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淑仪从小就叫被家人唤维尼,因为她很喜欢熊,可她却出乎意料地觉得小熊维尼很丑。但从小叫着叫着也就这麽习惯了,毕竟她很讨厌自己的名字,总觉得俗气,宁可被叫维尼。自从自我介绍之後,学校里的人也都这麽叫她。
虽然原本的她有些排斥主动认识别人,不过乡下学校的大家都没什麽心机,让她放心不少。只是大家对她不熟悉,难免对她很客气。这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还记得开学第一天,李若瑜主动来向她示好,让原本想臭脸过三年的她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李若瑜是一个175公分高个儿,又瘦又高挑,维尼不免在心里赞叹了几百遍那个令人羡慕的身高。
反观150公分的自己……惨。
「太好了、太好了,终於笑了。你从新生训练就板着一张脸,我还真不敢接近你。」
维尼也笑了,「想说这样才不会被欺负啊,故意摆臭脸。」
午餐时间。
已经认识很久的大家,各自围成小圈圈,李若瑜陪着对新同学还不熟悉的维尼吃饭。她现在认识的人只有她两个室友,而那两人又凑巧跟她不同班。
「维尼,你怎麽会想来念这麽乡下的学校。」
「打太多电动,考差了,没办法上我的第一志愿,就想说去一个可以住宿的学校。」舀起、倒掉,舀起、又倒掉。她玩着碗里的汤,「不想读家附近的,也不想住家里。因为从小到大看同一批人会让我很反胃。」
「所以你放弃了市区的公立高中,读这麽远、还吊车尾的乡下高中?」李若瑜还夸张地强调「远又吊车尾」,维尼笑她太浮夸。
「哈哈哈……也、也还是公立嘛。学费便宜、宿舍便宜。」
李若瑜用了羡慕的眼神看她,「好好喔……哪像我成绩原本就不好,能直升就谢天谢地了。」
「高中才刚开始,再认真念就好啦。我可以教你。」
维尼把甜汤里的芋头挖到李若瑜碗中,以示鼓励,她被维尼这动作逗笑了。虽然维尼後来有老实承认自己很讨厌芋头。
由於按照座号排位置的关系,维尼的座位刚好在最後一排。吃着吃着,看到有个人走到她後方的布告栏前,拿了个小桶子放在垃圾桶旁边。
不算浑厚、也不是特别响亮,却是个刚好能让大家清清楚楚听见的声音,「果皮丢这边,不要乱丢。钟响我就会拿走。」
是那个和她一起被抽中的回收股长。李恒。
维尼立刻叫住他,「那个……对不起,我还不知道这个工作该怎麽做。」
「没关系,我今天要出公差,刚好顺路。我来丢就好。」
维尼随便将嘴巴的东西咬了咬、吞下,以便说话,「你要去的时候跟我说吧!告诉我那地方在哪,总不能每天都是你去丢!」
李恒见她这样子,原本冷冷的脸有了笑容,「别噎到。」
体育股长——李亦楷,正好也要丢果皮,和李恒擦身而过。同一个国中班毕业的他们,感情很好,他捶了李恒胸口一下,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维尼。
「嗨新同学,我记得你叫阿尼?」露出亲和力三百分的笑容,大家公认的微笑里长伯,李亦楷如是说。
维尼被李亦楷突如其来的闲聊逗笑了,眼神有别於之前的紧张,慢慢柔和了起来,「我不要当阿尼,他每次出场都会死。」
「喔喔,你有看过那个卡通喔?」李亦楷也笑了,「那你喜欢喝巧克力牛奶吗?」
「什麽?」跟不上他节奏的维尼疑惑着,再确认一次他的问题。
「巧克力牛奶啊!你喜欢吗?」
「喜欢。」
维尼和赵若瑜一起吃完饭、洗好碗之後,回收果皮的小桶子早就不见了,李恒也不在教室里。她在他桌上黏一张写着「谢谢你」的便条纸,便回到座位趴着睡觉。
赶在午休结束前回到教室的李恒表情很臭,开学繁忙的公差令他有点疲惫。心里碎念着早知道不要心软答应老师做这麽多事,正要趴下时,瞥到黏在桌角的便利贴,淡淡地笑了。
—
开学已经一阵子,维尼完全没有适应不良的情况,班上同学待她都很好,更别说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後,大家都玩闹得跟国小生一样。虽不太熟悉宿舍那些学长姐和同学,但他们特别爱找她在晚上的休息时间,一起在操场看星星、聊天。
六班隔壁就是原住民专班,所以无论在学校或是在宿舍,有隔壁原民班的学生看见她就会热情地打招呼。新生训练的时候,还有个人一看见她,就问旁边的人说:「欸为什麽她这麽白啊?我们好黑。」
结果那人被巴头,「干,你白ㄘ喔!你是原住民啊!」
她转过头,疑惑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对方又嚷嚷被发现了,她这才忍不住地笑出来。最後他们和她也成为不错的朋友。每次下课,李若瑜见一路上经过她们班的原住民同学,都跟维尼有说有笑地打招呼,忍不住问她,「维尼,怎麽他们好像对你都很热情?」
「常常在宿舍见到,打招呼蛮正常的吧。」
李若瑜勾住她,贼贼地笑着说:「人正真好。我家宝贝最美。」
第一次段考後,老师换了新座位,没照座号坐了,而李恒也不再是回收股长。原来是因为,原本被抽到回收股长的男生,一直被各处室老师叫去出公差,根本不在教室里,才害得维尼要自己收拾善後。他回来之後,维尼早就收好了,他就以为是其他同学经过、帮忙整理好的。
而原先的回收股长,张士豪,很认真地向她道歉,维尼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原本张士豪想独自整理回收到学期末,但她不让,坚持工作当然得两人一起做。
「回收股长又不用打扫,已经是爽缺了,你还让我不做事啊?」维尼笑着回他。
凑巧他们俩的位置就在前後,两人也聊了不少话题,虽然大多都是维尼对新环境的疑问。
「大家这样搞得我好像转学生啊,明明就是新班级。」维尼自我打趣着。
张士豪这个人挺特别的,戴副眼镜,天生斯文样。听同学说,他从小就是学霸,成绩很好、个性也温和,会留在乡下读书纯粹是因为家里希望他先留下来。老师好像都很爱叫他做事情,大家总爱亏他能力强,但他从不用这个优点咄咄逼人,被交代的事情也总能做好。
「其实大家国中的时候也都只是点头之交,也要花一阵子才能熟悉对方。相处什麽的,你不用太担心,我看大家都挺喜欢你的。」
维尼点点头,看着张士豪浅浅的微笑,她突然放松不少。
这人连安慰也要这麽内敛又冷淡啊。她在心里笑着。
既然身後坐了一个学霸,她当然是毫不客气地「物尽其用」,数理特别烂的她像是抱到神腿,每逢物理小考,当天早上一定是像小狗等着主人那样,等待张士豪到学校。
只要他一坐下,她就装可怜,「士豪大神——我小考卷都不知道怎麽订正,救救我吧——拜——托——你——啦——」
张士豪见她刚开学的样子,原以为她是个文静的人,成天摆张脸。但认识一些时日才发现那根本就是装的,她淘气得很!有时恶搞别人、有时想法跳跃到让人伤脑筋,但却很照顾朋友;逞强得很,却很喜欢以自己的方式撒娇。
以张士豪的语言来说,接近傲娇。
唯有考试的时候才撒娇得这麽直接乾脆。见她这样苦苦哀求,他也只能无奈答应,闷闷地笑了,「好好好,都教你……」
-
体育课。今天正好要开始上篮球。
老师一如往常地叫大家跑五圈操场热身,做完操之後还做了伏地挺身、仰卧起坐各三十下。
维尼觉得快要被烤乾了。
「怎麽快到十月还这麽热啊……」
这间学校很重视体育课,所以绝对不会有去树荫下乘凉发呆的事情发生,老师只会留一点点自由打球的时间。
回想第一次上体育课时,班上女生在前一节下课就疯狂地把防晒乳抹在身上,还传给她,跟她说一定要抹,不然会後悔。後来上完课才知道这间学校的体育课有多强大,一整个暑假没运动的她,腿足足酸痛三天。
幸好她本身就是个不排斥运动的人,喜欢打球、也喜欢流汗的她很快便适应过来。
「干,就叫你守阿恒了吼!」
「他太快了啦!」
刚慢跑完的维尼,沿着操场的第一圈跑道慢慢散步,被班上男生的喊叫声吸引,於是走到篮球场边看看情况。
拿球的是李恒,只见他把防守的人晃倒之後,又闪过一个人,上篮。而方才被闪过的人是李亦楷。
但身为田径队的李亦楷也不遑多让,再次进攻时,完美避开李恒,回来一步,来记漂亮的三分球。而李亦楷光着上身,那结实的肌肉也让维尼吓一大跳。
纯熟的技巧让她看傻了眼,脚不知不觉就这麽定在场边,看着李恒和李亦楷「表演」。直到下课,李若瑜理所当然勾着她一起回教室。
「你第一次看李恒跟李亦楷打球?」
「对,他们……很厉害。」
「李亦楷那个筋肉人是不用说了,身体机能好到让人吐血。然後以前常常有学妹说李恒根本是从漫画走出来的,长得帅、体育功课都好,情书不知道收几百封了……」说到这,李若瑜大笑出声,「他长相优、体育优,成绩也优……唯一缺点就是人幼稚了点啦。」
维尼歪着头,和李若瑜示意她不太懂意思。她眼里的李恒,性子有些冷,虽然和张士豪一样聪明高冷,却不像张士豪那样面带淡漠的、浅浅的微笑,李恒说话给人冷酷的感觉。虽然张士豪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但至少比他有温度多了。
李若瑜对於她的疑问,只是笑了笑,没多作回应。
回到教室前,维尼和李若瑜先到厕所把脸和手都洗乾净,调皮的李若瑜喷她一点水,幼稚鬼维尼当然不惶多让,两人胡闹了一番才停息。走出厕所,就碰见才刚还完器材、正要走进隔壁男厕的李恒。
「大瑜,你很幼稚欸。」
李恒虽然是在跟李若瑜说话,但视线却是看着她和维尼两个人,不是只看着李若瑜。
「呆恒,你根本没资格讲我。」李若瑜指着他忘记塞回裤子里而外露的束带哈哈大笑,「你干嘛穿这麽特别,时尚时尚,不愧是男神。」
而李恒也不觉得尴尬,直接抓起裤子的松紧带往李若瑜甩,李若瑜自然是边笑边躲。
两个白痴。边在心里这麽说着,维尼忍着不笑出声,看他们打闹。原本想说点什麽,但又想着自己跟李恒不够熟,可能会打断他们两个对话。
愈想愈尴尬,於是丢了一句「快上课了,我先回教室」,便小跑步回教室。
李若瑜看着维尼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下李恒目送的眼神。
班上女生虽对维尼很友善,但感觉心里都有些敌意。可爱淘气、皮囊又长得好的维尼根本就是万人迷,谁看了谁喜欢。每次中午抬餐时间有人经过,都会热情跟维尼打招呼,虽然维尼总说是宿舍认识的人,但感觉女生们多少还是带着嫉妒或羡慕的心理。
李恒那眼神是喜欢吗?他是个会将心意谨慎、反覆思考的人,貌似不太可能这麽短时间喜欢上新同学。但认识他已经这麽久,她知道他不会讨厌维尼这样的女孩子。
要是直接问李恒,他铁定会说没什麽。搔搔头,李若瑜便没再多想。
老师已经准备开始上课,在黑板上写下需要大家注意的英文句型。
维尼专心抄着笔记,被突然拂上小腿的冰凉吓着,差点叫出声,「噢!Whatthe……」
只见李亦楷趴在地上,手还放在嘴唇前,比了「嘘」的手势。叫维尼赶快接过,随後他又趴在地板匍匐前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仔细一看,是巧克力牛奶。
瓶子上渐渐退冰而滑下的水珠,握在手心,是种抚平浮躁的畅快。
—
下课时间。
李恒和李亦楷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虽然旁边的李恒令维尼有些尴尬,毕竟她不擅长和冷酷的人相处,可她还是想去和李亦楷说声谢谢。
「学校又没有卖可可好朋友,你怎麽会有?」维尼问。
李亦楷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因为我偷偷叫合作社阿姨让我冰在合作社的冰箱。」
维尼皱着眉头看着他,而他又像上次一样在嘴边比了「嘘」的动作。只是微笑着。
「多少钱啊?我给你吧。」
「不用了,怕你不适应这里,所以给你喝好朋友。喝完就是好朋友。」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好啦,其实是7-11现在都有两罐黏在一起的,这样比较便宜,另一个才请你喝。」
维尼被他的诚实逗笑了,「好,勉强接受。那我下礼拜回家的时候,顺便买超好吃面包回来给你吃。」
随口说自己想去装水,退出话题。维尼回到座位上拿了自己明明还剩半瓶水的水壶。
才刚走出教室,就发现有人跟在她身後。
是李恒。
「我也要装水,一起啊。」
见李恒难得对自己露出笑容,她下意识皱了眉,但也没忘礼貌性扯一下嘴角、微笑点头。
细心如李恒,当然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即便很细微的动作,他也可以看穿。
维尼把水壶凑近出水口,按了冰水。快装满时,李恒替她按了些温水,「喝这麽冰干嘛?大瑜刚刚说你生理期来。」
虽然语气淡漠,但也没有要管事或生气的表情,她看出他只是纯粹关心。
闻言,她吐了吐舌头,作势帮自己搧风,「天气热嘛。」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两人边喝着水边走回教室,维尼差点被他这句话呛到,一回头就对上他乾净清澈的眼睛。认真而直接的眼神盯得她有点慌,害她不知道该看哪。
「怎、怎麽这麽说?」
「每次我凑到你跟别人的聊天视窗,你都会避开,也很少跟我说话。每次都尴尬地自己跑掉!」抱怨的语气对维尼来说很陌生,她认知的李恒不是这样子。现在……是在抱怨?撒娇?
噗哧一笑,维尼终於敢直视他,「因为你看起来都酷酷的啊,每次和你说话都冷冷的,看到你和不熟的人说话时,也都冷冷的。你和大瑜、李亦楷都蛮熟的,我怕打扰到你们聊天,如果有外人在的话……你应该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吧?」
李恒有些懊恼地扶着自己额头,说:「我也想跟新同学聊一下天啊,谁知道你都很快就逃走……」
原来他也有这一面啊。维尼心想。
李恒说他很喜欢国中的班级,很不想毕业,所以每次越想越赌烂,就不小心在班上臭脸了,其实他不是个冷酷的人。
「我只是有点怕生,几乎对谁都是认识一阵子就不会臭脸了。其实不是讨厌对方,是尴尬,跟害怕。」
维尼点点头,她也明白那种放不下过去,而不想开始新生活的感觉。可是对於现在的她来说,她很高兴逃离了原先的无趣,来到这个风景很美、人也都很美的地方。难得谈心,她也问了他是不是特别讨厌跟女生交流,因为见他只有和男生讲话时比较活泼。
李恒从有记忆以来,所有人都说他帅,甚至连早餐店阿姨都会在早餐偷加两块肉。好多次别人接近他,都是因为他长了副好皮囊。女生喜欢他,因为他帅;有人跟他交朋友,因为他帅;师长喜欢他,因为他又聪明、又帅。
李恒虽然常常爱用「帅」来开自己玩笑,但也只是逗大家开心而已。实际上他并不觉得自己特别好看,也不希望别人为了长相认识他。对他来说,这样的关系很肤浅,他其实从来没觉得自己帅过,但好像没有人愿意先认识真正的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接近他。
他把这些心里话都吞进去,只平淡地说他不希望同学或是很熟的朋友喜欢上他。
听到这,她掩着嘴笑了起来,「你真这麽有魅力?帅归帅……可是感觉你很机车啊。」
见维尼笑得比先前放肆许多,他总算放松了些。敲了敲她的头,他开玩笑地说:「你就不要爱上我喔。」
「才不会。」她对他翻了白眼,快步往教室走,把他丢在身後。
「那你现在开始,可以不要一直逃跑吗?」
在踏进教室前,维尼听见身後的他这麽说。
而她转过头对他露出微笑,「知道了。」
-
*你清澈的眼睛里有微凉的漩涡,瓦解浮躁难耐的夏末。
—
曼曼碎碎念:
这个故事放着很久了,想想也写了两万字,难得想写文就继续写。
但可能会更新很慢,希望大家对哪个段落有共鸣、或是喜欢哪个角色都可以留言告诉我。
ʕ•ᴥ•ʔ
p.s.书名还没确定好,会再想更好的书名,只是先以男主角的名字命名,如果怕之後找不到可以加到最爱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