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现在人在哪？」
「在医院了，你待产时，他就会来探望……」
「带我去见他！」谢孟楠对宋嘉擎吼的那气势，不愧她现在的一体三命：「还有，尚恩卓飞机一到，马上开视讯让我见他！」
战斗状态的产妇，就这样进了医院单人房待产。
不过，第一战出师就有点不利。
当须发皆白的尚老爷子，被随扈推着轮椅过来见她时，谢孟楠一句话都没骂出口，立刻被老人的状况震住了。
老人见了她，一脸陌生又和蔼，还对她展示手里的糖：「小姑娘，你看到我家Curtis没有？爷爷要给他糖呢，去哪了？」
Curtis？谢孟楠呆了一会才想起这是尚恩卓的英文名字。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敢问？他都被你骗去……」
可是谢孟楠没料到，她一句话都没骂完，老人脸色猝变，颤颤的伸出枯瘦的手，按住脸，「被骗了？被骗……对，是我不好，那天就不该让阿萱带Curtis出去……那麽乖的孩子，我的孙子，差点没了、没了，难怪他给带走，不回来了……」
老人像个孩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谢孟楠：嘛情况？
再给她一百倍的想像力，也搞不懂现在究竟是怎麽回事，瞎猜不如问。
谢孟楠抖着脸，质问宋嘉擎。
「怎麽回事？」
宋嘉擎满脸尴尬，小声回她：「老爷子从上个月开始，有脑部退化的现象，时清醒时糊涂，清醒时还知道状况，糊涂时就陷入回忆。这事，瞒着没让人知道。」
因此，他哄尚恩卓出国时说了「老爷子病重」的理由，其实并非完全造假，老爷子非常想念孙子，也的确是事实。
所以，宋嘉擎才肯冒险答应陪老爷子演这出戏，要不然，等到尚家其他人得知老爷子脑袋不好使了的消息，一定会在利益划分清楚前封锁消息并软禁老人，只怕之後即使老爷子还活着，无权无势的尚恩卓也不可能再见上老人一面。
盘根错节的朱门高户里，为了钱，多少泯灭亲情的事都可能发生，这点身为富二代的宋嘉擎心里明镜似的清楚。
宋嘉擎只没料到，早上还精神十足跟他通过电话的老爷子，这会儿不巧又陷入迷糊。
幸好，身边这些随扈都是千里挑一，口风很紧，这里又是李馨玉家的医院，不至於传进尚家那群豺狼虎豹耳里。
「所以他现在在回忆？」
「嗯。」
「那什麽阿萱又是谁？」
宋嘉擎迟疑半晌，回她：「那女人是尚的亲妈。」
谢孟楠看着呜呜哭得伤心的老人，良心有点撑不住，但这一刻，她忽然灵光一闪，感觉捕捉到了什麽。
老人刚才说要给糖，表示他在找儿时的尚恩卓。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麽？让老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的哭着说，尚恩卓差点没了？
当时瘦弱沉默的49号，再次掠过谢孟楠心里。
突然跟父亲搬到C市小镇的转学生。
该回家吃午饭的时候，49号垂首说：「我没有妈妈，家里没人在等我」
他发烧时，用那麽细微的声音，说，「以前我发烧的时候，我妈也这样牵我的手」
他是那麽小心翼翼，彷佛在担心若是太执着，她就会消失不见。
那时，49号眼里总带着深邃。那种沧桑又寂寞的眼神，怎麽会出现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他妈妈对他，做过什麽事？」母性的直觉，这一刻敏感至极。谢孟楠盯着宋嘉擎，异常冷静的问。
宋嘉擎不敢看她。他果然知道些什麽！
谢孟楠的呼吸声变重了，她按着肚子，神色略扭曲：「宋嘉擎，你可以不说，要是害我现在就气到破水，等孩子的爸回来，後果你自负。」
「我说，可是你保证，听的时候一定冷静，听完以後要对尚保密，假装不知道，行吗？」
「行。说！」谢孟楠眯眼，点头。
宋嘉擎苦着脸，很快很低说出了当年的事。
「双胞胎十岁生日那天，女人以庆生为名要带他们出门，可是那天一早，尚恩越就缠着爸爸去买玩具了，只剩尚恩卓在家，所以那个疯女人只带了他。」
马上，谢孟楠就知道为什麽她名义上的婆婆，会变成宋嘉擎口中的「疯女人」。
「那女人根本早就计画好，要挑在丈夫跟小三外遇的酒店房间，带儿子去自杀！警察破门而入时，女人吃了安眠药又割腕，意识不清，尚恩卓也被喂了药，绑在床边，手上也有伤，嘴里还塞了东西不让他喊。还好尚恩卓踢翻电话，柜台人员查觉有异，破门而入，把两人都救了。」
当然，这事尚恩卓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宋嘉擎，他会知道，是因为某次尚恩越来找他喝酒，喝醉了嘴不牢，大概是基於对他哥的妒恨情绪，才因此嚷出来的秘辛。
尚恩越恐怕是醉翻了，还告诉他：
我妈其实真正疼的是我，死的时候也最想带我走，之所以会带尚恩卓，是因为她喊他小恩时，尚恩卓没否认。
想冒充我？他尚恩卓算什麽东西？我妈从来只喊我小恩，喊尚恩卓Curtis，这事他会不知道？说到底，尚恩卓就是个没人要的。他凭什麽被人惦记？
说是这麽说，但宋嘉擎记得，尚恩越那天都喝红了眼，声音哽得像哭。
宋嘉擎想，尚恩越虽然是个有外表没脑的蠢货，但不免可悲。但也因为这番话，宋嘉擎首次对「凭什麽被人惦记」的尚恩卓产生好奇。
一好奇，就察觉那败絮其中的一家人里，竟真的还有尚恩卓这一粒安静的蒙尘珠玉。
自此，两人才成了知己。
*
宋嘉擎说完，提心吊胆的看向谢孟楠。
这时老爷子已经被医护人员安抚下来，没什麽声息，但房里未免安静得太异常，连谢孟楠都没声没息。
正当宋嘉擎提心吊胆的想抬头偷窥时，谢孟楠说话了。
「他的飞机，九点到的对不对？已经到了吧？」
宋嘉擎立即上网查班次，没误点，现在九点三分，刚降落。「好像是到了。」
「拨给他，视讯，」谢孟楠冷静得异常，「我要见他，马上。」
如此反常太不对了，可现在她冷静总比激动好。
宋嘉擎内心纠结，手指听话的拨号，边示意李馨玉让医护人员随时待命，千万别走远。
他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很怕乾女儿乾儿子就在自己眼前，闷不吭声的早产……
要真这样了，他会被尚追杀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