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縷衣 — 第二十八章

正文 金縷衣 — 第二十八章

「打听到了吗?」

周小珊窝在靠窗炕床上头,身後靠着引枕,此时正慢慢看着身上这件赶制出来的襦衣。襦衣没什麽了不起,因为这里是古代,谁都要穿这玩意儿,她讶异的是身上这件浅紫底绣蕾丝金露花襦衣。

还记得在现代时有阵子最爱紫色的花,总是三不五时上网搜寻图片,终於让她发现有一种花叫蕾丝金露花。花冠蓝紫色边缘缀上浅浅的粉紫花波,如蕾丝加边故而得此名。

她当时第一眼便中意这花,当时也巧,手边正在看古言穿越小说,那时还想着,自己要有幸来回穿越,一定要想办法把这花绣到衣服上去,没想到,府里的绣娘竟然真绣出来了。

那天把这金露花画出来时,还让府里的绣娘惊艳了一把,当时她还记起有部小说就是卖绣样赚钱的女主嘛,她自己要是能再想出几个来好好卖卖说不定可以――前提是她人脱离了这个府。

上身是交领右衽襦衣,由於绣了金露花後她觉过繁,所以下裙仅配了条六幅紫色素面褶裙,这一套襦裙一穿在身上就让周小珊欣赏了好久,不过,她还没忘今个儿的大事――昨个儿被萨鲁甘这一闹,都忘了问问王姨娘究竟说了什麽。

进来先跪坐於小茶几前泡茶的嫣红,此时听了姑娘的问话自然抬头回道:「姑娘,奴婢听说,王姨娘不知听信谁说,姑娘及笄後要嫁入雍王府成王妃,所以王姨娘就向夫人提议让二姑娘做侧妃。」

「侧妃?」周小珊原本还半躺於炕床上,听了这话当真笑了,缓缓坐直身子,「她倒是好想法,也不瞧瞧她家二姑娘有没有那个身份。」就算是妾也没有选被人收用过的――除非本身就是从旁人家送出来的,那个周芙早就不是个完壁,真要送给雍王还不因此惹祸?况且,小人渣也不会同意的,虽然她不觉得那庄子是为保下周芙给的,但男人嘛,自己用过的怎可能还给旁人?

想到雍王,周小珊不禁侧头,稍稍开了窗望向外头,不同昨个儿的鹅毛雪,此时是真正的下雪,出门都得撑伞才行,这样的坏气候就该窝在房中不动,早晨娘亲就让人传话给她,说是下雪路滑让她别去请安了。

就这麽一句话,如果她让人备车要出去,亲娘还不知乱想什麽――虽然娘亲身子好了些,但终是因此引出旧疾,现在天天都要喝药,屋内的药味重得熏人。

可如果她不出门,又怎麽能见见那张请帖上的主人呢?

侧身伸手从炕桌上拿起一张很普通的请帖,里头说明今日午时约她於戏风楼包厢见面。这城中是除了最出名的戏风楼就没别家了吗?一家独大的酒楼实在不大好,嗯……想到酒楼又想到哪部小说女主也开酒楼维生,哎哟,好愁人呀,她再不把握机会,可能想开什麽想卖什麽都被人抢先了。

嫣红自然没资格附和这样提起主人的话,所以只能静静泡着茶,再将温度适中的茶盅放於炕桌上,眼尖地瞧见那张请帖,目光微闪了一下便跪回原处,却悄悄使了眼色给一旁又绣起花来的姊姊。

奼紫本来正处帕子的收尾阶段,得了妹妹的暗示也抬头看去,一眼见了那请帖不觉轻蹙眉头,随即朝期盼自个儿出声的妹妹摇头,後者很是失望又看向自家姑娘。

两姊妹之间的眼神互动,正巧皆收於周小珊眼里,她放下请帖,先是掀盖再用盖碗刮除表面的泡沫才启口:「嫣红,有什麽话就说,别这样吞吞吐吐的。」

被点名的嫣红顿时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她这幅模样反倒令周小珊诧异了。平日里别看奼紫冷冰冰地好似很厉害,但真正一出事时也是慌乱不已,倒是嫣红平日就是个影子般存在,真要打听消息和与人处事,她倒相信嫣红的沉稳。

在周小珊默默地注视下,嫣红终於鼓起勇气说:「姑娘,您……您要去吗?」

周小珊有些无语,敢情这小妮子扭捏这麽久只是关心她去不去吗?

先是观察嫣红没有「脸色绯红」更没有「心虚」当然也没有「期待」後,那种要见心上人的初恋少女情绪都没有,这丫头在搞什麽鬼?

「嫣红,你何不把话一次说完?」周小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等她咽下了才等来这麽一句话――

「姑娘是真心想嫁旁人吗?」

「嫣红!」奼紫忽地喝斥一声道。

喔,她明白了,原来小妮子心中认定隔壁的老男人是个好的,所以觉得她不应该再去见旁的男性。所以说,少女都爱熟男是真理呀,可不是嘛,少年太令人窝火了,谁都不想当男友的妈,但谁都想当男友的「女儿」――别人她不知道,她本人很向往被男人当女儿宠的那种感觉,谁叫她是孤儿呢,唉。

「嫣红呀……」放下手中的茶盅,周小珊喊得很轻很随意,还没说下去呢,就被奼紫那立即坐不住起身又跪於地上的举动顿住看去。

「姑娘,您原谅嫣红吧,嫣红她只是为姑娘着想。」

要不是她知晓奼紫也算一根筋的人,此时这话要被外面不怀好心的人听着了,肯定自己脑补这屋里有什麽龌龃。

周小珊也不玩茶盅了,迳自摇头道:「先起来,我都还没说什麽呢,你这举动是想逼谁呢?」

嫣红立即想明白,赶紧扶着姊姊起身,「幸亏这里人少,要不然被谁听了去,还以为姑娘没事乱罚你呢。」

奼紫经由嫣红的点明也想明白了,一时又有些手足无措立在那儿。

「都坐吧,站得那麽高,我和你们说话还要抬头那可多累呀。」见了两姊妹都坐了,周小珊这才启口:「娘亲不希望我嫁入皇家的原因你们可知?」

两姊妹也不接话快速点头,周小珊看了又说:「於我来说,嫁谁都是嫁,但要嫁得无後顾之忧――譬如,我离府了,娘亲一人面对这些人该怎麽办?侯爷与世子爷是什麽德性你们皆知,娘亲也不是斗不了而是心软,再者,周芙一日不出府我一日心不安。」既然两丫头都怕她做错事,乾脆今日把打算都一并说出来吧,省得她们好心办坏事也是麻烦。

两姊妹互对一眼,心中皆有喜悦:姑娘愿意说自己的想法了。

「我死过一次,你们是清楚的,凶手是谁……你们可能不清楚,我只能说大公子和二姑娘,他们得罪了我,我不让他们生不如死就太对不起我……」对不起原主是真的,毕竟原主不死她恐怕不会附身。

两姊妹瞪大眼却没出半点声,周小珊看了很欣慰继而道:「至於我与侯爷之间的仇嘛,沉塘事件你们两人皆知,目前侯爷还没做出什麽事来,但不代表以後不会做出什麽事,因此我需要一个可以压制侯爷的大靠山,所以,今日这邀约是必须去。」

话题一转到出府,这节奏听得两姊妹一时愣神,不过嫣红倒是懂了,自家姑娘目前心里装的都是府中的烦事,那些嫁不嫁人的事都是其次,这倒让她脸色纠结起来。

以前的姑娘总是躲在房里谁人都不见,现在姑娘比以前好,却每每见的人都很吓人,尤其是和邵大人之间,万一邵大人知晓姑娘的打算,不知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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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了,去哪?」周夫人彼时正靠於大迎枕前喝药,听了姚嬷嬷的话不禁一愣。

「还是去戏风楼,但没说去见何人。」

一口喝完剩余的药汁,周夫人将碗交至姚嬷嬷手中道:「那丫头愈来愈有主见了,而且还是不在乎名声的主。我以前担心,她一直窝在房里到时嫁人该怎麽办,可现在却发现,她很积极那些事情後,我又希望她回到以前那般,至少那样的女儿我不用担心,可她现在做的事与以前当真两回事儿,我真怕我会有护不住她的时候。」

周夫人伸手覆眼阻止那哀凄地眼泪落下来,心中的担忧和那说不出的苦楚让她真难过。

「夫人,大姑娘长大懂事了,您又何必操这麽多心?」姚嬷嬷让小丫鬟把碗送出去後,自己坐於脚踏上,替夫人掖了掖被角,「奴婢看着,大姑娘是有自己的成算,说不定,对於婚事的看法有了主见……」

「呵,那丫头提出的条件除了邵鸩,我还真不知有谁能符合的,可是,邵鸩那个人,精於算计太过,本身就是条狐狸,况且,如果珊儿当真嫁予他也不是能的,别的不说,爹他们就不会同意。」

「可是老公爷曾说让大姑娘自己择婿。」姚嬷嬷有些疑惑脱口。

周夫人笑了,「是,爹是说过,但前提是,那人不是自己的敌人。邵鸩是文官,爹虽然没当职,却是所有武官的代表,尤其陛下愈来愈重用邵鸩後,一个身居高位,底下却没半分腌臢事的人,爹便觉他很麻烦。」低垂手看着腕间挂着一个手镯,这只手镯是当初敬茶时婆婆给的,说是传於媳妇的东西。「嬷嬷,你说,当日我如果不把那人沉塘,是不是就能如珊儿所说,他和他的妾住一块儿,我和女儿住一块儿,那样的逍遥自在可不快活?」

姚嬷嬷听了眉心一跳,「姑娘,你怎麽了?」心中惊惧夫人声音里的疲惫,姚嬷嬷连周夫人当姑娘的称呼都不自觉用上了。

周夫人却默默闭眼不多说了,她心里其实在想,如果女儿真想嫁给邵鸩的话,自己该不该帮女儿这个忙呢?

荣国公府的荣耀早就到了头,要想保住所有人的性命只有一个办法,珊儿,希望你别那麽聪慧,那都是大人的责任不是你的……

周夫人心中的想法其实也在邵鸩的脑中滑过。

此时待於书房的邵鸩正在看奏折,忽听底下人报说周小珊坐车出去往戏风楼去时,他手中的笔怎麽也落下一个字。

丢开手中雪灾的折子,邵鸩显得有些烦躁,起身站於窗边凝望大雪。

第一次见雍王可以推说周耀宗头上,可这次却是她自己去,还在这飘着大雪的时候……

「务必探查究竟是何人约的她。」

一直躬身候在角落的人影立刻出去。

朝中大事近日皆落於他的手中,皇帝因为生病已经多日未批奏折,代理监国的是雍王没错,实则是他抓着权力不放,说他是地下皇帝也不错,这样一个有权的男人,那丫头不多巴结反倒朝皇子们面前去,她想做什麽?

伸指摩挲腰间挂的香囊,淡淡药香味是他被刺杀後养成的习惯,现在倒是一闻便想着了她,近而想到她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小嘴,还有那长得挺好的胸脯……

冷冷看着胯间的帐蓬,他不禁摇头低咒一声:「该死。」

「父亲。」一声清润嗓音忽地於门口响起。

邵鸩转身立即坐回书桌前启口:「进来。」

端坐於椅上的邵鸩,看着长子穿着雪白狐裘进门,先让小厮取下狐裘後越过山水画屏风落入自己眼内,那一身月牙白直裰,还有那与自己几乎一样的温和面容,看得他不禁恍神。

邵临风先是向父亲行礼,继而见父亲失神,不禁摸摸自己的脸道:「孩儿的脸上可有什麽?」

邵鸩回过神让儿子坐下,「没有。今日怎麽有空来我这儿?」

邵临风被这样一问倒有些尴尬道:「父亲,孩儿秋闱没过……」也不是这麽久才提起,实在是父亲这些日子实在太忙,等他知晓父亲在家已是现在这时候了。

「你明知爹没要你进到三甲之列。」他已位高权臣,儿子再成了三甲之一,可不是好事。

邵临风自然也是明白邵鸩的潜台词,毕竟自己的父亲位高权重,自己万一真也进入官场其实多有掣肘,不过,他并不是为立业之事过来的。

「嗯,孩儿明白的,今日提起这事只是顺便,孩儿其实有事想说。」

难得见着一向大方的儿子竟有迟疑之样,邵鸩心中涌起不安面上却淡淡道:「说。」

「孩儿……孩儿想娶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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