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的事让我跟中野之间有些尴尬,有时我们会在拉面店内看见几对情侣热烈的接吻,接着中野就会假装看风景来避开我的视线,而我就假装和佐藤聊的很欢看看他会有什麽反应。
然而三小时过去了,中野还是没有反应,外头的风景他看了三小时耶!都不会觉得腻吗?
在那之後过了一个星期,星期二,中野没有来拉面店。
那家伙是讨厌我的不理不睬了吗?
「喂,别一脸郁闷啊小姐,男朋友一天没来就觉得寂寞会不会太消沉了一点?」
「你看起来很开心啊佐藤...。」
「那是当然的~因为今天要去见新朋友。」佐藤接着又问我要不要去博物馆,他的新朋友在博物馆等他。
「为什麽我要去见你的朋友啊?」我无奈的问。
「去见他你就知道了啦~如果我说他和中野认识你会比较有动力吗?」
「没有。」
「是中野拜托我带你去见他的喔。」
当下我愣了愣,中野拜托这不可靠的家伙真的行吗?
「要不要去?」他露出不怀好意的邪笑问。
「......如果你又搞把戏,小心我让你吃一个星期的糊拉面。」
「成交~那出发吧!车钱就交给你了。」
「喂!等等...佐藤!」果然这家伙真的是一天不作死都难啊。
*
佐藤和我到达了博物馆但没有进去,我们走了约十五分钟的路程来到了附近的咖啡厅。
「欢迎光临。」店员热情招呼,说了很长一句我听不大懂的日文之後,将我们带到靠窗的座位。
我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被陌生人介绍给陌生人的朋友,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介绍一下,这位是细田清水先生,清水君,这是中野的女朋友叫李洁函。」
女朋友这句日文我可是听的懂喔,我用力踹了他一脚,然後向细田点头致意。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李洁函,台湾来的。」我才刚介绍完佐藤就用力的捏了我的脸。
「哇!你做什麽啊!」我气愤的捏回去,嗯,这家伙的脸满嫩的。
「笨蛋!你以为每个日本人都会说中文啊!」
我瞪着佐藤才缓慢回想起我刚才说了好长一句中文。
「他...听不懂中文吗?」
「当然,一句也不懂~要不然我跟来做什麽?插花吗?」
「那中野介绍他做什麽?」
「啊...这个嘛,中野希望你能教他中文,毕竟他们下个月要去海外公演,清水君一句也听不懂就头大了。」
「原来如此啊!」我眨了眨眼,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词,「等等,海外公演?」
「你不知道?中野和清水君都是舞台剧演员啊。」
「我怎麽可能会知道啊!」原来那张突破天际的高颜值是演员啊,这麽说来,细田先生好像也是一枚大天菜啊⋯⋯而且是那种冰山型的天菜!冷冻库的上等五花肉!
妈,你的女儿这辈子真的无憾了!
「喂,李洁函?你翻白眼了。」佐藤的手在我的眼前来回晃动。
「哪有!」我只是盯着细田先生的脸罢了。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教他中文?」
「教!我教!」接近天菜的机会就是现在!上啊李洁函!
「很好,那每个星期二都在这里,时间你们自己订,然後作为交换,清水君也会教你日文喔。」
「嗯!这交易甚好!我喜欢!」天菜教我日文啊哈哈哈!
「那麽,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了喔~。」佐藤分别用日文、中文重复了这句话,接着非常不要脸的走人。
你就这样留了两个语言不通的男女在这里吗?
我和细田先生面面相觑,我想他应该也十分尴尬,毕竟对方是真正的「纯台湾人」,要怎麽打招呼才符合国际礼仪...他一定很烦恼!没错,我看见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波动!
这个时候女方要先出击啊!
「那个......!」没想到我和细田先生同时开口,天啊!这个声音!真正的二十岁少年音!
「你先说吧。」我道。
「要先上日文还是先上中文?」他问,还好我听得懂这句。
「这个嘛⋯⋯中文比较麻烦,先上中文好了。」
他点头,接着我们就没话题聊了,好安静啊细田先生......安静过头了呢。
「要不现在我教你......嗯?」拼音的日文要怎麽讲来着?
「麻烦你了。」他拿出手机录音,一双乾净的眼眸认真的盯着我手写的拼音表。
不愧是舞台剧演员,和中野一样都是个认真的孩子,只是细田先生似乎多了一份冷漠。
那个表情,是我高中时的样子吗?
「对不起,请问这个要怎麽念?」他打破沉默,大概是看到我在发呆了。
「啊,那个是ㄅ。」
「我是问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啊,我叫李洁函。」我还刻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李、洁、函,啊对对对就是这样念!」
这一天我光是教他念我的名字就花了两小时,再来我又教他先念再写拼音表,他的口音清楚,虽然中野认识较多中文,不过发音标准来说细田先生更胜一筹。
我很怀疑中野是不是有偷懒不学拼音之类的。
「细田先生,我可以去看你们的舞台剧吗?」反正到时候就逼问中野他有没有好好学习。
「嗯。」
「那国内公演是什麽时候?」
「明天。」
我有没有听错!?明天耶!今天不是要好好休息居然来找我?
「这样好吗?那麽重要的表演......。」
「无妨。」
「那角色的台词呢?很吃重吗?」
他摇头,一脸疲惫的摇头。
「我们今天先到这好不好?我有点累了⋯⋯。」才怪我精神好的很。
「不好意思。」看到细田先生一脸歉意的我有点愧疚。
「不会,那明天见。」
我目送着他离开咖啡厅,疲惫的身躯,寂寞的背影,那张永恒不变的冰山脸是否也是因为压力而渐渐养成的习惯?
(中野和清水君都是舞台剧演员啊!)我想起佐藤的话,如果我现在看见的细田先生才是他们原有的样子,那我宁可从此失去中野的笑容,那张刻意隐藏疲倦而勉强撑起的微笑,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台上的演员带着面具演着虚构的故事,台下的人们天天感动的哭着他们好真实啊,後台的人天天上演着默剧,只是没人认为他们是真的,因为没有感情,没有泪水。)
死去的那个女孩说着,她是对着我说的,她在後台,我在台上,中野在台下很用力的鼓掌。
这张面具好丑,是依儿的脸。
那张面具好温柔,是中野的微笑。
那个背影,是细田先生吗?
站在咖啡厅门外发呆的我回想起中野的微笑,女孩的死。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懂什麽是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