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第一杯茶还没喝完，态度强硬的领主便直接拒绝了他们：「交出圣洁是绝——对——不可能的，难道你们想让无辜百姓身陷危险之中吗？请回去吧，诸位驱魔师们。」
戴满与金丝帷幔相辉映的华贵首饰、正百无聊赖地把玩宝石戒指的男人露出虚伪笑容，眼底有着胜利而狡诈的光芒闪烁。
拉比眼神冷了下来。
他最讨厌与伪善者打交道——阴险、滑溜、难搞，明明只为谋权图利，却假以冠冕堂皇之藉口，让人碍於规约或其他条件而无法直接打脸他们，格外烦人。
如果可以，他真想乾脆一拳崩了这货，无奈驱魔师们除非特殊状况，否则不能随便对一般人动武。
他看着指挥下属开门送客的领主眯起眼睛。给你三分颜色就给我开起染坊，再这样无赖下去，休怪我们先礼後兵！
於是红发青年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嘴角，按下性子给予最後的交涉机会。
不过凛冬似乎没有这种耐心。她迳自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向领主走去。
「站住！不得再上前半步！」两旁侍卫厉声举刀，她看也不看，一拳打碎那名倒楣鬼的脸颊骨。
「你竟敢动手！」趾高气昂的领主终於变色，「给我拿下她！」
然而随便都可以揍得恶魔满地找牙的凛冬，这些杂鱼又岂会放在眼里？不过呼吸之间，在场卫兵全数摆平，连试图逃跑的领主也被她一脚踹倒在地，力道大的让他呕出血来，估计是断了肋骨。
「拜托，轻一点，他看起来快死了。」拉比的语气有些不好。
这个发展超出他的预期，对付这些没受过铁血洗礼的废物贵族，亮出武器意思意思一下就足够了，演变至此，该怎麽给教团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蒙混过去？
想到有成堆成山的检讨书等着他写......他觉得太阳穴开始抽痛起来。
然而凛冬对拉比的劝阻置若罔闻，她单手扼住领主脖子将他提起，「圣洁在哪？」
「你......别想......」脸孔已经涨成猪肝色的男人拚命挣扎，却徒劳无功。
拉比叹了口气，让吓傻的科林去堵上门口，免得有人再来送死。
「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圣洁在哪？」凛冬声音还是平静，只是一向安然收敛的戾气开始溢散，整个空间彷佛以她为圆心抽了真空。
人类不明白这是属於妖兽的非人威压，拉比只觉得有种无形压力让他呼吸变得困难，甚至微微脚软，他下意识向後退去，本能地远离危险源。
「恶......」即使已经开始翻白眼，这位倔强的领主依旧抵死不说。
「还真有是骨气......」少女发出叹息般的低喃。下一秒，冷蓝的瞳眸转为艳红，带着让人心脏紧缩的诡丽美，凛冬「拷问」了领主的精神，让他发出惨烈的尖嚎。
深渊之眼的幻惑能支配五感，不只能以假象易容、欺骗或是迷惑他人，随着力量的提高，也能使人产生极度拟真的幻觉来精神凌迟，甚至能做到扭曲时间感与空间感，让人从内而外彻底崩溃。
当然，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嘴角流涎、四肢抽搐男人再吐露几个单词後终於彻底瘫软下来。凛冬褪去诡艳红眸，脚步微微踉跄了下。
由於背对大门，科林并没有看见深渊之眼的发动过程，只有拉比将一切尽收眼底，包括她解除拷问後惨淡下来的脸色，褪成樱花白的唇瓣紧紧抿成一线。
不过从前的严苛经历将凛冬教育得极好，就算安逸迟钝身手，她依旧保持过去喜愠不於形的良好习惯，眨眼间便敛去那些不适，恢复一贯的淡漠及从容。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探进书柜旁的间隙，喀啦几声，一扇暗门开启，里头绿光灿亮如阳——是圣洁！
然而拉比在将它回收的瞬间，空气中立刻传来某种东西崩断的脆响，於是青年有些不安：「我们走吧，再耽搁下去，前来抢夺圣洁的恶魔没了阻挡，很快就会入侵这个镇子。」
当他们离开城堡之时，沿途所经的女眷仆从纷纷闪避，并且投以怨毒的目光——彷佛打伤领主、夺去小镇纯朴日常的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魔。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余晖之下西方天空映照出一片不祥的红。
格雷姆不停传出镇上其余探索部队慌乱的回报，原来这个圣洁除了阻隔外来恶魔，也能压制镇内恶魔化形的能力。而现在全都得到解放，内外交攻让他们疲於奔命。
「火判．劫火灰烬！」巨蟒般的烈焰将恶魔吞噬，拉比抹了抹脸，体力有些吃不消。他们已经连续战斗好几小时，下级恶魔虽不难对付，但连番车轮战也让人十分疲惫。
他们在入城时并没有发现如此数量的恶魔，估计是在附近埋伏等待圣洁被回收吧。拉比暗忖。
他望向前方几乎埋在恶魔堆里的少女，对於她惊人的战斗力又有了新的体认——
凛冬的武器不似上次与神田对战时的小巧刺刀，而是一对巨大狰狞的冰之爪，锋利的刀刃寒气逼人，让每道斩击都结了层冻霜；形状优美的护手亦由利刃所构成，幽芒流转，宛如甲胄般包覆整个小臂。
她燃起冰冷的妖火，不只刀刃，连她的发梢、指尖甚至呼吸与吐息，青白色的火焰喷薄绽放如狂华，吐露馥郁而致命的芬芳。
她狂暴地撕裂恶魔，一群又一群将其绞碎，连群起而攻的LV2也不放在眼里，脚下屍骨残骸堆积如山。
幸好是派我们来。拉比喘着粗气，默默的想。
教团错估了附近埋伏的恶魔数量，只派出两名驱魔师，若非凛冬补足战力上的不足，他们大约也撑不到任务结束。
拉比注视着少女娴熟的杀戮技巧，并对她毫不在意附近受波及民众的战斗方式有些诧异。
他想起老头子所赋予的任务——书翁对白色末裔及其一族的纪载甚少，去接近她，拉比，你必须要获得这位立於历史阴影下的注视者，更多的情报。
当他们终於解决完这批恶魔，还没缓口气，科林便急急地冲过来，「驱魔师大人！请救救城南受困的同伴们，那里大量涌入恶魔！」
然而他们还是迟了一步，四散的鲜血与屍块昭示方才恶魔的屠杀有多残忍。
「哦呀，是全家福呐。」一只LV2扯下被它捏碎下半身的探索队员脖颈上的挂链，煞有其事地品头论足。
「还给......我......」已经气若游丝的探索队员一面祈求一面挣扎。
「放开伯里斯！」科林发出悲働的怒吼，那是他世上仅存的亲人，唯一的弟弟呀！
同一时刻，凛冬与拉比已经投入战斗，很快便把那只LV2逼至死角。
「你们想让他陪葬吗？驱魔师们。」狡诈的恶魔紧了紧手里昏厥的伯里斯，拿他当作挡箭牌，拉比只得咬牙顿住脚步。
看那探索队员的伤势估计是回天乏术，但是......他瞥了眼试图救下伯里斯却徒劳无功的科林。
就在他迟疑的这瞬间，凛冬已经逼近恶魔。
「不———————」科林绝望的咆哮之中，少女宛若白色的死神，将恶魔与伯里斯的性命一同收割，手起刀落，毫无犹豫。
年轻的探索队员跪倒在地，嘴唇蠕动着却不成句子，拉比蹙紧双眉，揉了揉眉心，最後还是保持沉默。
很快地，新一波恶魔袭来，失神的科林没能来得及打开结界装置，攻击已如雨点般落下。
他以为今天会是他们兄弟俩的忌日，没想到带走弟弟的白色死神却保护了他，在他面前筑起坚不可摧的冰壁，挡下所有炮击。他只能怔怔地看着伯里斯的屍体，以及正逐渐被摧毁的朗根巴赫小镇村。
当落日完全沉入地平线之时，铲除恶魔的漫长工作终於结束。
拉比仰躺在地，虽然对两个任务搭档有些忧心，但他已经累得说不上话。
凛冬挨着倾颓的砖墙坐下，眉宇间的疲惫也到了掩饰不住的程度，想必一边维持幻惑一边长时间连续战斗，是超过负荷了。
扫了眼遭逢丧亲之働的探索队员，凛冬将某个东西抛给他，而科林接下之後依旧是一片沉默，眼神宛如两潭死水，晦暗不起波澜。
拉比对他这种神情非常熟悉，长期往来於征战之地，他见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表情——铺天盖地的绝望，夹杂着空白与迷惘、以及些许存疑，像是在问一个无解的「为什麽」。
拉比知道，当他们终於发现永远得不到解答後，这些无从宣泄的悲痛会汇集成为更加深沉的——憎恨。
执笔之路总是寂寞，如果喜欢这篇文，请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