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算是有所长进了。」坐在轮椅上的段敏回头看向推着她的沐芽，微微一笑。她们到医院的庭院透透气，气温偏低，而阳光微暖。冬日在不知不觉中来临，树上叶片所剩无几，触目所及皆是萧瑟，唯有人工草皮绿得不自然。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处，她平时对我很好，我却没办法在紧要关头派上用场。」沐芽在段敏身旁的一章石椅坐下，叹了一口气。
假日来探望段敏，沐芽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对黛媛困境的无能为力、想跟东方础一起上同一所大学的决心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烦恼。
「快学测了，你还是少管别人的事吧。」段敏道。
「敏敏，你也会去考学测吗？」沐芽望向她，双眼明亮有神。
「报名是报名了，但身体有没有办法撑到那个时候不确定，最近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段敏望向前方，喃喃：「感觉我的高中生活一片空白，只有念书，梦想却没办法实现。」
「不要这麽想，老天爷会保佑你的。」沐芽握住她的手，笑道：「敏敏是那麽善良，那麽会关心别人的人，世界上如果缺少你就太亏了。」
段敏重重叹了口气，「我困了，回去吧。」
「敏敏，你这样子不行。」沐芽推着段敏进到室内，呐呐：「小时候我被那个女生骂，被她孤立，还被她关在柜子里面的时候，都是你来救我的……现在你在低潮时期，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帮你走出那种负面的情绪，即使……即使帮不上忙，我至少可以陪着你。」
段敏垂头，没有回答。半晌，她轻轻把手搭上沐芽的手背。「谢谢。」她呐呐。
走过某条走廊时，她们没注意到带着健保卡来找于沐芽，恰好路过的东方础。
去医院前于沐芽来他家念书，他提醒她要记得带健保卡。为了证明，于沐芽把健保卡拿出来放桌上，出门时卡片还是搁在他家桌上。如果他没有多管闲事，可能会一直以为于沐芽是因为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才导致身体机能失调的。
被欺骗的感觉很糟，被一个傻瓜骗的感觉更糟。当那个傻瓜还是于沐芽时，东方础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情绪尚未冷静，没法理性沟通，他选择先回去整理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
还有，那个住安宁病房的人是谁？于沐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在角落吃东西，什麽时候会认识一个重症患者。那女生看起来很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想这些事情想一整个下午都念不下书，看到于沐芽笑眯眯的来按门铃，东方础好不容易平缓一点怒气又被挑起火焰。他沉下脸，没有让于沐芽进门的打算。
见东方础这个样子，沐芽的笑容慢慢收敛。「小础，你怎麽了吗？」
深呼吸过後，东方按捺着怒火，问道：「你知道你健保卡没带吗？」
呃……这有什麽好生气的？她不是常常忘东忘西的吗？于沐芽连忙陪笑，「呃……所以我先自费，下次带健保卡回去，医院会退我钱。」
重重吁出一口气，东方础用锐利中带着火的眼神盯着于沐芽，「那个人是谁？」
「欸？」沐芽的笑容僵住，偏了头，「你在说谁？」她的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妙。
「我都看见了。」东方础表情肃穆。
居然被发现了！她该怎麽解释，又要怎麽跟敏敏交代？沐芽瞪大眼，半晌才垂下头，决定据实以告。她呐呐：「对不起……因为敏敏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我才会瞒着你的。」
「敏敏……段敏？」东方础十分讶异。段敏从小学开始就喜欢跟他争校排第一的位置，一路争到高中，虽然平时没有往来，却还算是个对手。高二下学期，她莫名其妙休学，原来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他垂下头，「她生的是什麽病？」
「是脑癌。」沐芽皱起眉头，不禁鼻酸。
「你怎麽会知道这件事的？」他印象中的段敏没有朋友，一直是一个人努力念书。
「我在美国的时候有跟敏敏通信，她生病的事情没有别的朋友知道……敏敏说，她没有其他的朋友。」沐芽眉头蹙起，「敏敏明明是那麽好的人，应该要长命百岁的，可是……她和家人却决定放弃积极治疗，她想一个人平稳的走过最後一段人生。」她顿了顿，「所以我才会决定，比爸爸妈妈早一年回来，陪陪敏敏，不然她太可怜了。」
东方础沉默好一会儿，让沐芽进入。「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没办法谅解你瞒着我这件事情。」
「你不要生气嘛……」沐芽握住东方础的手，扁了扁嘴。「如果我突然跟你说这种事也很奇怪呀，而且……如果你知道我是因为这种事回来，不好好留在美国考测验，一定会不开心。」
「我是不开心没错。」东方础盯住沐芽，「为了一个朋友，把自己的前途当作儿戏，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麽。」他顿了顿，「你留在美国升学一定比回来这个分数决定一切的地方好。」
「可是敏敏帮了我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你在别班，根本不能每次都来救我。要不是敏敏，我可能……我也不知道我会怎麽样，总之因为敏敏，才会有现在的我。」沐芽低下头，握着东方础的手还没放开。「刚到美国的时候，英文说不好就算了，还一直被长得比我高大很多的人欺负。是敏敏陪我练习英文，教我应该在自己擅长的地方做出成绩，不能让别人看不起。所以我去参加田径队，去参加大胃王比赛，那些原本欺负我的人就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了。」
「你跟我说你过得很好，大家都觉得你很可爱，还会送你点心糖果之类的。」他竖起眉，「你从一去到美国就开始瞒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了？」
「我……」沐芽别过眼神，「我怕你担心嘛……」
「你……担心什麽啊？」他垂下肩膀，「这种事情应该跟我说的！」
「可是那时候的我觉得，只要假日能跟你说到话就好开心，只要能厅你在学校发生什麽事，跟朋友怎麽了，我被欺负的难过就都可以忘掉了。」沐芽笑了笑，「只要跟你说一些高兴的事，在美国看到的有趣的事，就可以支撑我度过下一个礼拜了！」
东方础不说话，只是望着眼眶略微泛红的于沐芽。良久，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把沐芽拥进自己怀里，低声道：「你真的是大傻瓜，麻烦精。」
沐芽一愣，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最後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微笑，道：「如果你气消了，可以去煮晚餐了吗？我肚子开始饿了！」她转身离开东方础家，「我先回家吃点心。」
就像贝心宜说的，她真的很喜欢小础没错。但为了不让他反感为难，这份小小的感情只能一直所在心底。现在能这样就很好了，她已经比其他喜欢着小础的女生幸运很多了。
东方础站在原地，握紧拳，最後还是无力的放开。
果然这种时候，不该期待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