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没有听懂艾理善在问什麽，跟一只鹦鹉一样傻傻地把他问题当中的关键字重复了一遍：「女生？」
「这几天常常在你系馆跟你讲话那个女生。」艾理善一面说一面比手势：「头发盘起来的那个。」
「那是我们班代。」
「就那样？」
「就那样。」
「没有别的？」
「为什麽会有别的？」
「我看到她拖着你到处跑……」
艾理善的表情看起来很为难，明明是在诘问我，却看不出生气的样子。我又想起店长的话。
──你看，你也会有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的事情。
的确，孙智媛的事，我不太想提，但既然艾理善已经知道还开口问了，我也没有对他说谎的理由跟必要。稍稍斟酌一下用词之後，我照实回答：「她问我寒假宿营的事情。」
「就这样？」
「就这样，都是讲些团康活动要排什麽、或者要怎麽带学弟妹分组之类的。」
「你有要去吗？」
「没有啊，就是这点才奇怪。你想嘛，我既不是系学会的也不是班上干部，真搞不清楚她是为什麽要找我讲。」
艾理善的反应令我大吃一惊：他的头在我的矮桌上敲出一声很轻的「叩」，整个肩膀都垮下去，完全就是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阿善？」
「我的天啊……」他的声音也是一副被打败的音调：「谢助教说我的魏小陵脑袋是榜首等级，她说的到底对不对啊……」
「啊？阿善？你说什麽？」
他稍微把头抬起来，用一只眼睛看我，嘴里还咕哝着「竟然还听不懂……」。
「究竟是怎样啦？」
「没事，听不懂就算了，没关系，完全OK！」
他一骨碌爬起来，还用有点装模作样的态度对我摇手指，这态度只有怪到极致可以形容。
「你究竟想讲什麽？」
「喔，嗯，是这样的。」艾理善想了一下：「前几天我经过附近的面店，看到你跟别人在那边吃饭，那个应该是你系上的人吧？我不认得但没差，总之，他一直跟你谈你女朋友的事情。」
「我？女朋友？」
艾理善点点头。
虽然这一两天我心情超差，但还不至於忘记艾理善讲的是何时发生的事。平常跟我狂发牢骚，开口闭口都在讲女生的吴亚鸣，就那麽一次跟我提到孙智媛的事情，好死不死竟然被艾理善撞见。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做亏心事。
「那我同学，但他只是讲讲而已。」
「我知道。应该说，到刚刚我才确定这件事。」艾理善说着搔了搔头：「倒也不是说我不相信你啦，但是，就是不太心安。」
……说到「相信」，这我才有意见哩。
「阿善，假如你只有这个问题的话，那现在要换我问了。包括今天下午，昨天，跟前天，我都看到你跟那个长头发的女生在一块，她是谁？」
是我的错觉，还是艾理善在回答我之前很明显地缩了一下肩膀？
「……是我的系上学妹。」
「我以为你跟马卉婷在总图讨论报告，原来你都跟学妹在一起吗？」
「不完全是，只有中午到下午第一节上课之前。」
下一个问题讲出来很像电视剧里面那种凶婆子，可是我实在无法忍住不问：「在干什麽？」
这回不是错觉，艾理善的脸红了，是很窘的那种红色：「……我只能说，没有发生什麽让小陵不高兴的事情。」
「来不及了，我已经不高兴了，最好老实招出来，到底是怎麽回事？或者我去问马卉婷好了？」
最後那句话其实讲起来超尴尬，天底下绝对没有人会为了自己男朋友的事情去问前女友的，可是我十分确信在这种情形下搬出她的名字铁定不会有错。果然，艾理善露出百般不情愿的神色，嘟嚷了一句「小陵越来越难哄了」。
「我没要你哄，我不过就是要你说实话而已。」
艾理善瞪了我一眼，只维持一秒，肩膀就垮下去：「我想也是……既然会让小陵误会，那我还是乖乖说好了。」
「所以呢？究竟怎麽回事？」
「我跟那个学妹一起修应用统计学。」
「一起修课没什麽好奇怪的吧？」
「然後……应用统计学是二年级的必修课。」
「二年级……」我像鹦鹉一样重复这几个字，看到艾理善的脸越来越红，答案突然跑出来：「……该不会，你去年被当了？」
「不要讲出来！」艾理善立刻抗议：「这件事我超尴尬的！」
「但是你系上的人都知道吧？政治系的人那麽多，三年级去修二年级的必修课，一点名就会被认出来不是吗？」
「对呀！婷婷这一整个学期都拿这件事取笑我。被当掉要重修已经很丢脸了，临到期末考前还得让学妹帮忙恶补，讲出来有失尊严。」
他这话讲得正经八百，好像是什麽天塌下来一样严重的问题一般，我心里却觉得轻松许多。
……对了，我都忘了。女孩子很容易被艾理善的个性跟亲和力给吸引，但这个大呆瓜本人通常毫无所觉。他以前每个女朋友包括马卉婷都这样，这回说穿了也只不过是历史重演而已。
或许是看到我的表情变化，艾理善绕过桌子、爬过巧拼地板，来到我前方，又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不过这次，他的手没再像铁箍一样紧了，我只稍稍扭了一下上半身，就轻易地滑出他的掌握。他一脸困惑地盯着我，但我可没那麽轻易就给他抱，毕竟我还有问题没有得到解答：「那这几天，你为什麽都不接我电话，也不看讯息？」
「其实我有看。不打开LINE的话，就算我看到了也不会显示为已读。」
「有看为什麽不回？」
「回了我就得跟你说我被当了的事，那怎麽行！」
这家伙比我以为的还要爱面子。
「所以你不接电话也是这个原因？」
「差不多。我心里很烦，所以乾脆把手机丢着不管。不是只有不接你的电话，是谁打来我都不接。可是，今天中午我们擦肩而过，你却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才意识到因为不接电话，也没来看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实在有点受不了。下午考完应用统计之後我就有来过，但你好像不在家，手机也不接，我就想说晚点再过来。看来我时间算得还可以？」
「其实我下午在家的。我一路睡到七点。」
「不舒服吗？」
「头很痛。」
「怎麽回事？」
「还不都是某个爱面子的大蠢蛋害的！」
「呜呜⋯⋯对不起啦⋯⋯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艾理善第三次伸手过来，这次我没再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