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就不说。我撇撇嘴，他笑得更开心了。
「Auntie呢？」我问。
「我要她回去休息。」他说。
我又拿块苹果给他吃，看到他胸前的纱布，才想到他今天动了手术，「人工血管装好了？」
蓝奕宸点了点头，「开个刀，照个X光就好了。」
「痛不痛？」我问。
他立刻摆出可怜般般的表情，「痛。」
「吃苹果就不痛了。」我把一片苹果塞到他嘴里。
蓝奕宸笑得开怀，笑得我心里发酸。
「工作我辞掉了。」他突然说。
我怔了一下，「啊？」
「公司不能为了我一个人都停摆吧？」
「......」
「东西你能帮我整理一下再带回来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点了点头，「好，我明天下班带过来。」
「谢谢。」
我又拿了一块苹果，自己咬了一口再给他吃。
我们一起看着窗外的人群聚聚散散，车子来来往往，喧嚣着，热闹着，而隔着一大片的玻璃内，我们安静地好像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我把头靠向他的肩膀，说服自己这不是梦。
在很如此让人平静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声音。
「白颖佳。」
「我不想死。」
×
公司一切正常，虽然有时候上班上到一半，感到特别无力，但是这段时间被分配到的工作确实轻松了很多，即使每天还是得忙到下班才做得完。
设计部经理的空缺还是没有人替补，但是公司上上下下传来传去，大家几乎都知道蓝奕宸是因为生病而辞职的了，而且之前盛传的谣言又被翻了出来，说我跟他还有高程风之间的纠葛，什麽什麽的。
下班之後，我在蓝奕宸的办公室帮他整理一些要带回去的东西，突然看到他桌上有张照片，是高中时候的我们，坐在社团教室前面，笑得很青涩，他的头发短短的落在额头附近，眼里充满笑意，脸上的笑容比我还灿烂许多，而我坐在他旁边，绑着一个短短高高的马尾，也开心地对着镜头笑着。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端详着这张照片出了神。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一直在我身边的人，会说喜欢我，我也没有想过，他会在未来的哪一天，彻底地消失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每个人的人生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但是没有想到这天来的这麽快。
我把相框收到箱子里，连同他的个人物品，整理好了之後，我抱着它到公司楼下，准备拦计程车的时候，高程风的车已经停在我面前了。
他摇下副驾驶座的车窗，「上车。」
我犹豫了几秒，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不是说过这段时间，我来充当你的司机吗？」他说。
「你也有要休息的时候，我不想天天打扰你。」我抱着箱子，盯着里面的相框说。
高程风拿我没办法，声音放软，「白颖佳，我都把话说白了，你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
他看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延续他的无奈。
「我找到一个医生，是专门研究血癌的专家，他明天就会去医院跟蓝奕宸的主治医生讨论状况，然後再一起帮他治疗。」
「谢谢你。」我说。
高程风侧头看了我几秒，又转回去继续直视前方，「不客气。」
「白颖佳，」他再次开口，「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快乐的理由。」
我懵懵的，「什麽？」
「我一直很希望那个理由，是我。」
心里突然升起的罪恶感把我淹没。
我也亏欠他太多太多。
现在痛苦的不只是蓝奕宸跟我，连高程风也很难受。
到了医院後，高程风也没打算要上去，在离开之前交给我一个纸袋，把它放在箱子上。
「这是什麽？」我问。
「胃药。」他说，「这几天从早会开始，常常看到你在揉肚子，连早餐都乾脆不吃了，肯定是胃痛。」
「......」你是医生吗？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真的。」我看着他说。
「比起你承受的，我做的不算什麽。」
我抱着箱子上了楼，到了病房，蓝奕宸坐在床上，手上翻着一本书，看到我来，他把书搁下，对我大大地笑了笑。
把箱子放在他旁边，我拍了拍手。
「整理好了，你要的留在身边，不要留在医院的，我帮你拿回家放。」
蓝奕宸只看了箱子一眼，把相框拿起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後就说：「就这样。」
「就这样？」我问。
他点点头。
我把箱子搬到地板上，坐在他旁边，「你刚刚在看什麽？」
他拿起翻到一半的书，「徐志摩的作品集。」
「徐志摩？」我看看封面，果真是徐志摩的作品集，「你怎麽会想看徐志摩？」
蓝奕宸故作思考，「嗯......陶冶性情。」
「你念念几句，我想听。」我说。
他看看我，确定我是不是认真的，然後拿起书，翻了几页，清了清喉咙，用一样熟悉温暖的嗓音念起诗。
「一个人的世界，很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才刚念，我一下就有了困意，便趴在他床边，听着他舒服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冷了，给自己加件外套；饿了，给自己买个面包；病了，给自己一份坚强；失败了，给自己一个目标；跌倒了，在伤痛中爬起并给自己一个宽容的微笑。」
「是啊，我总是一个人，你从来不曾来过，我也从来不曾出现在你的世界。」
他翻了一页，继续着，「似乎习惯了等待，单纯的以为等待就会到来。」
「但却在等待中错过了，那些可以幸福的幸福。」
「在失去时後悔，为什麽没有抓住。其实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可笑的错误。」
「明知道等待着一份不知能否到来的幸福......」
我逐渐睡去，而在耳边依然在缭绕的，是那句──
『是啊，我总是一个人，你从来不曾来过，我也从来不曾出现在你的世界。』
睡了一下起来，发现Auntie已经来了。
「佳，你先回去休息吧，上班一天都很累了吧。」她倒了一杯水给我说。
我喝了几口，转头发现蓝奕宸也拿着书睡着了，Auntie注意到我的眼神，便说：「医师说他会容易觉得累或是没力气，所以才会一直想睡觉。」
我看了一下蓝奕宸，今天没注意到他的气色，还是跟昨天一样差。
我问Auntie：「医生说什麽时候开始化疗？」
「後天。等人工血管的伤口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化疗了。」她说。
「嗯，辛苦你了，Auntie。」我看看时钟，已经十点半了，「那我先走罗。」
「掰掰。」
我抱着那个箱子，走到医院楼下，天空开始有点飘雨，於是我赶紧招了辆计程车先回去Auntie家。
到了Auntie家，我先把箱子放到蓝奕宸的房间里，拿起高程风给我的胃药，然後喂了一下奕奕，本来打算离开了，但关上门前，又反悔地把奕奕连同盆子抱了出来。
我抱着奕奕坐上计程车，结果在我家前一条街，车子抛锚了，司机抱歉地不跟我收钱，我只好抱着奕奕走回去。
一路上雨越来越大，我抱着饲养盆开始小跑步，但是雨已经大到我整个人都湿了，所以我就放慢了脚步，淋着雨，抱紧了奕奕走回家。
等到终於到了家，我把奕奕盆子里的水倒掉一半，把牠摆在我的客厅的窗户边上，看着牠出神。
直到门铃响了，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还是湿透的。
我去开了门，高程风站在门口。
他看了我几秒，然後着急地走了进来，到浴室把一条毛巾拿给我。
「为什麽淋雨？」
「计程车抛锚了，所以我就用走的......」
他把毛巾盖到我脸上。
「不想让我载，就不要淋雨，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淋雨，我就开长礼车去接你。」
……
虽然知道是个玩笑，但是我却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