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風短篇集)古硯磨墨往事舊 — 殘豔時節花似血(9)

正文 (古風短篇集)古硯磨墨往事舊 — 殘豔時節花似血(9)

之後,你将魏吕扬、陈三和那尼姑庵老头的判决分别定了下来:魏吕扬以奸淫女童、谋杀等罪判斩,老头以限制人身之罪判杖一百并流放三千里,陈三则以共犯之名判杖一百且徒十年。

若要说这些判决皆是完全依律而行,没有掺杂些个人私心,那是骗人的。

坦白说,你比任何人都更想见那些恶人伏法,对你而言,魏吕扬那垃圾没有死个百来回是远远不够的。

想起魏吕扬,你批案的手又不自觉愤怒地颤动。

「禀告大人,外头有人求见。」吴大走入判堂,向你传达一事,打断了你的思绪。

「是吗?来者是谁?」

你稀松平常地问着,却见吴大神情有异,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乾燥的唇,然後才乾涩出声,说出一个你从未想过会遇上的名号。

「朝廷的监察御史,刘崇贵大人来见。」

监察御史,亦称「巡按御史」,是直属皇帝的手下,负责调查不适任或有违职守的贪官污吏,让这样的人找上门来,自然不是什麽好事。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是。」

吴大应声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便见他领着那监察御史来了。那人身穿官服,眉目细长,下颏留有髭须,颇具为官之相。

「行了,你先退下吧!」刘崇贵向吴大摆了摆手,「我有些事要单独和梅知府谈谈。」

吴大担忧地看了你一眼,然後恭敬地欠了欠身,退出判堂,留下你和刘崇贵。

「御史大……」你开口发话,却被他以手势阻了话头。

「站在判堂聊此事怪有压力的,咱们边走边说吧!」他提步朝门外走去,「在府衙里走走应该无碍吧?」

「当然。」你满腹疑窦,却仍是跟上那人的步伐。

你们在院落里走了一会儿,最後还是你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率先开了口。

「刘大人,小的自知不才,但小的自认没有做什麽伤天害理之事,敢问大人为何事来找?」

「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我不过就是为了西山尼姑庵一案而来。」刘崇贵看了你一眼,「那件案子里,魏吕扬这人判太重。」

你一愣,然後旋即明白这监察御史的来意,他不是来查官吏,而是来替犯人说情的。

「本府的判决全依律而定,本府认为这样判并无不妥。」你冷冷地回答。

「当然不妥,你以奸淫幼女和谋杀来办魏吕扬,但整案并无证据证明魏吕扬确实有奸淫和杀人啊!」刘崇贵捋着胡须说道,「不就只是在尼姑庵里挖到一具小孩白骨而已吗?」

「那副白骨不少地方都被打碎了,连头骨都有裂痕,明显是被殴打致死。」你话语微愠,「连证人的证词都有了,这些难道都不算证据?」

「证人?你是指陈三?」刘崇贵叹了口气,摇摇头,「梅知府,你可知道那陈三今早服毒自杀了吗?我看他大概是发现诬告的事情被发现吧?」

「这不可能,我昨晚曾去看过他,他还好好的,何况入狱前都有经过严格的搜查,他在狱中怎麽可能会有毒可以……」

你说着说着,忽然领悟了什麽,陈三不可能带毒物在身上,除非是有人带进去逼他吃下,或是暗中把毒加入他的餐食里。

你双眼圆睁地看着刘崇贵,後者仍是一副从容的神态。

「就算有陈三或是那老头的证词,那些也算不上证据,梅知府,你可知道那尼姑庵栽有罂粟花?那种花有毒,谁知道他们俩是不是吃多了那东西而在说胡话呢?」

「魏吕扬自己也承认杀了人,还把事情的经过全说出来了,这些都记在卷宗里,需不需要本府拿给你过目?」你的语调益发低沉,那是你在勉力压下怒火的证明。

「魏吕扬承认杀人?」刘崇贵耸了耸肩,「那就奇怪了,我去狱里看他的时候,他可是涕泪纵横地坚持自己没有杀人呢!」

「那是他在说谎,企图脱罪!」你低声怒吼着。

「说谎?我看不见得吧?反倒是梅知府你为什麽千方百计想治魏吕扬的罪?」刘崇贵皮笑肉不笑地问你。

「他是罪有应得,我不过是恪守身为地方父母官的责任而已。」

「哦?是这样吗?但我听闻,你和魏吕扬之间似乎有些过节……」

你们在不知不觉间走至虞砚所住的屋子附近,刘崇贵指着不远处正在浇花的虞砚,如此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判此案是为了护民,还是为了他?」

「你……」

「我听说所有尼姑都被迁到其他正经的尼姑庵去了,你怎麽独留这人在身边?」

「他身份特殊。」你沉着声,也只剩下这个笼统的答案可以回答。

「是对此案而言特殊,还是仅对你个人特殊?」刘崇贵继续穷追不舍。

你默然没有答话,仅是怒视着刘崇贵,见你如此,刘崇贵露出了一道浅浅的,似是得胜的笑容。

「罢了,你的私事我就不多加追问了,事到如今,只要你肯轻判魏吕扬,其他的事情我也不会计较,如何?」

你忽地想起魏吕扬之前无惧无怕的嚣张嘴脸,他当时所说的话在你耳际回响。

--反正你这小小的知府根本奈何不了我。梅笙,你信不信,最後倒楣吃亏的人仍是你?--

你的拳头猛然收紧。

「如果我拒绝呢?」你话语冷静,「法即法,律即律,若不能依法判决,保护好人,惩罚恶徒,从今尔後又要怎麽以法服人?」

刘崇贵看着你,眼中讶然,然後几乎不可闻地,你听见他轻叹了一口气。

「梅知府,像你这般的人,这世道已经不多了,但你要明白,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法理之外的规矩。」刘崇贵将目光投向远方,「坦白跟你说吧!魏嫔妃近日刚诞下龙子,你想想,若是让人知道龙子的舅舅被处斩,皇帝的颜面何在?」

「就因为如此,所以本府就得更改对魏吕扬的判决?」

你心有不甘,难道因为龙子降生的缘故,梅儿就该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让凶手伏法以慰她在天之灵?

「梅知府,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情况就是如此,不能判魏吕扬,这是皇上的命令,我们在朝为官的岂能抗旨?你还是……」

「我不会改判。哪怕你说破嘴皮子,我也不会更动一字。」你眼中坚决。

「梅知府,你可知道我的权职高於你?我能立即重审此案,改判刑罚,甚至有权将你以审案不公为由流放边疆……」

「我知道。」你答道淡然。

「你明知如此,却还是不改判?」

「对,刘大人您想怎样都无所谓。」你直视那人的眼底,一字一句把话说得铿锵有力,「反正我早就视自己於生死之外了。」

你在刘崇贵遗憾的目光中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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