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多日，锺玉娃一如往常和月落走在最前头，然而现今的气候正是三伏天溽暑，锺玉娃纵使浑身裹得紧，还有秦时予替她用香粉掩盖，身上的屍水却是浡浡流出，发出难闻的恶臭，就像臭鸡蛋的味道，也就是屍体味。
锺玉娃自己也知道，所以没有责怪身後的军士们离她老远。唯有一个人她抱持着疑惑，那就是一直与她并立而行的月落。
「你没嗅觉吗？」锺玉娃忍不住开口问。
月落噗哧一笑道：「你臭死了。」
锺玉娃用帽子遮住的脸，底下的目光黯然，谁都看不到。
「今後只会越来越臭吧，两军正式交上战後，泡澡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或是我们先逃离军队之後，你就没机会泡药浴了，我得天天跟一具活屍相处，到时候你的外头肌肤会开始腐烂发皱，我得从现在开始学会忍耐。」月落淡淡地说。
「你还真是不择手段。」锺玉娃笑。
「彼此彼此。」月落叹道，「才双十年华的女孩，这种年纪都是扑着香粉，画着胭脂口红，梳着好看的头发，穿着漂亮的衣裳在院子里抓蝴蝶或是在房里绣花，谁像你在这边给阳光晒到流出屍水。」
锺玉娃笑道：「你这番话半对半错，我如果今天不是这副身子，我会随我父亲打遍天下。至於在阳光下晒到流出屍水，即便是一个八十岁老头，也不会想这麽做吧？」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月落发自内心地道。
「但是这些话我听了也腻了。」锺玉娃也是发自内心地说。
「那我们就快点离开这里，把握这四十九天，之後你就可以解脱啦。」月落撇唇一笑。
「你是在意南璇前几天的话吗？你担心我改变主意跟着南璇走吗？」锺玉娃咄咄逼人，「那你大可不用担心，因为我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
月落转头道：「那南璇师兄呢？」
『我们一直在一起。』这是锺玉娃对南璇说的。
锺玉娃当场被打了一个巴掌般地说不出话来。
「是吧？」月落叹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回过头去站在南璇那边。毕竟选择我这边对你的目标有利，你是这样为南璇着想。」
锺玉娃不语。
「但是在我这里，这样子温情的场面是不起作用的。」月落笑得灿烂，「我这个人才是说到做到，绝对手下不留情。即便是要牺牲你，我也在所不辞。」
锺玉娃哈哈大笑：「这种话应该是要说成『为了你，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吧？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月落似有心似无意地说道：「这麽多人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牺牲你一下，应该没什麽不公平吧？」
锺玉娃右脚一踢，踢中月落骑着的马的马腹，月落的马失控狂奔起来。
只听得月落远远叫道：「你连马的穴道都研究得这麽仔细啊？！」
锺玉娃大叫：「宰相要替我们当斥侯兵罗！」声音一扫以往的阴恻，像个爽朗少女。众军士想笑却不敢笑，只是举起兵器欢呼。
锺玉娃喃喃自语道：「不公平得可多着了。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不是都是你们这些牛鼻子搞出来的。月落你自己坐享渔翁之利，算我让你的。」她伸袖抹抹自己的腰间，全部都是屍水，一路从身上流到马腹，然後像做暗记一样沿路滴在他们来的路上。
「臭女人。」锺玉娃苦笑咒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