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把人命当作什麽了？就算真犯下什麽过错，难道罪要致死吗？还让人当作玩乐？
「那第一个……」他把视线定在我的身上，笑意不减，手却指向了其中一个男子，语气毫无怜悯，「就你，该怎麽玩，好好教教这位舍身救人的侍卫吧。」
男子一脸惊恐失措，却还是走上前，蹲下身捡起匕首，他刚一站好，侍卫就用黑布替他蒙上眼睛，陷入一片漆黑。
其他两男两女往两旁散开，在我不远处选了一个地方站定位，就不敢再移动，做出不得已的顺从。他们面上犹带害怕，忐忑地盯着其他人，即使心中无意害人，也没人想要白白丧命。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脚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分，只能用一双瞪大眼睛表达我的怒气，这太荒谬了！偏偏我说不出话，又无能为力，心有不甘。
百里宁凰嫣笑道：「大皇兄！我先来！」
她还是一副天真模样，但我清楚她必然看过这种毫无怜悯的游戏，却不多加制止──好似在他们眼中，这些真的算不了什麽。
下一刻，我跟她双目对上，她的小嘴一张一阖，像是在对我说「放心」。
放心什麽？就算她能保我的命，难道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
我内心还在挣扎之际，游戏已经开始了，她指挥：「往前三步，向左转。」闻言，男子小心翼翼移动步伐，他双手抓着匕柄，抵在腹上，亮晃晃的刀身直对前方，不知谁是第一个让它染上颜色的对象。
看着男子一步步走过，指挥到一半，蓦然停在我身边，百里宁凰要他转身，匕尖对准我的左上腹，不到短短一寸，其他人不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其中一男一女脸上伴随闪过一丝歉意，却是转眼即逝。
而我望着站在面前的人，不敢说没有半点害怕，却更感到一种悲哀。
在权力底下，只得俯首称臣的悲哀──他们不抵抗，是因为深懂抵抗之後会有比死还更可怕的事，我不抵抗，是抵抗之後的後果，我不敢担保不会牵连他人。
没想到，百里宁凰嘴角勾起使人心惊的笑意，改变主意：「退後五步，右转。」
此话一出，其他四人瞬间神色紧绷，这游戏还有最折磨人的一点──你永远不知道「指挥者」想刺的到底是谁。
对他们来说这仅仅是个游戏，看着这些人的反应才是乐趣所在。
蒙眼男子缓步靠近一个女人，越来越近，只差两、三步，她双唇发颤，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我是本来就无法说话，但他们是为了遵守残忍的规则。
紧张之余，百里宁凰又指挥男子走向另一边，靠近了另一个男人。
此时，大皇子低声发话：「太久了。」
这才没半会的功夫，他就嫌太久，从未想到身在其中的心情，对我们几人而言，分秒都是煎熬。
百里宁凰吐了吐舌头，又说：「一直走，走到底为止。」
蒙眼男子慌忙地咽下一口口水，他不确定前行的方向是否有人，要是直直撞上墙壁，或许又有另一个惩罚，不过他除了走，也不能不做。
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始迈开大步，一步、两步、三步──刀尖越来越靠近，我望着不远处的女人神色哀然，眼泪流出，缓缓闭上眼睛，貌似已然接受。
「你快刺到偕你一起逃出宫的相好了。」那位大皇子一开口，男子脚步一顿，握着匕首的手不禁阵阵打颤，他却恍若未见，「秽乱宫闱本是大罪，如果你杀了她，可考虑将功抵过。」
我很不想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却是立刻懂了。
这个男子和他正要刺上的人本是两情相悦，恐怕是逃出宫时被抓了回来。怪不得女子害怕中带着一丝决意，她打算牺牲自己，让男子活下去！
「怎麽停下了？若是不刺，你就算失败，得改刺自己。」
男子的手抖得厉害，他没有放下匕首，却也迟迟跨不出去。
是要伤害爱人，还是伤害自己？在他人跟自我摆荡之间，虽然人往往会选择後者，可是一旦牵扯进感情，就很难做出决断──是要让自己无情，还是坚持情义？
黑色布巾忽然渗出一点湿润，脚步碎动一寸，我见着内心撼动，不论他本打算抛下对方还是牺牲自己，等我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握上匕身，转瞬溢出鲜血，男子吓了一跳，立刻松开，而其他人也吓得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我。
「大胆！你做什麽──？」
我回头瞪着他，他显然接收到我的怒气，神色从震惊变回冷澈，冷冷道：「还真是舍身为人啊，连对这些从未相识的人都能如此，怪不得你敢替百里玄烨挡箭。」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我面前，语气冷肃：「既然你坏了规矩，就得要承担後果。」
他眉角一挑，侍卫把女子拉开，她不敢反抗，刀身架上她的纤细脖子。
「这次算刺中了你，换你蒙眼。」他轻声提醒我，「若是再不好好玩，就有人会因为你的骨气先送了命。」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但是气这个人的冷血无情还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知道。
在眼睛被蒙上之前，我短短一瞬和百里宁凰对上眼睛，她的目光中带着不谅解，她或许不懂我为何要破坏规矩。但我更想对她说──这样的规矩为何需要遵守？甚至根本不该存在！伤害他人，没有理所当然，即使是为了保卫国土，日後会在心中埋下的黑影，终生无法抹去。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接着，我听见了那位大皇子的声音：「开始。」
在这无情的宣判之後──我迟迟未移动半分。若我拿下黑布条，必然能看见有些人睁大双眼、有些人面带愤怒、有些人面露不解。
指挥早已下了，下的人便是这位大皇子。
而我不是不听，是我──忽然什麽声音也听不见了，不能言语、不能明视、不能闻声。
四周陷入绝对寂静和沉黑的空荡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