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病酒吧 — 08.監禁

正文 心病酒吧 — 08.監禁

与温聿齐见面是在没有风雨的晴天,昨晚熬夜准备期末考,睡眠时间三个小时,好累,只有好累这个感想,其他读的内容什麽的大概都已经比我先睡着了。

表姊在我旁边与我并肩走在市区的人行道上,这里算是商业区,店家种类很杂,甚至有精神科的诊所还有药局,我跟温聿齐是约在这条街的某间小咖啡厅,感觉就是大学生文青会去的地方。

他叫我今天跟他一起去当文青。

鬼哩……我觉得自己一点文青气息都没有啊!

「表姊你知道什麽是文青吗?」

她摇摇头,事实上她的头一直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双眼困倦没有精神,还有点黑眼圈,一顿一顿的边走边要打瞌睡。

「喂!」

一个男生的声音叫住我,让我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去,是我在聊天室照片看过的脸,温聿齐,站在一间咖啡店的菜单立牌旁边,而那张立牌已经离我有几公尺远,原来我走过头了。

「你在恍神喔?都走过头了欸!」那头卷发,跟照片差不多的小眼睛,本人皮肤有点偏暗,果然就是他,而且还是一眼就认出我。

「没有啊……昨晚熬夜。」我有气无力地走过去,解释的话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应该是有,温聿齐皱了一下眉头。

「你看起来像我刚刚看到的一个,从精神科诊所走出来的女孩子……整个人像是被笨重的链子缠住一样没精神。」他评论道,我只是翻了白眼做回应。

总之我们走进店里,咖啡跟松饼的香气自然而然地融入背景,看来他是事先订好了位子,他挑了个能看到窗边的双人座。

「这里的奶茶很好喝,搭配松饼很棒。」他笑,眯眯眼的笑容看起来很绅士,只是他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异样。

「不了,我想喝黑咖啡……当然松饼可以来一份。」礼貌地笑道,现在的我真心需要咖啡。

表姊在店外左右张望,有可能是在观察晴朗天空的云朵。

所以你是谁?我想这样问,可是这样的问题很笨也很奇怪。他是温聿齐,棠晴姊姊以前的补习班同学,知道这些就等於知晓他的身分了,我还知道他是同性恋,然而,是不是遗漏了什麽?

温聿齐是谁?或是他有什麽是我想去寻找的?

在餐点上来之前我们话不多,他都在看手机,翻来翻去的在找些东西,我则是在跟睡意对抗着,一面踟蹰的面对可能在接下来遇到的困惑。

「你现在读哪里?」我想闲聊,至少咖啡来之前能赶走瞌睡虫。

「海洋大学,可是我快离开台湾了,最近计画出国。」他说,然後笑着。

「去留学吗?」

「去那里定居,我有管道在那里跟我男朋友结婚。」

「结婚?!真的吗?对方求婚了?」我被挑起话引子,瞪大眼睛。

「算是吧,不过应该也不算,就是那种……一个人在餐桌上对着伴侣说:『我们结婚吧?』而另一个人没有什麽犹豫地说:『好啊。』是这种平静地在计画某种旅游一样呢。」

「这样也很不错啊,能在一起不是最好的吗?」

「你一定没有谈过一场好的恋爱。」他又笑,眼神看着不知尽头的远方。

「为什麽?」我偏着头问。

「有些爱情不在一起才是最美的。」他说,带着说笑的情绪:「但要小心不要得到心病了。」

「拥抱缺乏症。」我脱口说出这个词,温聿齐楞了一下,然後拨弄了一下那一头卷发,接着笑了出来。

「干嘛笑啦!」我抗议。

「没有……哈哈,没想到大家都看过他的书了。没错,就是那样的病……」

他话没有说完,餐点和咖啡来了。

这个话题停了下来。我喝了黑咖啡,精神过了半晌终於清醒了些,脑中不再混混沌沌的。

「你不是要说铃雨学姊的事吗?」我问。

对方的眼神出现一种闪烁,淡然无变又一闪而逝。

棠晴表姊在旁边把玩手上的汤匙,摇摇晃晃,眼睛没有专注的看着什麽,她也在寻找什麽?

站起身绕着我们晃一圈,又坐回我身边。

桌子是打磨抛光过的木制桌面,倒映出的我跟棠晴,好像分不出来谁是谁。

尽管勉强分得出来我们之间的差异,但在倒映下的我们没有那麽明显,那倒映的方式也是让我感到奇异,我们的镜像没有分开,好像若有似无的交叠,似乎是小孩涂鸦时忘了拿捏距离而几乎让轮廓黏在一起的人物。

想着我们的轮廓有点出神,约莫三分钟我被温聿齐用奇怪的眼神看。

「呃……抱歉我发呆了。」傻笑,对方也笑了出来。

「好白痴喔哈哈哈哈!」

「什麽啦!?」我白了一眼,然後他似乎放轻松了不少,虽然我不知道他在紧绷些什麽。

「我跟棠晴是高中一起补习的同学,」他开始轻轻说道,眼神变得更加的幽微,那种聚焦不是在人、没有看我或任何在这个空间的任何一物。

表姊在这时跟着他一起描述,清灵的嗓音让身体像在空气中飘浮,那就是他们的故事……

『他们在补习班里互相认识。我对洪铃雨的印象就是个活泼而且很负责任的女孩。

她认识了当时棠晴的男朋友,于博文。博文是补习班里的小老师,那个女孩常常找他问功课,都是理科,我记得,理科是洪铃雨的罩门。而刚好博文很会教理科方面的东西。

对了,他跟棠晴也是因为这样互相交流课业而在一起的。』

铁锈的气味,从某个方向扑鼻而来,跟血的气味有点相似。铁链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响,外面的天气转阴光线变得有些晦暗,我看不清楚表姊或温聿齐的面容,只知道他们的声音还在。

『那是个牢笼。』

『她或他或她都被监禁在里面。』

一个旋转中的陀螺「躂」地落在木头的桌面上,一个发亮的铁笼罩住了它,陀螺依然固执地转动,想要把生命的转轴都消磨掉似的。

有什麽沉重的声音转移了我的视线,是铁链,缠住了表姊,可是棠晴没有挣扎,她在铁链的纠缠下如同乖巧的家畜。

『棠晴早就发觉了。只是不想戳破。』

锈蚀的气味变重,陀螺的转动开始不稳,那个外围的铁笼出现了黑褐色的锈斑,一点一滴地剥落沙沙作响,那样的声音刺耳又让人毛骨悚然。

陀螺嘎然停止。上面有个明显的墨渍。

再次抬起头,生锈的铁链綑到出血,那血及绣味弥漫在我的四周,棠晴空洞的表情出现在我的眼前──

***

听说,铃雨学姊主动跟于博文提出分手,因为这样对自己或棠晴表姊都不好,只是她们两个其实也没有实际见面说过话。

可以确定的只是她们当时被那个感情牢笼给囚禁了起来。

温聿齐告诉我的事有一半是棠晴说的,一半是那个于博文说的。铃雨提分手时,这一切都发生了,太迟了。棠晴在那天就离开了。

「姐姐你为什麽要离开?」我尝试对着跟在身边的棠晴发问。但对方没有什麽反应,就是跟着我的步伐。

「这是你逃离监禁的方式吗?」我又问,同样没有回应。

日头已经要降下,大气的颜色橙红得彻底,像是相片安上一层橘色的透明玻璃纸。

街道上的人只是自顾自地跑着走着,赶车与回家,或是在这种黄昏出走的人,共通点是他们都不说话,为什麽要这样安静?安静到寂寞。

宁静的空气突然之间被什麽惊扰,是我放置在随身包包的手机,铃声伴着震动催促着谁去滑开萤幕。

来电的人好像没有很常跟我联络,但想了想我还是接通了。

「喂?筱庭学姊?」

『小燕,你在外面吗?』

「嗯?对啊!你怎麽知道?」

『我刚刚出门有看到你,要不要来找我?』

我考虑半晌,似乎没什麽理由需要拒绝,於是答应了。

『好喔!那等等到你宿舍附近的面店找我吧!』

懵懵懂懂的我就这样被找了去吃晚餐。

姚筱庭学姊给我的印象,大概就是一种大小姐的气质,从她的言行可以听出她的心思,而且容易想太多跟吃醋。

我看着棠晴表姊,她也是满脸疑惑。

到了约定的地点,是间格局开放的面店,穿着围裙的工作人员忙进忙出,客人来去,因为在晚餐时段了,人潮多起来,我从人群中看见姚筱庭学姊对我挥挥手。

「嗨!买好你的晚餐了,这边人有点多而且没位子,介意我到你家吃晚餐吗?」她问,我愣了半晌。

这也太突然了吧?!原来选在附近是方便去吃饭??

「是可以啦。」也没什麽不可以,房东阿姨很宽松,尤其对我特别宽容,感觉她对我好得很过头……

「学姊为什麽今天出来吃晚餐啊?」我问,对方停顿了下来,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或是今天接收资讯後产生的多余意象,筱庭学姊的眼神,就像是被监禁。

「有很多事情啦,我跟我妈吵架。」她说,眼睛那种神采,刹时又消失无踪,「抱歉,你家有温开水吗?最近有点感冒,需要吃药。」

我点点头,开门让她进到我房里,她走在前面,而我听见杂音,那杂音来自我们中间,锵锵作响的黑色链条,我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的,筱庭学姊没有异样没有察觉也没有挣脱。

我看着那条链的源头,不过它只是连进了越来越黑的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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