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孽鳳》 — 《初卷》廿、年節新雪 之二

正文 《孽鳳》 — 《初卷》廿、年節新雪 之二

之二往事如烟

原来护国府解家竟与卿家有姻亲关系?

据我所知,护国公解弈有一妻三妾,三子二女。其中定远大将军解云平是庶长子(行一),静纯皇后解宜姝是嫡长女(行二),而目前身为大理寺卿的解云静则是庶次女,也就是四姑娘,今年大约二十六岁左右。还很年轻啊,将将要壮年而已,没想到丈夫已经离开了……还是淑妃的弟弟。

而且,似乎并非新寡。所以解云平才说她就想这样过下去?还开玩笑,要让我把那七个少年送过去。

「恕儿臣直言……那物事,是寺卿先夫,您亡弟的麽?」

「是的。」淑妃的笑有些凄楚:「舍弟去後,我委实无颜再见寺卿……近日整理旧物时才发现这样东西,便想劳烦殿下。」

「淑妃客气了,儿臣必然会亲自交给解寺卿。」我点点头。

闲话家常一阵後,离开絮荷宫的马车上,宫墨歆突然问我:「你去了菀萝院?」

「嗯,那时候还不懂事,老乱跑。」看着他探询的目光,我只好补充道:「就,走错了,被三皇姐带头欺负之类的……没有怎样啦,淑妃即时赶到了。」

一个堂堂东宫在女书院被欺凌,这传出去还得了?何况其实我也没怎样……倒是北辰沐灵看见我瞬步时的扭曲神情,我大概很难忘记。

她很执着於东宫这个地位,或者说,很执着於「我手上的」东宫之位。她对北辰沐曦的恨意,来自於此。她觉得,她不配。

宫墨歆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这时我倒有点怀疑,她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因为他在我这里,她想抢?

可是,她又能如何?就算是因化煞之故,北辰沐曦也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地让他嫁入东宫,托付中馈,作为东宫的良君,太女的正夫。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後宫之主,仪昭天下的皇君……

想到这里我暗自捏了把汗。噫,想得太远了些!现在八字没一撇,还在烦恼怎麽让他出宫呢!

「书羽,你不恨麽?」对面冷不防来了这麽一句。

「……恨谁?」

「恨你的命……在另一个世界里,你也有亲人,也有想做的事,不由分说来到这样的地方,步步惊心,凶险无比……你,不恨?」

我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他的神情绷得紧紧的,十分认真,没有一丝轻佻。

张了张嘴,我缓了一下後道:「有意义吗?」

「恨了……事情会有转机?」现在的我彷佛在说服过去的我:「还是往前走吧。不过你这问题,确定不是在问自己?」说到最後我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马车颠簸的速度渐慢,很快,就停了下来。

他莞尔:「兴许你多恨一些,活下去的机会便大一些?」

我可以感受到唇角凝固在脸上。

车门开了,云若恭谨的身影出现在外头:「殿下、良君,请。」

我没多说什麽,迳自下了车,宫墨歆跟在我身後。在云若的带领下一前一後进入殿内,从头到尾,不置一词。

我承认自己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但我想,如果恨意是一种活下去动力的话,何不呢?

※※

现在的长乐殿内,应该正是年宴,歌舞昇平的温馨情况吧。

今天晚上天气不错,只是除夕,素来看不到什麽圆润的月亮,只弯弯的一钩遥挂在我触及不到的地方。今天算是北辰皓特别给我放的假,怎麽说,我着实感到有点消沉。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农历年除夕的时候,白天早上会和老爸和老妹然後回爷爷奶奶那里准备吃年夜饭,守岁到清晨,隔天睡翻,初二……因为没外婆家好回,大概也就是待在家里吧。享受完七天年假後很快就要收心,面对新的学期。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直到有脚步声来到。转头去看,宫墨歆走入了依柳亭,旁边的云芝替他提着一只八角琉璃宫灯照路,他看见我,带着微微的笑,很规矩地拱手行礼:「殿下。」

「坐。」我也没多说什麽。他接过宫灯,放在亭内的桌上,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挥退了云芝,摇曳晕黄的烛光映着他有些模糊不清的表情,他看着我,没有说话,露出了彷佛深思的表情。

「怎麽不在里头?跟我一起出来吹冷风?」我随口问。

商戎也在长乐殿,他们柔然也不知兴不兴四国过年这套。不知为何,现在想起柔然之行,总觉得错漏太多不忍回首,就像已出书的作家无法面对自己小时候毫无章法的粗糙文章一样。我太不经心,犯了如今想来全数不周全的错误。懊恼跟乡愁揉在一起,导致我现在十分消沉郁闷。

我看着宫墨歆,他唇角微勾,已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可就扎心了:「殿下於元月十六开朝时便要协理、听取政务,难道放心将东宫交予墨歆打理?」

「东宫作乱对你也没好处?」我忍不住笑,像那日他问我恨不恨一样:「况且你在父皇面前不也担待了?」此次重惩财货盗卖、修整殿阁宫宇二事,必定震惊洛歌,那些向来蔑视北辰沐曦的人会对她──对我──重新改观,他们会认为陛下非常重视这个储君,不敢再轻视。瞧我归来那日的内务府总管领了一水新侍女来献,就是证据。

东宫现下的尚宫是云若、云芝、云茹三人,细项事务都由她们主理,御前过来的,我很放心。宫墨歆主要就是盯着她们,偶尔跟後宫的人打交道。职务内容感觉蛮空泛的。

「你要是有别的什麽想做就尽管去吧。或是,我替你同父皇讨个允许。」

「……你不必这样施恩,我也会听命於你。这是我的职责。」

我真不知道该怎麽对待他这句回答。彷佛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砸在我的理智上,难受无比还要维持不被解体。这个人总能做出我意料之外的反应,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血淋淋的话。

「我没有施恩,我在告诉你,你的权利。」我莫名觉得口乾得不行,「但我想你说得对。」末了轻哼一声,终究没掩饰住对他此言的不悦。

宫墨歆微微瞠大眼,随即伸手过来,大概又想捏我脸,但我没躲。他雪白修长的手指在宫灯的映照下彷佛要融化一样,手伸到我颊边顿了一顿,转而帮我拭去鬓边碎发的……什麽?大概不小心沾到东西了。

「我让你不开心了?」他轩起一边眉头,道:「看来此厢我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主要原因不是你,但你提醒了我一些事。」目前负面的心情确实与他无关。我想了想,又说道:「之前说放你出宫的事情,我会做到。最多四年,给你自由。」

他神色一敛,微微苦笑:「在年节说别离之事,还真特别。」

宫墨歆的反应让我愣了一下。想要逃走一般,我站起了身,嘴里说着话但却没有看他:「毕竟东宫也照看你衣食多年……接下来帮我做点事,不为过吧?」

这简直是场愚蠢的交易。

说完,没有顾及他的反应,我接着道:「天冷,快回屋睡了吧。」也不管除夕的习俗是守岁。我匆匆离开依柳亭,逃也似地回到画梁殿。

我清楚体认到一件事──在紧迫的现实面前,一切忧愁都可以忽略。

※※

初二省亲回门,我只身一人代静纯皇后回到护国公解府。

护国公解弈非常不给面子,直接说卧病在床不便见客,接见我的,是解弈的正室,一品诰命的兴国夫人席月萍。她徐娘半老,留了细纹的眼角还有年轻时艳丽秀美的痕迹,且着一身深色的诰命服制,十分毕恭毕敬地行礼参见。

前随请见的,还有世子解承朗,出我意料十分年轻,大约二十五岁吧,少年意气,比起解云平久经沙场,血性深埋、沉稳刚毅的模样,他倒是典型的世家公子哥儿,行事沉然间,还有一股娇气。

解奕统共得三子二女,各一个嫡出,便是嫡长子但同时行五的解承朗,还有嫡长女、行一的解宜姝。两个庶子,一个外放,路途遥远没有回家;另一个就是解云平,他远在北域,当然也不在。解宜姝十几年前过世了,另一个跪在他俩身後的,便是淑妃托我交付物品的庶次女、排行四的解云静了。

人如其名,静似停云。她比解承朗略长,不超过三十岁,可能久历官场,她举止稳重,容貌秀丽,一双明眸煞是慧黠,灵动有神,只是眉间隐有郁气纠结。解云静任大理寺寺卿,掌刑名断狱之事,气质倒是和解云平相像。

她的寺卿之位是不久前擢昇的。解云静为人刚正──虽然这麽形容一个女子好像不太适合──她年前破了一件杀人案。四个月前,我还在柔然时,登州出了几桩失踪案,这还没什麽,然而府衙正在搜查,郊地却被居民意外挖出大量骸骨,加以比对,竟有相关,因此牵涉到数十条人命而上交中央,且登州便在洛歌左近,这一出闹下来,人心惶惶。

不料一查下来,主嫌竟是刑部尚书的表弟──喔,该称前刑部尚书才是。

虽陛下命三法司会审,但决狱大权握於刑部之手,前尚书拉了一个替死鬼就想匆匆结案,御史中丞持中,不愿多作反抗,前寺卿与尚书勾结,妄想欺君枉法,瞒天过海──北辰皓真的会被唬住?说真的我不太相信啊……

替死人犯被押到菜市口准备处斩,戏剧性的一幕来了……外头传说「白衣白马解娘少,市口拦刀青天昭」便是指她菜市口拦刀救命、又直驰入宫递摺驳尚书决断,指证历历,甚至脱簪跪地,先谢逾权之罪,後请君上圣裁,惟昭平明之理,言死不足惜。

这可是死谏般的举动啊。陛下召前刑部尚书、前大理寺卿入宫,三人当廷对质,口舌急辩之下,心虚之人自然漏洞百出。又着人重新搜查,果真寻着疑处,更有仵作师爷顶不住压力,出面招认做了伪证。

枉顾纲纪,无视律法。这种家伙如何容得?自然当场夺了刑部尚书官职发去充军,从犯大理寺卿一样官职被夺,贬去了边地。

年前,解云静自从五品少卿,擢升为正二品寺卿,大大跳级,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细细数来解家的子女都颇有出息,嫡长女为后;庶的也毫不逊色,一个当了大将军远镇北疆,一个当了大理寺卿维护纪法,在沙场或朝堂,都是十分厉害的人物。旁支我不晓得,至少,解弈能至护国公之位,年轻时必然也不简单。

相较之下,解承朗相貌不差,才能上却稍嫌平庸了些,或许可能是他的兄姐太耀眼。他的谈吐娴雅,没有露出亲近之意,有礼得恰到好处。

简单叙话後,兴国夫人和世子便借侍疾之故告退,看来着实是不欢迎我的啊……解云静被我留下,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不知殿下有何贵事?」

「淑妃有托,本王不敢辜负,才前来拜访四姨。」我拿出一枚锦囊亲手交给解云静,里头是什麽我并不知道,不过惦在手里,感觉是玉一类的物品。

她眉心微蹙,颇有疑惑。只接过锦囊後解开,往里窥伺,霎时间她瞠目无言,竟是神色剧变,却没有抛下那枚物事的意思,反而紧紧攥住,细长的手指都握出青筋,微微颤抖着。

明眸满布惶然伤痛,解云静似是竭力压住情绪,正了正面色才回道:「此物来自淑妃?」

「是。说是……寺卿夫婿生前旧物,近日整理库房才发现落下这麽样东西。」我据实以告,不忍多言。看来那位的死於解云静,已成心魔,几年後,也未曾疏淡。

对不起好像又是废话般的一章orz

前面提到的登州连续杀人案是伏笔之一

来解释一下解家的排行XD

行一庶长子解云平

行二嫡长女解宜姝

行三庶次子解云怀(未出场)

行四庶长女解云静

行五嫡长子解承朗

排行不分嫡庶,但里面有稍微提到,怕大家混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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