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善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掉入了一个深渊,冰冷的水从黑暗的底部往上冲,瞬间,他沉没。
冰水刺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看着自己在水中不断吐出恐惧的泡泡。
而这是窒息的前兆。
简善挣扎着用手不住往水中挥舞,试图抓住什麽样的。
突然,他在挥着手臂之时意外的拍到了什麽。
沉重,冰冷,平面的硬物。
他在水中看到了一面墙,和一扇门。
门在水底呈现深绿色,上头有着被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杂乱无章的延伸。
那门看似脆弱,感觉一撞就坏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简善没有上前去开门,而是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入底部,越来越深,直到看不见。
他想着,既然是梦,乾脆就任他发展,任他牵着自己,不用刻意想逃出。
越是挣扎着逃出梦,被困得就越深。
其实做一个梦,就像在看一本神秘的书,或是听一段特别的床边故事。
你永远也猜不到他怎麽发展。
而对於自己的梦的故事,简善一向很感兴趣。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直沉直到自己醒来为止时,双脚突然踩到了一片平坦的地面。
简善立刻笔直的站起来,放眼望去是一片草原。
天空无限延伸,没有猛兽,没有禽鸟,而刚刚的水消失不见了,只见一片乾燥。
乾了好是好,却越来越热。
燃烧只在一瞬间,简善的周围在片刻烧成了一圈火海,渐渐逼近他。
简善惊恐的不断後退,却促使火焰越发向内侵袭。
脚底板的热度不断上升,他的汗如暴雨般落下,头疼的快爆炸,彷佛在他脑中装了串鞭炮般,一抽一抽的疼。
他知道梦很真实,却没想到连疼痛都这麽真实,彷佛他真的被火烧伤一般。
但他从来没被火烧过,所以没有类似的记忆,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的如此真实。
除非,自己在梦外的身体发生了什麽事。
这个想法,让还停留在梦里的简善瞬间惊醒。
他迅速睁开眼睛,满头大汗,背後的衣服都湿透了。
环顾了四周,日照强烈,在他身上投射出火辣辣的视线。
身边并没有任何火花或燃烧的物品之类的,空气很安静,彷佛在催眠他一切都很安全。
但简善可不觉的,反而大力的冷颤了下。
因为他此时,身上没有任何装备,是平躺在地上的。
没错,平躺。
但在他昏迷之前,他还没有成功的够到悬崖的顶端,因此他醒来後如果没有意外,不是摔下去死了,就是肯定还吊在悬崖边。
只可惜他遇到了那个意外。
他现在没有摔死成肉泥,也没被吊着,而是稳稳的躺在地板上。
因此可以确定,他被陌生人拉了上来,但那个陌生人的意图,他却无法猜透。
这可真是个让他惊喜的意外啊!
简善此时非常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然後在刚刚的火海中长眠。
狗屁的意外!狗屁的惊喜!
他现在不敢动任何一分毫,全身僵硬的酸痛,在他终於无法忍受而要装睡翻身时,一个低沉磁性带讽刺味道的声音在身旁不远处响起。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简善一听这声音,整个人都清醒了,立马跳起来,冷眼瞪着在他不远处的男人。
「既然腿酸,怎麽不早些起来?」
男人笑笑的说,语气温和,却不见眼中有一丝笑意。
「我只是觉得梦境太美好,让我不想清醒。」看到陆严,简善真是恨不得打晕自己。
他故做镇定,明明整颗心都在颤抖,彷佛启动中的马达。
「要知道,在这地方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做梦。」
陆严起身,伸伸懒腰,扭了扭僵硬的手腕,发出骨头喀啦的声音。
男人高挑的身形衣着一身黑色夹克与军靴,夹克内配着墨绿色的迷彩背心,明显的肌理线条在背心上撑出一条条精壮的皱褶,笔直的长腿覆盖着黑色军裤,隐藏可怕的爆发力。
简善知道,他一条腿抬起来就可以把自己扫荡出这座悬崖。
男人眯着冰蓝色的狭长双眼,盯着简善,彷佛一只豹,在暗处沉默,却又会在一瞬间咬断你的脖子。
简善被这麽一盯,下意识的起身要逃走。
他可没有忘记陆严对他的威胁。
让简善滚,好,他滚了。
让简善滚的越远越好,好,他滚到爬上悬崖了还吊在那边了。
那为什麽滚到这了还会遇见他?!!
到底为什麽?!!拜托不要让他一醒来就承受这麽大的心理压力好吗!
简善整颗小心脏蹦蹦跳的,每条神经都吊起来了,无法预测陆严下一步的行动。
「我说过让你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的,对吧?」
好啊!终於来了,真是他妈的衰爆了!
游戏才刚开始简善竟然已经做好领便当的准备了。
看到陆严的出现,就算他不做任何事,都让简善觉得那些浴血奋战紧张刺激的动作片只是些屁!
可是他妈的一点都不想参与其中!
「呃…嗯,对,你说过,我滚了...嗯,只是我现在...又回来了。」
简善默默的移开视线,他知道陆严在笑,但他不敢保证他笑完的下一秒会不会就冲来把他的头给砍了。
"
「滚?你滚了什麽,床单吗?」陆严竟然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但他真心笑不出来。
「真无趣啧啧,跟你开个玩笑罢了。」陆严摆摆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
「......我不喜欢玩笑。」
「呵!可是我喜欢。」
好,岂有此理。
但刽子手一副说一,简善就不准说二的样子,令人惊悚的无奈。
沉默了几秒,陆严两手忽然一摊,看着很愧疚的样子。
「老实说吧!你是我无聊时拉上来的,所以其实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对对,你大人什麽都对,所以快点放我走吧!这次简善保证自己一定会滚得远远的。
「你不问我为什麽没杀你吗?」
闻言,简善差点没撞死陆严。
谁会去没事去问别人干吗不杀自己啊!
又不是嫌命短,他哪天活得腻了也不会找这种方法自尽!
简善撇过头,不去理陆严,但在他脑袋撇开的一瞬间,头开始感到剧烈的疼。
「嘶——」
他用力按住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但那丝刺痛一抽一抽的在他脑里驰骋,狂放而嚣张,无止尽的延伸自己的范围,连细胞都感觉到疼痛。
简善负荷不了这股痛苦,全身扭曲痉挛着,有如一颗火种,火焰越发声势浩大,燃烧着他每一条神经,每一寸基因。
他不明白是什麽原因,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做甚麽不合适的事情。
陆严面色淡然,在一旁享受简善扭曲的表情,彷佛一名优雅的美学家,在观赏一部演技高超的舞台剧,远观的讽刺。
简善痛苦的扣住自己的咽喉,发声困难的看着陆严,眼神怨毒。
「...你...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麽!」
陆严突然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片翠绿新鲜,还未乾枯的叶片,散发着莹亮的绿色光泽。
「应该说,你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麽?」
简善看着那片树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片刻恍然大悟。
那是他刚才在路上摘来充饥的树叶!
陆严看着简善惊讶的眼神,嘲笑了下,「我已为你的搏击老师有教你生存的方法......或是他教你完全相反的东西呢?」
简善眼里的情绪除了惊讶不能再有更多,他不相信里莎会欺骗他。
再说,欺骗他也没有任何意义,他才刚进入这游戏,还是个新人,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但......是为什麽?
陆严揪着那片看似无害实则杀伤力十足的叶子,晃晃脑袋,走到悬崖边,突然将那片叶子摆到某个角度,经由日照下,树叶竟然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飞速乾枯!从原先的青春翠绿晒成了一团棕色揪起的枯叶,变得异常脆弱。
「看来主办单位也为了这个游戏大手笔了啊!」陆严看着逐渐缩起的叶子,勾起嘴角,笑得漫不经心。
「你什麽意思?」简善警戒的看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他知道他俩是敌对,陆严不一定真的会如实告诉他。
陆严没有回答他,真是朝简善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後竟然意外的开口。
或许新血来潮,或许别有目地。
但此时简善都不放在心上,只想搞清楚状况。
「你觉得动植物会怎麽防卫自己?」陆严没有为简善简善讲解,反而反问简善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伪装自己...吧?」
「如何伪装?」
「......把自己装饰成不会受到注意或让天敌不想靠近的样子。」
「很好,那如果先天性就无法改变自身外貌的该如何应对呢?」
这个问题考倒了简善。
不知是忘记还是无视了陆严是刽子手的事实,简善竟然认真且毫无防备的开始思考。
外貌...内在...
绞尽脑汁的某一瞬间,简善突然抓住一个猜测,而後再思考了下,恍然大悟。
「既然无法欺骗敌人,牠们会让自己的体内变得致命!」
闻言,陆严欣赏的拍拍手,鼓励且带笑的双眼弯起一个月牙似的角度。
「没错,这种植物肯定就是主办单位近来的新发明——自杀性植物了。」
就有如百年前那传说中的恐怖份子的自杀性行动,历史古典看记着双子星大楼事件,尽管简善没有亲自见到的冲击,却你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深入奇境,听听那爆破声啊!
简善对於这种类型,不论是植物亦或人类,都抱持着一种尊敬。
他们,并不是漠视自己的生命,并不是简单的自杀而已,他们是抱有目的性的,为了无可奈何的结局,而必须选择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他们可能是被迫,被迫同归於尽,必需要牺牲什麽,才能造就未来的安宁。
以植物来讲,今天简善误食了叶片,而导致极大的不舒适,如此,简善就了解到这种植物不可食用,未来也就尽可能远离,而叶片的後代也将得到安宁。
但其实,简善知道,这种事从来都说不准。
「呵!自杀性植物这种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简善闻言,疑惑的看着他。
陆严笑着将手中的枯叶塞进简善嘴里,不给简善拒绝的机会。
「!!!」简善连忙要将那片枯叶吐掉,却在陆严硬塞之下吞了进去,来不及推开。
简善在陆严强迫之下正要发怒,却忽然被口中特别的味道吸引。
一股甘甜的青草味,味道很淡,却容易让人一口接一口,因为是乾的,所以吃起来脆脆的,倒有一种奇特而刺激味蕾的口感。
搞什麽?
他刚刚才被这树叶折磨的死去活来,现在却极为享受乾枯的它,也未免......
「自杀性植物的特点就是,它只有办法在活着跟敌人同归於尽,但要是死了,就跟所有动植物一样,毫无威胁性。」陆严指着简善的嘴唇,提点他。
里莎曾经告诉过他,主办单位不会完全让你死,生存是自己争取的,而主办单位只会为你增加一点生存的机会,但那个机会要有他们自己去寻找。
因此,食用自杀性植物的正确方法便是——
「曝晒它,把他晒乾,让他的水分完全蒸发死去。」
陆严给予了简善一个称赞的微笑。
简善因得到了认同而感到高兴,却忽然想到,在热烈讨论下,简善完全忘了眼前有名比自杀性植物还危险残暴的刽子手。
扬起的嘴角在一瞬间僵硬,心头一凉。
陆严似乎看出了简善回过了神,想起了最危险的事,他很愉悦的看着简善僵掉的表情,扭曲的五官。
他慢慢的,缓缓的,走近简善,进入他呼吸的范围,极为靠近的以鼻尖贴着简善的耳朵,呼出足以将简善燃烧自燃的强力热度,贴在简善面颊旁,一字一句,口齿清晰。
「我不杀你的原因很简单......」
刹那,简善白了脸,恐惧从瞠大的双眼不断跳出,全身冷不禁大力颤抖,喉头发紧,发不出一丝求救的声音,只能站在原地任自己的情绪被陆严搓圆压扁。
他听到。
危险的信号。
——「我还想看你多垂死挣扎些,所以你可不能现在就死去。」
他看着陆严漂亮闪烁的湛蓝色眼瞳,散发出残忍的气息,带着笑意,却令简善寒颤。
——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