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孟谦走远後，陈昱宁望了眼天空，正盘算着该去哪溜达好时，脑袋却浮现苏信诚在礼堂里说过的话。不得已，她只好转身朝教学大楼的方向走去。
钟响後不久，苏信诚抱着课本走进教室，看到陈昱宁，嘴角的笑意瞬间更深了些。
确切的原因虽然还不晓得，但苏信诚发现，陈昱宁最近的态度确实转变不少，刚刚的朝会便是个例子，打从他开始带这个班起，就不曾见陈昱宁参加过朝会，问她理由，只应了句麻烦。
「好，今天就上到这，不敬礼下课。」苏信诚阖上课本，目光一移，落在坐在角落的她身上，「陈昱宁，待会到办公室找我。」
原本撑着头在发呆的陈昱宁，听到名字後愣了愣，表情明显流露出不解，不过还是站起身跟在苏信诚背後。
「很疑惑？」走进办公室，苏信诚替陈昱宁拉了张椅子，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瞧你这张脸，哀怨得很。」
「老师明知道我不喜欢这里。」陈昱宁盯着他，眼底尽是不情愿，办公室是陈昱宁最讨厌的地方，里面的空气闷得让她觉得快要窒息，「再说，这阵子我都有按时出席，没有旷课，我不认为自己有被叫到办公室的必要。」
「嗯，你最近的确表现挺好的。」苏信诚赞赏地点点头，很是高兴，「但我要谈的并不是这几天，而是在这之前发生的事。」
陈昱宁微怔，眼眸随即黯淡下来。
该面对的，果然还是躲不掉。
「从你的反应看来，想必是知道我要说什麽了吧？」苏信诚拾起笑容，换上严肃的面孔，「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听说了，当天英文老师的处理方式确实是有些不恰当，情绪也没能掌控得很好，但这不表示你没有错，学校那边似乎还在讨论该怎麽处分才好。」
「大不了就是记过，我无所谓。」陈昱宁冷冷道。
「你哦……」苏信诚叹了口气，语气相当无奈，「将来还要继续升学吧？除非你打定主意要指考，否则在校功过表现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到申请成绩，试想哪个教授会愿意收一个有着满满不良纪录的学生？」
陈昱宁低下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读书……」苏信诚抬起头，视线定格在陈昱宁身上，表情忽然多了几分复杂，他先是犹豫几秒，接着缓缓开口：「但你头脑其实不差吧？特别是记忆这块。」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她，在苏信诚说完这句话後，眼底倏地掀起几丝波澜，陈昱宁也不晓得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就好似有道微小的电流窜遍全身般，心中有块情绪就这麽被牵动起来。
面对他抛出来的问题，陈昱宁没有回答，而是将头压得更低，低到苏信诚几乎快要看不见她的脸。僵持片刻，陈昱宁这才问了句：「原来老师一直都在观察我？」
「什麽观察？弄得我好像是变态似的。」苏信诚将身体朝椅背一靠，笑了起来，「我发现你都很喜欢曲解我的意思哦，之前的监视也是，听好了，老师这叫做关心，关、心──」
他刻意拉长了音，惹得陈昱宁不自觉扬起嘴角。
「总之，你还是稍微注意点吧，我可不希望看到你背着满满的警告小过毕业。」苏信诚拿起桌上的档案夹，朝陈昱宁头上轻轻一敲，「还有，别辜负我向来引以自豪的能力啊，我会很伤心的。」
她眨眨眼，疑惑地问：「什麽能力？」
「看人的能力。」苏信诚敛起笑容，认真的双眸使陈昱宁有些愣住，「但你放心，现阶段我并不打算强迫你做出改变，只希望你能好好思考，关於未来，你希望它会是以什麽样貌呈现。」
陈昱宁没有说话。
「好啦，就这样。」苏信诚见她面色凝重，忍不住弯起唇角，「等等可别带着这张苦瓜脸出办公室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把你给狠狠地训了顿，我可不想担上坏老师这个称号。」
「……但，确实跟老师有关啊。」
「喂喂，你这是诬陷喔！」
瞧着苏信诚辩驳的模样，陈昱宁不禁莞尔。
「赶快回去吧，别又跷课了。」临走前，他再三叮嘱。
陈昱宁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忽然停下脚步。挣扎半晌，最後还是回过头对苏信诚道：「虽然我不晓得老师是从何判断我记忆不差这件事，但现在的我很讨厌读书是不争的事实。」
听到陈昱宁的话，苏信诚先是一愣，随即恢复成原来的表情，温柔地笑着，「放心，我会帮你。」
陈昱宁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这不仅是身为导师的我应该负起的责任，也是我个人的期望。」对上陈昱宁的目光，苏信诚眼带笑意道：「所以，你也别轻易地放弃自己，知道吗？」
她瞠大眼眸。
虽然陈昱宁很想拒绝，但面对苏信诚的笑容，她就是连摇头的力气也提不上，只能怔怔地望着他，同时，一股疑惑自心底油然生起，占据了陈昱宁的所有思绪。
为什麽苏信诚要做到这种地步？她实在想不明白、也猜不透，若是换作其他导师，早就放弃像她这样的学生了，甚至不会谈论到未来。
该说苏信诚的包容力好？还是热忱度极佳？拥有一颗不放弃的心。
陈昱宁甩甩头，试图将这些恼人的问题抛到脑後，对上苏信诚的视线，她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嗯，接着转过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踏出办公室的刹那，她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睛看了几秒，才发现那人正是张孟谦。
陈昱宁停下脚步，偷偷地观察着。
只见正在跟张孟谦对话的老师脸上堆满笑容，又是点头又是拍肩，眼神是那麽的骄傲，不晓得为什麽，陈昱宁想起苏信诚方才无奈的表情，跟眼前的画面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想，苏信诚大概很头痛，自己怎麽会收了像她这样的学生吧？
歛下眼，陈昱宁快步离开办公室。
照进走廊的阳光是如此的耀眼，可那光芒，却照不进陈昱宁心底的那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