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了解她,我知道她喜欢什麽东西,讨厌什麽东西。但我无法知道她的全部,如果她不说,我什麽也都不会知道。後来我才发现,原来人可以这麽地复杂,复杂到不只有单纯地我看到的「她」,复杂到有时候连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人总会将自己武装起来,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这个社会敎我们,必须不断跟他人竞争,好还要更好,隐藏自己的脆弱,不承认,甚至不面对。你只能从短暂的瞬间,些微的缝隙,这需要时间,需要信任,发现另一个卸下武装的他,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在他发呆的时候,在他沉静的时候,在一个叹息中,在一个不经意的微笑里。了解自己很难,了解一个陌生人更难,但不会说谎的是心,是眼神。
「怎麽了?」我发现她和平常不一样,似乎有心事。
她从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毫无生气地看我,没说话。
「跟我说。」我很坚定地看着她,无论如何都我要知道。
「说什麽?」她烦躁地回答我。
「什麽都可以,说说你的事,我要知道。」
「为什麽要『知道』?『知道』对你而言有什麽好处?你连熊在想什麽都不知道,笨蛋!」她一样懒懒地说。
「可是我想要『知道』你的事啊!」我很肯定地对她说。
她呆呆地看我,然後我接着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呀!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我现在就走。」
她皱着眉头,苦苦地笑一下:「你要走去哪?」
「去哪里都可以,离你远远的!」我夸张地说着。然後我再看着低垂双眼的她。
她深吸一口气,然後微微地笑着:「不然你问我,看你想知道什麽事?」
我说:「把你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就好啦!我不是特别想知道什麽,我只是看你心事重重,希望帮你分担一些。」
她轻轻抿一下嘴,仰头望一下,才慢慢地说:「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那是个乡下地方。在我还没上学之前,有一个隔壁的阿姨很喜欢带她的小孩来跟我一起玩耍,她也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小孩看待,会带很多零食和玩具给我,她说,她的小孩只愿意跟我玩。我跟他玩扮家家酒,堆积木、造城堡,还有去乡间的草丛里抓昆虫,那个小孩常常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有一次,我教他骑脚踏车,我没有扶好脚踏车让他摔倒了,膝盖流很多血,我害怕得要哭出来了,但是他没有哭,也没有生气。虽然他看起来笨笨的,不过确认识很多昆虫,他会拿他妈妈买给他的一本厚厚的昆虫图监跟我说许多昆虫的奇怪特性。他的妈妈说,她的小孩跟我在一起後,开心许多。後来我要离开外婆家要到台中读幼稚园时,我还记得他的眼神,虽然他没有跟我说再见,也没跟我挥手,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我不放,一直到我走掉很远,我还记得他的脸一直朝我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