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背弃的誓言
回忆的梦，
比恶梦更令人难以承受。
再怎麽美好，终究会醒来。
醒来之後的冰冷与虚无，
比在地狱煎熬还痛苦。
「珊曼雅！珊曼雅！你在哪里？有没有听到？」国王和克里斯多夫一群人在伊里(Iiy)山群里呼喊着。
山谷静谧至极，毫无声息，仅有丝丝回音此起彼落。
日暮低垂，山谷里气温极遽骤降。
好冷！克里斯多夫开始担忧起来，她穿着单薄的衣裳，一个人孤零零地不知在哪儿？不知伤势如何？万一大量失血？又万一……
想到这儿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痛恨他自己，只为了他自己愚蠢的解不开的心结，竟然将珊曼雅交给弗烈德，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下场。如果真的有什麽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自己。
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克里斯多夫在绿眸女郎的怀中哑然失笑。「如果我真的不原谅我自己，那我为什麽还苟活在这世上?」
她低语呢喃着:「要小心自己发下的誓言呀!活下来的你备受煎熬，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证明。」
他愣愣地听着，又跌入当日的回忆……那时众人只顾着搜索珊曼雅的踪迹，国王开始咳嗽，克回过神来。
「父王，您最近身体欠佳，还是赶快回宫吧！这里留我和侍卫长希德瑞克(Cedric)就好，其他人护送父王回宫吧！」
国王拍拍他的肩膀。
「你一切要小心，孩子，珊曼雅拜托你了！你知道的，你母后她非常担心……」老国王的手在他的肩膀微微的颤抖。
他不禁眼眶泛红，今天他才注意到，，父王的白胡白发与日俱增，灰蓝眼珠不复往日神采，过去昂藏的身躯逐渐驼缩。
「父王！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一定？
可是……她到底在哪里？……
******************************
送走国王後，克里斯多夫和希德瑞克分别前往东西方向寻找，约好有任何动静，一律燃放以信号弹通知对方。
夜逐渐深了，远处传来阵阵凄厉狼嗥。
克里斯多夫的心越来越慌，夜间的野兽即将出没，珊曼雅会更加危险。
但希德瑞克那边也毫无消息。
珊曼雅！你到底在哪里？
突然间，草丛里有一些动静，马儿欧玛抬起头，载着他往草丛方向前进。
「欧玛，你发现了什麽吗？」
一个小光球霎时出现，像小瓢虫般地游离着，小球慢慢地飞到克里斯多夫的面前，展露着七彩的光芒，突然许许多多的小光球纷纷跟出，他们排成一列，带领着欧玛前进。
克里斯多夫怔怔地看着这个景象，由欧玛载着他一路往山腰走去，最後在一个山洞口停了下来。
所有光点瞬间集中，爆炸出惊人的耀眼白光！
克里斯多夫用手肘遮掩住光芒，欧玛发出嘶鸣，骤然万籁俱寂，一切又沉睡入黑暗中。
「是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洞里传了出来。
克里斯多夫兴奋地从欧玛身上跳了下来，穿越了挡在洞口密密麻麻的藤蔓，在幽暗的山洞里，静静坐卧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珊曼雅？」他的声音颤抖地询问着。
「克里斯多夫？？是克里斯吗！！」对方的声音虚弱中带着急切。
「真的是你！！」感谢上天！克里斯多夫将身上的打火石点亮，终於看到泪流满面，坐卧在山洞壁边的珊曼雅。
他心疼地跑过去，蹲跪在她面前将她的泪擦乾。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她满脸树枝擦伤的伤痕，眼泪仍是无法停止地流下来。。
别哭了，我的爱。
他心里疼惜又不舍，紧握住她的手。
「你哪里受伤了？」
她指了右脚踝。
「摔下来时骨折了。」
他暗暗想：还好你只是摔到半山腰，如果摔到山谷就没有脚踝骨折这麽简单了。
「你怎麽会跑到这山洞？」
「我醒了过来後，一直呼叫弗烈德，都没有回应。天慢慢地黑了，我就拖着自己的脚找到这个山洞……」
光想像这个情景，就让克里斯多夫心痛不已。可恶的弗烈德！竟然没有下来救她，就先跑了。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荒郊野外。
「我一个人待在这山洞，好害怕……我好害怕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我会孤零零地死在这里……」她开始大哭。
克里斯多夫骤然顷前，脸紧贴着她伤痕累累的粉颊，深深拥抱住她，。
「不会的！！我以我的生命承诺！不管你在什麽地方，不管经历多少年，我都一定会找到你！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就算是天堂地狱，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我将用我的生命一辈子保护你！」
在克里斯多夫激情告白怀抱中的珊曼雅，全身彷若被电流通过无法动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直到她脸上的伤痕因为他的泪水渗入而隐隐作痛；
直到她嚐到了他的眼泪；
直到她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她才知道这一刻，幻梦转成了真实。
之前的犹豫疑惑痛苦，都是值得的，就只为了这一刻…….
她伸出手，也回应他最深情的拥抱，亲吻着他的眼泪，自己却也抑止不住地啜泣。
周遭的世界已若然不见……
只剩下两个灵魂最深情的交会……
这就是幸福吗？
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吗？
不，不只是如此!
喜悦、悲伤、欢笑、痛苦，所有情绪全部夹杂在一起……
内心有一潭深湖，是心痛的湖水……
在这心灵合一，生命交缠的至情里，
为什麽？
心竟然会痛？……
这痛是为了什麽？
他们不能理解这奥秘，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
彷佛周遭悉簌低语的风声，可能是夜之精灵低声警告周遭，要静静地待在沉默里。
因为即使只是一丁点的声音与话语，
都会破坏了这至灵至性的氛围……。
***********************
黎明时分，珊曼雅趴睡在克里斯多夫的怀里沉沉睡去。
他轻轻将她置於地上，至洞外放射信号弹。
没多久希德瑞克立刻前来救援。
克里斯多夫拥着受伤的珊曼雅，在欧玛的愉悦嘶鸣中，一夥人浸没於朝阳温暖光芒里，往皇宫奔驰前去。
这一切彷佛昨夜的事。
「但是最後……」克里斯多夫在绿眸女子的怀抱里流下泪来。「我还是违背了我的誓言……我……我败给了命运。我这一辈子……」
他内心被今化成利刃的美好记忆深深划伤，那一个重大创伤挖成的洞，再也补不起来了。
他悔恨出发前的决定。
那一天，看着地图及计划书，克里斯多夫皱起了眉头。
「珊曼雅你确定要这样走？」
「对！」
「为什麽？」
「因为我希望先挑战最困难的任务。」
「所以你要第一个就到拉兹。」
「对！」
「这样岂不是要绕路而行？」
「没错！我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喔！？」
「因为我听说最珍贵的一种鋂仂草，就在拉兹，而且只有拉兹有。」
「所以你迫不及待地要先到拉兹去收集？」
「你说对了！」掩不住内心的兴奋，她欢欣雀跃地笑着。
「真是服了你了。」克里斯多夫摇摇头。
他没再多说什麽，他担忧的是拉兹对汉尼斯的态度，处於扑朔迷离的状况。
拉兹，这个称霸西戎的神秘国度，前一任霸气的里兹三世刚去世，新继位的是长子法毕尔。据传年纪相当轻，但除了继位典礼惊鸿一瞥，大家瞧见年轻的国王被一群随扈紧紧包围的身影之外，没有人再看过他。
法毕尔也从未出现在朝政，一切皆由宰相将文件呈给他签署定夺。
可是若周遭国家一一拜访，却独漏拉兹，这也未免太小家子气。
再多派几位骑士团的菁英骑士保护她吧！他内心暗暗想道。
可是菁英骑士团中的哪一位是最值得信赖的呢?
赖瑞(Larry)吗?不!有时太冲动了些……
强(Jon)呢?他做事颇为谨慎，应该……
不行!等一下!我记得这家伙特别爱惹花拈草，珊曼雅那麽单纯，不行!!太危险了!!
可能女性会好一些吧，也比较能体谅珊曼雅在旅途上的不便。
女骑士中最优秀的是谁呢?
无庸置疑的，那就克洛维莫属了。
对!她心思缜密又沈稳，连父王都十分赞赏她，就这样决定吧!
当夜，克里斯多夫私下召见了克洛维。
****************
就在克里斯多夫紧握住女郎的手触，摸到她纤细手腕上水晶镯浊的那一刻，他停下了他的动作。
「怎麽了？女郎不解地望着他。
「天呀！我在做什麽……？」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瘫坐在椅子上。
「我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况且你应该是三天後就要结婚了，我到底在做什麽……?」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呢喃着。
「我来是因为我想知道答案，告诉我吧，求求你……」他乞求她。
她微笑着，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先休息吧，我的国王，你自然会追到答案的。」
＊＊＊＊＊＊＊＊＊＊＊＊＊＊＊＊
克里斯多夫从梦中悠悠转醒，他发现已是下午，自己还在绿眼女郎的怀中。
他住在小屋中第二天了，他急於想知道为何这女郎会有珊曼雅的手镯，但绿眼女子始终要他等待时机。
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告诉他一切。
他也曾询问她的芳名，但她微笑着告诉他，他已经错过了知道她名字的最好时机，所以她不会再说了。
他无可奈何，又气又恼，另一方面却被她深深吸引。
他未曾看过新郎前来拜访她，她也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准备要结婚的女人;而且除了她与珊曼雅之间命运的联系外，她还有着和她一样的绿色眼眸。
每当她注视着他，他会跌入那绿色幻梦中，暂时得到短暂的残酷的温存……
「我又做了梦……」
「梦到什麽?」
「我梦到她出发之前的事……我好後悔……不应该让她出去这趟旅程……」
「没有人可以预料未来，别再想那麽多，也别再怪自己。」
「再给我一些酒。」
「你昨晚喝的够多了，,今天别再喝了。」
「……今天…明天…後天…，每天对我而言,并没有什麽不同。没有意义地睡眠，有目的地醒来，睁开眼睛之後，底今天要做什麽?我该去哪里?我完全不知道也无法去想……」
他翻身看着那一潭深绿眼湖,「但我也好害怕睡着……有时一进入黑暗,那一天一幕一幕又历历重演，无所遁逃……」
「今天好多了，你梦见和她在山谷的那一切，至少不是恶梦。」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
「不……」他在她的怀里无力地呢喃着。
回忆的梦，比做恶梦更令人难以承受。
梦中她的笑语；她的身影；拥抱的温暖；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可是还是得醒来。
醒来之後的冰冷与虚无，比在地狱煎熬还痛苦。
茫然地问着自己，今天要做什麽?今天我又要到哪儿去?答案到底在哪里?
刚开始的急切，被时间和困惑磨成了无奈……
绿眼女郎抚摸着他因多日来未曾修容而长满胡须的脸。
令他回想起珊曼雅也曾趁着他假装熟睡的时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他会顽皮地一把把她抓进被窝里，每次都吓了她一大跳。
想到这里他笑了。
但她那苍白而布满水珠的脸，湿透的秀发和僵死的身躯，又闪现在他眼前……
失落感如重锤又狠狠地敲碎他的心，他用双手蒙住他的脸哀叹。
又回到了原点，我到底该往何处……
「求求你，抱着我，但不要让我睡着。我乞求你……」
绿眼女郎继续温柔抚摸着他的脸庞，她的手温暖而细致，克里斯多夫觉得一瞬间过去的幸福感又乍然出现，他眼皮缓缓阖上。
「可怜的孩子。」她凝视望着他。
「对你而言，梦与现实，一定两者都是……」
「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