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蘭沐清泉墨含香 — 蘭沐清泉墨含香 番外 十章

正文 蘭沐清泉墨含香 — 蘭沐清泉墨含香 番外 十章

「看得傻了?」

眼前艳丽佳人正弯着腰,扬起唇来笑望着他;许久不见了。几个月来,郭嘉在沙场上,除了想着她的芳容之外,顶多就是读读她回的「精巧」家书,或是看看怀里的那方围巾,睹物思人。

十个月。嘴上要将这段时日带过,只是简单三个字,却想不到,这十个月,夫妻俩究竟经历过多少磨难?无论是心上的,还是身上的,都已经嚐够了;如今这苦难总算到头,他俩夫妻团聚,暂时不用担心会有什麽事儿,能让她们分开了。

她的笑一样那般灿烂,似是能解这相思之苦般,轻易地把两个人阔别十月的隔阂化了。今儿个是个大冷天,乌云密布的,前几刻还下着细雪,路上骑马、行走都要小心再三;可就凭棠绯的一抹笑,身上穿着的,是那娇艳无比的牡丹衣裳,便像是能够化去这冷冽寒冬似的。郭嘉一时间竟以为自己误入花丛,以为现下这时节,还是那百花盛开的春天呢?

太久没见面,郭嘉心底的思念之情难以诉说,又看见棠绯这样盛情相迎;他的脸皮本就不厚,加诸有旁人在场,不由得感到有些不自在。「咳……我、我回来了。」他以掌掩唇,快步走过棠绯身旁。

他的羞怯,显而易见;一旁的宫女见状,不约而同的发出了轻笑声。

可,郭嘉这反应,显然让棠绯并不满意。

「等等。」棠绯侧过脸来,柔声叫住了他。

郭嘉一脚方跨上石阶,却因这声叫唤,而停下了脚步。「夫、夫人?」

「哪有征戍在外的夫君,一回家见着了妻子,却对她不闻不问,只丢了一句话就往筵席里走的呢?」棠绯话里带着微嗔,但俏脸上笑意渐炽;可惜郭嘉背对着她,一时间没能察觉她脸上的淘气。「我知道那个曹操过份,把你们留在营里快四个时辰才放人;想想,从早上到现在,饿了是自然的,但,你可也不能只顾餐食,而没了我这个妻子吧?」

这话调侃的意味再浓厚不过,一旁的宫女听了差些没笑岔了气。

郭嘉这才带着叹笑回头,而身後的棠绯也已转身,一脸揶揄的,似乎跟着笑话他。「夫人,哪有妻子面对着好不容易凯旋归来的夫君,却是急忙的想方设法,来给他下套的呢?」他的反应也快;只见他白发轻飘,俊容上虽见疲惫,仍是牵起一弯俊朗淡笑,来与棠绯辩驳。

好个郭嘉,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同她抬杠?好,既然对手把题给丢了回来,她刘棠绯,焉有不接之理?「你说我下套?这不公平。」她摇了摇指,款步走近夫君,「明明是你一见我就对我不闻不问,连句招呼的话也没给;就方才那句『回来了』,我还当你是对地上的蝼蚁说的,一点诚意也没有。你是这样对待自己久居家中,替你把持这个家的妻子的吗?」

「这不就是我所说的套了吗?夫人这样大摆筵席,也没给我一声知会,就像是一个人明明没事,却突然给主上加官晋爵、备受荣宠那样;岂不让人觉得有点於心不安呢?」

「我是那种人麽?」挑起一眉,棠绯指着郭嘉,往站在亭旁四位宫女开口,「你们几个可听清楚了,姑爷这样曲解我的苦心,你们说,我冤不冤啊?」她睐了他一眼,而後眼皮儿眨了两下。

宫女伺候棠绯多年,自然是一个劲儿的帮主子说话。郭嘉不由朗声大笑,扬起掌来向诸位宫女讨饶。「行了行了,是我疏忽,是我不对,怠慢了夫人。」夫妻俩好不容易见着了面,耍耍嘴皮子当作娱乐,也该适可而止;万一再斗下去,一个不小心较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不是鸡肠鸟肚的人,当然不愿与夫君计较。只是奉孝啊……」她微微扬起笑来,抬起右手,浮在半空中,「既是认错,也该有点表示?」

郭嘉点点头,亲昵的接过棠绯玉掌。「夫人说的是;来,请夫人与我一块儿入座吧。」

两人入了座,棠绯手边的小火炉早就已经生上了火,煮沸了水,只等主子入座,便能替两人煮上一碗好茶。「方才与你说笑,你可别放在心上;算来,我两打从那回起,就没个机会让我在这口舌上占点便宜;若这般算来,咱们夫妻总算是扯平了?」她笑靥如花,嘴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熟练至极,不一会儿整座亭子里便散逸着袅袅茶香。

「夫人多心了。方才见着夫人,我是有点被吓着,经夫人这一开口,气氛这才突然熟络起来;还得感谢你呢。」

「怎麽?我生得青面獠牙,活像鬼魅一样?为什麽看见我就被吓着?」棠绯从小到大,只有被人称赞貌美的份儿;像郭嘉说的被她吓着,这还是闻所未闻。

郭嘉淡笑,「不是,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深深了望了棠绯一眼,不自觉的又遮起脸面来,「夫人……」她的「四大护法」全都站在一旁听着夫妻说话,难免要令郭嘉觉得害羞,不自在了。

知道他意思的棠绯只是抿嘴一笑,「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这儿我来伺候姑爷。」宫女自然识相,得了棠绯明令,立刻全都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把空间让给了夫妻俩。

「没人了,你可以放心开口了。」棠绯望了走远的她们一眼,提起壶来,在一旁等待已久的茶碗里倾注、旋绕着,盛满了茶汤。

「不怕夫人笑话,只是被夫人这身打扮……瞧的我有些失神了;许久没与夫人见面……」郭嘉压低声调,却又像抑制不住满腔欣喜的,望着棠绯,语调、目光,皆是又放柔几分。「夫人的模样,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出现,我不禁要怀疑,这是真的吗?真是我梦寐以求、心心念念的爱妻吗?」

「奉孝……我当然是真的。」棠绯替两碗茶碗都盛上茶汤,盖上碗来。「还能有假吗?」她拉过他的手来,贴上自己的面颊;感受到他掌心的暖热,她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是我,奉孝……我也想念着你,你知道吗?」

「夫人的心意……我当然明白。」他举起袖来,温柔的将佳人泪痕拂去,「今儿个咱们好不容易相见了,应该高兴;都是我不好,说那什麽话,让夫人伤心了。」

「对,咱们应该高兴。」棠绯颔首,转瞬又恢复了笑意,「说到高兴,我还没祝贺你呢。」

「这回曹操大破袁绍,身为谋士的你功不可没。」棠绯浅浅一笑,将热烫茶汤,亲手端到他面前来,「这是为妻的一点心意。」

郭嘉心头不由一动;与她成亲一年半有余了,明知道她爱喝茶,却总是得不到她的邀请。他後来才知道,棠绯心底也给自己立了这麽一个规矩……如今,他总算是有幸,能喝上一碗由她给她亲手煮的茶了。

不易,着实不易啊。

「多谢夫人了。」

两人饮茶用饭,在这大冷天里,於後院亭中谈天赏景,一解相思之苦;夫妻两人的感情,不但没有因这段别离而受了影响,反而更加浓情蜜意了。

用过了饭,郭嘉与棠绯两人没待在堂屋里,转而来到书房。

「奉孝,你的东西,我前些日子才亲手整理过;今儿个总算是盼到你回来了,你来看看发落的怎麽样。」棠绯走在前头,左臂挽着他,带着郭嘉一块儿进了书房。

「我的东西也就那几样……」郭嘉顺手带上了门,进门看见书房里的摆设,井然有序,尤其是书卷,依照卷首字的笔划分门别类,清清楚楚。他的衣裳则分四季交替,内着、外搭的,条理摆放。「夫人心灵手巧,自然是整理的服服贴贴的。」

佳人侧首浅笑,纤细的眉尖儿挑了几许,喜上眉梢。「瞧你说的。自己的东西当然还是要你亲自来整弄过,使起来才见顺心。」

「夫人的意思我懂,只是我才刚回来,之前搬去的一些衣裳,有些夏天穿的,该收拾起来;带去那儿的几只笔,有些不好用的,应该要丢弃。要整理,或许等明儿个精神足了,头脑清楚了,再来想办法发落也不迟。」

「这倒是,反正这次好不容易打胜归来了,暂时得了安宁日子,这些琐事,也就不用急於一时了。」执着手绢,象徵性的在席子上掸了掸,棠绯拉了郭嘉并肩坐下;抬首间,在郭嘉那一身墨色里,赫然瞥见一片雪白,就好似黑夜里突然间打了盏灯笼,格外醒目。「记得你在家书里常说,我交给你的那方围巾,你是片刻不离身,今日一见,这才有了个印证。」

朱唇含着的那抹淡笑,是既欣喜又意外,那条围巾对她言意义重大,原本只是藉由此物,聊表为人妻的一点心意;是她与他的口头之约,也寄托了临别当头,她的满腔相思之意,与佑他平安早归之情。哪里奢望这男人真会依照她的话去做?

郭嘉往怀里一瞧,淡淡地露出笑来,「夫人所赠此物,我不但时常带在身边……」伸手自怀里取出围巾,捧到她的眼前,「每当思念夫人时,我总会从怀里拿出来,看着这上头的兰花,把这花当成是夫人……一解相思之苦。」

棠绯低头瞧着围巾上的兰,不由抚上那细密针路,「你人在沙场,我就怕你心不在焉,又恐误了你的时辰;因此我每封信都竭尽所能的缩短,就是怕你因我而误了大事。如今听你这麽说……叫我高兴也不是,气愤也不是。」

「我没有陷夫人於不义的意思。」郭嘉探出一掌,轻扣住娇妻皓腕。「反过来说,还是因为临别之际,有夫人所赠此物,我的心才踏实了,才明白了我在夫人心头的份量……夫人此回不但没有拖累我,反而是帮助我,勉励了我。

「除了夫人捎来的那些家书,替我解惑,使我军能够得胜之外,也全靠夫人这围巾,使我不忘与夫人之约,平安的从官渡归来,得见夫人。」

「奉孝……」

让棠绯打开掌来,庄重的将围巾交还到她手上,「如今总算能亲手交还给夫人,我的心底,也算是了了桩心事。」

棠绯捧着围巾,又望了郭嘉一眼,忽地扯下自己颈项上的那条素白围巾,披上此物。「我当初交给你的时候,上头可还带着薰香味儿;男人就是男人。」她睐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取笑的意味,只是心底却一点嫌弃也没。

战场上十天半个月洗不上一次澡是很自然的事儿,更何况就算有水,吃也比洗来得重要;他又是将此物时时带在身上,染了他的气味,也是无可厚非。

「让夫人见笑了。」

「你可真把此物披在自己的颈项上过,还是那只不过是逗我开心的玩笑话?」

郭嘉楞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棠绯说的是他前几封家书里,所提到过的一句话;就是他说前线有些冷,还想把她赠与他的这条围巾拿来披。

这些日子来他寄回的家书数量惊人,可她却还能把这句玩笑话记得忒牢……

「夫人知道那是句玩笑话……与敌临阵交战,我这一头白发都不敢现於敌军眼前了。」又哪敢披上这样一方精致秀丽的白围巾呢?

「也对。」就这麽一瞬,棠绯的脸上闪过些许失落,抬起眼时,立刻又恢复了精神。「出外这麽久,我看你有些衣裳也穿得旧了,难怪会觉得冷。」她抚上郭嘉胸膛,赫然发现在这样的大冷天,他身上的棉袄竟是那样单薄。「明儿个我就差玉枝去给你多裁几件新袍子。你也别老是穿墨色的,显得老气横秋;你才不过三十岁人呢,老穿这样活像个四、五十像什麽话?就连那个年纪比你大上许多的贾文和也没这样……」

面对娇妻的谆谆告诫,郭嘉听在耳里,暖在心头,「我明白,一切听夫人安排就是了。」他微微一笑,眼底的喜悦,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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