离开的。就连进去的人都几乎不会再出来。
他对於天上界一无所知，根本无从判断。那怕他是使者，也只知道天上界的人类比凡间的人类寿命来的要长，大致上可以活到四五百岁，凡间七、八十岁的人类老头大概是天上界二、三十岁人类的青壮年。
偌吕缓缓的说着。
「我也认识地府的人。」
尤其东冥是出了名的严律自守。
「你是说哪一个判官？」
居然背着东冥主擅自泄漏轮回之事？
「……静灵君死时，我在场。」
对方的声音突然变的疲倦，隐隐约约的，居然透着一种颤栗。
「你知道我是异能者，异能者从来不会有名子，因为异能者的名子一但被找到，我们就会死。」
对方的声音平稳了下来，淡淡的说着。这是他经历了太久的事。
「所以，我的名子里没有杨字，不是谐音，甚至我根本不姓杨。」
偌吕一颤，猛然想到。
「你……！」
「不要说出来，规则在听。」
而後对方的语气一转，抛开了沉重。
「我们都应该感谢，规则不会思考。」
电话里突然碰一声很大的剧烈声响，男人啧了一声，过了会才开口，似乎换了个地方讲电话。
「那时我还待在家族里，那其实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早上。除了不正常的死亡。」
偌吕往墙上一靠，静静地听着。
「大厅里所有东西都被移到旁边，只有整中间放着一张椅子，而静灵君就坐在上面。
他的头往後仰着，从脖子到胸膛被划了一个十字剖开，血液已经从他身体里流乾，整个咽喉至心脏血淋淋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对方的语气变的怪异起来。
「那怕是众生神魔，这样子的伤都得死。我是第三个目击者，那天族长很快就赶来，封锁了消息，也不再让人进来，所有看到的人大概有七八位吧！
现场没有任何扭打的痕迹，更没有挣扎的迹象，而且事发现前没有人听到声音，简直像自杀一样。但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忍受着这种痛，不仅俐落的切开肉，还精准的不让里面的喉骨受损。
而且我相信你也无法想像，一个人要痛到甚麽程度，才会整个喉咙内部都有细微的裂痕，连脸型都扭曲了。
但也没有人想得出来，是谁要这样惨忍的杀死一个很少出门，又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你知道吗？他的咽喉和心脏并没有受伤，仅仅是外面的肉被切开，连助骨都分毫未损。他的头又往後仰着，整个伤口曝露在空气中，他是失血致死的。」
而後，对方深吸了一口气。
「在他的屍体移走的隔天，静灵君又活生生地走了出来，只是他从此衣服都穿上了高领，如果你有机会去扒他衣服的话，我相信一定有十字疤，那样的伤不可能没疤。
而且我记得他有整过，毕竟脸歪了。之後他又整过微整形，不会跟原本的脸差很多，但如果你不熟识他，你一定不会认出来，只会认为是长的像的人。」
偌吕沉默了一下。
「你们族长都没说什麽？」
「他固执反常的封锁一切消息，连提都不能提。之後他就把静灵君逐出去了。」
突然电话里啊了一声。
「所有知道的人也都一个个被赶出去了！我居然没发现……」
对方喃喃自语着，而後语气变得伧促。
「偌吕，我承认判官是我骗你的，但冥府找不到静灵君的灵魂是真的！我不能告诉你消息来源。
你要小心这个人，他不是静灵君，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是後来才确定他跟你一样是夺舍。但是他跟你绝对不一样，你找的是死人，还必须尝还死者生前的恩怨。可这人是直接杀了夺来，不管帐本，还是这样的手法，他绝对比你认识的心狠手辣这四个字还心狠手辣。
还有，他一直在微整形，他现在的样子跟我上次看到的样子又不太一样了。」
电话里从半途就一掷出现吵杂的声音，其中还夹带了几声尖叫和求救声，电话那头的人也随之说得愈来愈不耐，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对方转头吼了几句连脏话都谯出来，回来时仍不住的抱怨。
「所以说我讨厌黑社会……更讨厌重度中二病患者。」
对面那头还隐约传来『杨你还不快过来，是想我死了好诈领保险金吗！』。
「好了，我现在很忙，有事没事都不要找我。我人被丢去马来西亚也没办法去台湾帮你，该死的！」
而後对方就责备了起来。
「不是啥生死大事别随随便便就跟人闹翻，必要时你还得躲到人家後面，别忘了你这个最废使者的名号是怎麽来的！别有事没事就往死里跳！」
偌吕苦笑地听着，提了一句。
「所以老板，你那边怎麽回事？」
「没什麽，白目死小孩，大概是英雄电影和柯南看太多，都搅在一起了！」
杨没好气的说着，偌吕又听到有人在吼诈领保险金和肖想什麽的。
「……老板快去救人吧，别在这种时候打电话啊。」
接着偌吕瞬间就回味了消失已久的咆啸声。
「死祸头子你知不知道他闲着没事一天得问我十几遍哪里又有死人了！哪里又有谋杀情杀案了！中二病是要治，不是救！那是要去精神科挂急诊，不是找人来救他！妈的，难怪考五年警察都考不上，也还好没考上。」
他边听着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老板，电话里说的是中文跟美语，好像不是马来西亚语。」
他完全没听到任何一句。
「.…..好吧，我人在马来西亚是骗你的，但我帮不了你是真的。记得！有事没事都别找我啊！」
被抓包的圣诞老人只打了两句哈哈就挂了电话。
在电话挂掉的时候，偌吕还听见「既然你都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的话。
……原来还混了老老的神奇宝贝吗？
老板，这样你该知道，我不是你最该用枪扫射的那个。话说回来，为什麽连我都骂……
偌吕还是觉得很奇怪。
这不是夺舍，如果是夺舍，手法也太粗糙。
还把事情掀这麽大，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虽然说他对静灵君的观感很差，但依照他对静灵君的认识，对方不会做这种事。
个性是很恶劣，但并不到丧尽天良的地步，虽然也不是甚麽好人。如果只是为了拿到躯体而杀人，那偌吕还说不准，因为他很清楚感觉的到，静灵君身上有着跟焰艳一样极端的气息，如果把他们逼到了临界点，还真的会发生甚麽事都没人知。
但这个静灵君不会做出虐杀的行为，那怕他的个性再极端，也不会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夺舍。
不是说静灵君多有良心，而是不像对方的风格、做事的方式。
比起他以前见过的一些丧心病狂的家伙，静灵君最起码还有身为人的底线，做不出虐杀同类的事，在对待生命上静灵君有他自己的见解与尊重。
但这个静灵君的个性根本一点都不低调，那被杀害的确实是老板口中那个平凡又毫不起眼，真正的的静灵君。
是谁杀了他，是谁又是怎样拿到了这个躯体？
明明跟现在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偌吕却莫名的纠结了起来。
或者是因为自事情发生以来，身边的人都变的陌生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而去打破别人的……
连自己都变成自己所厌恶的样子。
他还能期许什麽不变？
有什麽还能一如往常？
突如其来啧的一声，抓回偌吕的思绪。
一转头，只见那个纤细高挑的男人用着金色的眼睛很有趣的看着他。
百鬼王！
偌吕猛然脸色一变，才想起不久前野猫才说过他不是百鬼王。
那双如同金属般的眼睛，竟似也有金属般的温度与光泽。
冰冷。
夺目。
在这一刻，偌吕只觉得冷。
而当他一觉得冷时，便动弹不得。
「白痴！」
突如其来的吼声狂暴却衰弱，偌吕被硬生生的吓了一大跳。
这一次他不觉得冷，而是真的感受到了冷。
因为他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薄而脆弱的薄冰。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若没有那声唤醒他，他还真的因觉得冷这种虚幻的感觉就被冻死了。
偌吕相信经过今天，使者之名会更广为流传，估计没人不知道使者是甚麽。
使者，顾名思义，为带使命者，有俗称神媒、乩童，是神与人的讯息桥梁.…..到底要多不入流，才会连鬼眼都挡不下！
要知道只要有一点天赋，鬼眼便不起作用。换做自己，都不想要有这麽丢脸的同事。
他这算甚麽？天赋不增还逆减吗？
而当脸色难看的偌吕接受现实後，一抬头，更是冷的彻底，心都寒了。
背对男人，不知何时插进两人之中的野猫，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双脚离地，整个人无力的垂着，血顺流而下形成了一小片鲜红，只有头颅奋力的微微抬着，正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不争气的使者。
而一手刺穿了野猫身体的男人将人举着，随即一挥手甩到一旁，碰的一声，野猫整个人竟镶进墙壁里。
「不该看的到处乱看，不好好的待着跑出来做甚麽？」
眼前的男人甩着手上的血，而早先待在他身旁的少年却不见踪影。
－－是野猫判断错误，这个真的是百鬼王？
突然偌吕想起了尤利伽。
而後，他双手向前一推，低声问着。
「来自何方？」
瞬间地面上响起了无声的震动，无数的灵体现形在他身旁，像是从偌吕体内涌出，又像是从上、从下、或左或右，从四周涌现而将偌吕掩埋其中。
它们没有声音，却依然将言语奋力的咆啸出来。
『深渊的眼！』
「请给我一千双的眼睛，让我填补深渊的裂缝。送给我一千双的眼睛，让我埋住深渊的眼睛。给我一千双的眼睛，交换浑沌的真相。一千双的眼睛，将在深渊中注视着你......」
在偌吕双手推出去时，他就知道事局已定。
调动深渊交他来护住城市的武力，就形同将这个城市发生的事情曝光。
所有被他隐瞒、压下去，在这个城市出现的问题都会曝光，并且被「中央」放大检视。
一个使者如果城市没有到要崩坏的地步，是不会调动护城的武力因为那形同是借用神的媒介的关系在调动神力。
而通常那时候，就连使者还有没有命及时向外求援都未知。
「中央」必定出。
但，提前是他没有广为流传的最废使者称号。
要塘塞过去不是没有办法，至於一个使者仅因没有自保之力就动用护城的军队这种事，反正他不在乎名声，顶多对其他一起跟他下刷名声的同事很抱歉。
唯一麻烦的是「中央」。
「中央」不是一个使者们组织，也不是一个对於使者的总指挥处，「中央」是一场会议。
只要所有登录在册的使者出席超过九成，便可以开启「中央」。
快时可以十分钟，慢时可以拖到一年拖的神怒使者怨，拖到命也没了，这便是不受喜爱的「中央」。
「中央」的命令就是绝对。
但要超过九成的使者在同一天同一个时段赶往同一个地方，去开没有时间限制的会议，实在困难。而没有时间限制，则是因为要使者为相同的事来第二场，更加困难。
所以极少开启的「中央」，愈发绝对。
使者，本来就是独来独往，一个罗卜一个坑，各做各的事，各有各的规矩。
但再怎麽独立，为了便利以及必要的交接，使者们发展了互馈式来往。
因为使者的特殊，才会有了「中央」。
而唯一不甩「中央」的，就是狐假虎威的偌吕。
「中央」一开始是好的，事实上很多事一开始也都是好的，但後来总会变了味。
提倡阶级前偌吕还会照着「中央」的制度，只不过会偶尔钻个漏洞。提倡阶级後，偌吕一人就成「中央」了。
因理念不合，偌吕再没甩过「中央」。
治不了偌吕的原因，不是武力的问题。古圣神是衰弱了，但偏偏就是压你一阶。
他也不管他们想干甚麽，反正别捣乱到他眼皮子底下。
於是偌吕就用他们搬起的石头砸他们的脚，意外成为最大获利者，也将最废这个词发扬光大。本事没有，狐假虎威这招使的非常顺手。
但现在偌吕连狐假虎威都使不出来了。
也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连鬼眼都挡不下来。
最早以前，他是最会赌，将人生压在赌注上儿都幸运的赌赢了的赌徒。
现在他又一次赌，赌「中央」是会开启，还是因他响亮的臭名而不了了之。
「噗！哈哈哈哈！他居然想招『中央』耶！」
消失的少年从隐藏的地方现了形。
「还是你想玩狼来了？把这里彻底掩埋？不怕真的招狼来啊哇哈哈哈！」
看着笑弯了腰的少年，吟唱完的偌吕，便知道自己的推测成立。
西冥的第四妻妾，号称活动军火的野猫之所以瞬间落败，是因为他弄错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弄错了一半的事，和一半弄对了的事。
受百鬼王偷袭的野猫，在终於把整件事都弄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百鬼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在以前就有尤利伽跟双蠍子两个案例，只不过偌吕也不知尤利伽跟孩子是精神还是灵魂的分裂，而双蠍子却是一个蠍子而不是两个，因为那是前所未有的双头蠍，等同人类中的连体婴。
野猫所没弄对的，并非是百鬼王是那少年，也不是他以为的那少年是人格分裂，而是他们都是百鬼王，百鬼王从来就是两个个体，单有百鬼王身分而毫无其他关系的个体。
而又因为百鬼王变化着人皮，是以尤利伽也没弄对他所认识的百鬼王是哪一个，单凭百鬼王的气息而弄错了。
两人都有百鬼王的气息，两人都是百鬼王，这不只前所未闻，还前所未见。
百鬼王，是从古战场现世，在古战场变成乱葬岗後，累积了无数生命的念，从而形成。不同於其他鬼王进化而来，一现世即为鬼王。
虽然偌吕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怎麽百鬼王会有两个、能有两个？明明按理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就算同时同地的现世，这鬼王也该杀到吸收掉一个，再不然也该各立门户，而不是搞这种创新双王，还气息相通。
少年百鬼王笑嘻嘻地拍手，成年的百鬼王懒懒地走去用野猫衣服上少数乾净没被染红的地方擦手。
一时间偌吕也不知道要向谁搭话，谁能决定，又要怎麽叫。
而让偌吕思绪欲转愈快的，是野猫渐渐没了的气息，那强烈的阴暗气息附在野猫的伤口，他不知受到鬼王的鬼气侵蚀，纵使野猫跟西冥主签订了灵魂契约，灵魂在西冥主那，是否还能完好的回去重生。
他不愿意再见生命的消逝。
「连西冥第四妻妾都敢下杀手，难怪敢去招惹西冥，就不知道是不是西冥主也不放在眼里。」
偌吕不冷不热的说着，心中却着实忐忑，这是两个百鬼王，两个都是名副其实的魔君，只怕还真不放在眼里。
他是知道西冥主是个异常的变态，但现在看来是否变态的过x2的百鬼王他不知道。
「如果是西冥主来，还真不知道。」
成年的百鬼王金色的眼睛里流转着玩味。
「但派一个活动军火单枪匹马就想拿下魔尊，却绝对是送来的。既然祂送礼来，不拆了就太对不住了。」
少年的百鬼王笑着叹息。
「可惜西冥主还没法代表整个西冥，更保不住野猫。我也挺忌惮西冥主，但也就一人，威吓不了百鬼王。」
偌吕没说话，像哑了般闭嘴。
光之荣、城之主、命轮大道、荣司命，若您包容了地面上在您体内生活的人们，请包容他们的存在，以及性命......
盯着又放声大笑的少年百鬼王，偌吕默默的在心中念着，屏除杂念，静静的默祈着。
若您疼惜他们，请您爱着他们，留下存在的气，来日如播下的种子再生......
而後似乎有甚麽捧了捧他的脸，似乎有着温柔的声音在唱着，在说时间不能赎回，而後一阵风吹过了野猫的身体，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偌吕明白，这是时间到了的指标。
他不知道这城市所指何事，但他知道野猫谁也救不了。
就这样？
（要一人生，就要一人死。要救一人，就杀一人，这是公平法则，百鬼王不是甚麽好东西，杀了他们来换……）
而後那莫名的细小声音，在偌吕的心理蠢蠢欲动。
（你会知道的，杀死他们的方法，就是将游戏破坏。）
在两个百鬼王面前，偌吕竟恍了神。
细小的声音不断说着，百鬼王也一直看着那竟然在他们面前恍神的最废使者，看出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