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话音未毕,却是听见一声娇叱:「大胆狂徒!放了寄情!」
冷冽剑锋随之而来。
楚渊松手回避,眉头微皱。到了如此地步,倒是不惧让段家人察觉,相反还顺了他的意,只是此人说……寄情?
回头便见一女子持剑而立,眉宇间虽是怒气勃发,却依然不损那美丽容颜。同样的丹凤眼、鹅蛋脸,同样发如瀑、肤如玉,神态间却更加英姿飒爽、凛然不可侵犯。
一见此女,楚渊脑袋轰响,却并非是因其美貌或其手中宝剑寒光,而是因领会其口中话语。
传闻段家二小姐巧嫣生得貌美如花,善使剑;而这段寄情……乃是段家小少爷,性格温和善良,同样生得如同谪仙、擅於用剑,却是真正的男儿身呀!
见楚渊呆立当场,段巧嫣虽不明白个中源由,却已是仗剑欺身上前,欲捉拿楚渊。
虽是心头五味杂陈,楚渊依旧巧妙闪躲剑式,指节轻弹,竟能使剑身偏斜。以肉身抗衡兵刃,双方差距一眼可监。
段巧嫣惊诧於此人身手,口中叫道:「寄情,一起上!」
多年前段巧嫣与段寄情一同师承於纪家门下,习得无极奔雷剑精要,且姊弟二人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双剑合壁往往能力抗强敌。但此时却见段寄情呆楞原地、未曾有取剑迎敌的心思,心知弟弟是有些吓着了,便要去喊其余仆从。
数回合交手间,楚渊却已然想通。既然找错人,那便回头再来一次得了,何必纠结?只是这两人生得实在相像,这段寄情也是雌雄难辨的奇人了。楚渊心头嘀咕,却不想他自己在这事上头也未必差得了几分。
段寄情生得如此娇艳动人是其一,入夜时分此人出现於段巧嫣居所之中是其二,夜间灯火昏暗则是其三;此事倒也怪不得楚渊莽撞。
待楚渊想通此事,当下又是笑意盎然:「今日我便先走一步,待他日再来寻巧嫣姑娘芳容,可莫要急着出嫁呀。」
「贼人休走!」段巧嫣娇喝,长剑连点,欲困敌於此,待援兵捉拿此贼。如今此番动静,应也是惊扰了下人休息,此时当有人前去求援了。
「姑娘莫急,来日方长。待他日寻得良机,再来与姑娘相会。」
楚渊自小习武,又受了高人指点、於苍冠岭修行六年之久,如何是段巧嫣想拦便能拦住的?
当下几个腾跃,楚渊白衣身影便如鬼魅般跃出院墙,不受任何阻隔。
此情此景,段巧嫣也是忍不住心头赞叹,好轻功!
待得段家侍卫赶到,楚渊早已不知所踪,这一夜注定要不得安宁。
段家出了个采草大盗,甚至扬言要将花给也采了,那可还得了?更惊人的还在後头。那采草大盗自称楚家楚渊,传闻六年前出外历练身死的楚家五少爷!
这下季都可炸了锅。
近来邪教侵袭力度减低,却又出了这事,季都但凡有些姿色的男男女女可都担上了心;这采草大盗兼职采花,就连段府都胆敢闯一遭,而後更是全身而退,百姓家哪儿拦得住他?
只是传闻楚渊多年前便是季都闻名的美男子,因而主动求采的男女倒也不在少数。一时间季都上下茶余饭後有了谈资,这花草大盗楚渊之名一炮打响。
可季都百姓津津乐道是一回事,换到段楚两家可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段家自不必说,自家遭了贼便罢了,还让他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这人可真是丢大了。原本段府之中倒也并非没些个高人能抗衡楚渊,那却都是老爷随身侍卫,可不能让他们去干门卫的活;再者段家老爷在朝廷之上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常人哪敢稍有得罪?如此放松警惕的後果,便是让贼人闯了自家待嫁闺女的房,还自称是亲家的人儿。
而楚家呢?那自然是更加有苦难言。常人若在苍冠岭走失几日,多数要失足墬入深渊或命丧兽口,怎知楚渊强运,瞎转进了桐水城不说,还大难不死、拜了个高人师父,失踪六年後成了个高手,重回季都。
当年楚渊出走,楚家人马也非未曾寻至桐水城,那时楚渊却和李铁山混在一块,涂个黑脸做小毛贼,还混在贫民区里头,楚家如何能找到?
之後受了追赶,楚渊与李铁山走散、拜入夏倾河门下,楚家又如何能知晓?
搜寻数月未果,终是认定楚渊死於苍冠岭荒野,只得解了纪家婚约,承受了纪家怒火。
如今纪家应对邪教自顾不暇,楚家急於寻找援助而攀上段家,怎知楚渊这小子恰巧在这时冒出头来搅了局。
无论那人是否真就是楚渊,出了这事,段家是必然要来讨个说法的。楚思南也是骑虎难下;若处理得不够稳妥,再摊上一个段家来找麻烦,那他这数十载心机算尽可就真成了场过眼云烟。
当下楚思南只得咬定楚渊已死,此人定是存了心思要离间两大家族。
可久经官场的段老爷又岂是好唬弄的?今日这段家面子是毁在楚家了,若不捉了此人问个明白,莫说两家联姻之事,这段楚二姓於季都只能留存一个!
段老爷放了狠话,楚思南只能接着。几日下来是翻遍季都上下,闹得鸡飞狗跳,就差掘地三尺,却连个人影都没找着,着急得楚思南数日间花白了头。
段家遭贼後第十日,依然没传回个好消息,楚思南踱步於书房之中,急得直挠头。此人纵横季都数十载,哪里曾如此狼狈?几日时间楚家人人自危,若没老爷吩咐,无人胆敢接近,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此时,房门却被慢悠悠两声叩响。楚思南心头正烦躁,不知何人胆敢来冲撞这晦气,正要大声喝叱,却猛然将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那不速之客风轻云淡地步入书房。
「楚渊!」
虽已过了六年之久,楚渊的相貌仍旧能让楚思南一眼便认出。当年见这此子年少时便已是俊逸脱俗,这才起了藉他之手攀上纪家的心思,怎知一步错、步步错。没能疏远他与陈氏的关系,反而令得他叛出楚家,如今此子竟又一次毁了自己的计画。
「别来无恙啊,父亲。」
「不肖子!我没你这儿子!」楚思南再无法保持镇定,一指楚渊鼻尖便破口大骂。
楚渊却笑了:「如此甚好,我也认为如此称呼稍显别扭,便叫你楚伯伯吧。」
「你!」
「听闻流言,似乎我楚渊是个已死之人,如今竟也没了爹……罢了罢了,倒也无妨。」楚渊摆手道,神态无奈,却挑衅意味十足。
「你夜探段府,轻薄、轻薄段寄情,究竟意欲为何?」话说至「轻薄段寄情」此话,便是楚思南心性也有些支吾。
当事人楚渊倒已是调整了心态,淡然道:「下回便是段巧嫣了……楚伯伯一生英明,如何能猜不着小辈心思?」
「好……好得很!来人!给我捉起来!活捉!」楚思南拍案吼道,四周却是一片静默。
楚渊冷笑:「楚伯伯,小辈虽生性愚钝,却也并非到了如此地步。」
楚思南也是个人物,若非气极,倒也不至如此失态。听了楚渊言语,心知这屋里屋外怕已是经过打点,除二人之外再无闲杂人等,吸气平稳气息,道:「……你想如何?」
六年前,楚思南要求楚渊娶了纪凌筠时便曾说过此话,可那时楚渊已是打定主意叛逃。如今六年过去,楚思南却只能又是向这儿子低头,不难猜测此人隐忍了多大怒火。
如今楚渊既能闯段府全身而退,楚思南更非武道中人,二人独处,楚思南性命可说是捏在楚渊手心之中。既然楚渊已不认自己为父,那即便是发起狂来将自己格杀当场也不无可能。
因此,楚思南虽是面上已恢复平静,背後却是冷汗直冒。
「今日是我不仁而无孝。」楚渊面色一肃:「但,假若当年你那怕尽过些许为人夫的责任,也不会有今日。」
楚渊却不出手,留下了话,便转身而去。
如此交谈,只怕是父子间此生最後一面。
事发当日,楚家便放出了消息。楚家五少爷楚渊於苍冠岭受恶人所救,成了穷凶极恶之辈,还想着回故乡弑父夺权。
因此,楚思南将与其断绝父子关系,二人至此恩断义绝,望天下正道豪杰捉拿此贼,还季都一个朗朗乾坤!
楚渊听闻此事,心头微叹,却是早先便猜想到了如此结局。以楚思南狡诈,必然与他断个乾净,省去风险,只是段家是否能将此事揭过还是两说。
只是楚渊尚不知,他再次现身季都,惹出的麻烦并非只是得罪了段楚两家。
便是这命运,令得二人必须相见。
段家事件後没多长时日,楚渊未婚妻纪凌筠,结束历练归返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