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注意，不适者请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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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
他楞楞地抬头看着突然冲到眼前、一开口却又支支吾吾的人，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
不久，只见那人深深吸了口气——猛然鞠躬的举动和宏亮的声音再一次吓着了他。
「——对不起！」
事情要回溯到稍早之前。
星期三的第一堂课是早八的计算机概论，按往常的经验来说，除非碰上期中、期末考或者考前重点提示，否则会来上这门课的人少之又少——当然这跟教授不在乎出席状况的授课态度也有很大的关系——只有少数如他一样的好学份子，才会节节准时报到，无论台上的讲师是公认的好或坏。
然而今天在整点踏进教室的时候，沈立翔隐约察觉到，似乎有那里不大对劲。
教室里的人……好像有点多啊？
往外退了一步，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教室，沈立翔怀抱着满腹疑惑来到前头熟悉的座位坐下。放下背包後第一件事情便是掏出记事本，来来回回翻了几页，否定先前几秒对於期中考将近的猜测。
怪了……还有三个礼拜才考期中，教授一向不会提前太多堂课划重点啊……
沈立翔支着头左思右想，一直到上课钟声响起，却始终没能理出半点头绪。
摇摇头，赶忙将脑中不解的猜测全数甩到一旁，拿出全副精神专注在即将开始的课程上。
偏偏天不从人愿。
身周断断续续传来细碎的纷嚷，间杂来源不明的窸窣声，扰得他烦不胜烦；再加上这门必修课对文科生而言并不如其他课程来得重要，学生听得随兴、教授也讲得随意。沈立翔不敢说自己拥有绝对的专注力，於是在这双重阻力之下，他多次想回头好奇一下同学们到底在做些什麽……尽管经过几番挣扎，还是败给了「上课必须认真」这条根深柢固的观念。
目光投向前方的投影布幕，手里的蓝色原子笔轻轻晃动，任凭失去控制的意识在教室各处窜动。
啊，说起来，刚刚进教室的时候，似乎有看到那个人呢……
——咚咚。
敲击的闷响将沈立翔从奔驰的思绪中拉回。
倏然一张摺叠得恣意的纸条被扔到摊开的课本上。
眨眨眼，他微微侧头，发现隔着一条走道的邻座同学也正盯着自己瞧。
『给我的？』
沈立翔指指飞到面前的纸条，无声询问道；而对方笑着给了肯定的答案。
小心翼翼地避开教授时不时扫视台下的目光，他揣着困惑拿起了纸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在指尖触及纸条之际，彷佛按下了什麽开关，沈立翔身後的喧闹顿时进阶到一个令他有些惶恐的程度。
恶作剧吗？他在系上是没有特别交好的同学，但也不至於和人结下半点梁子吧？
皱着眉头紧盯捏在指尖的纸条，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抬起头偷偷张望了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终於鼓起勇气缓缓打开了它。
一摺、二摺……
「——！」
凌乱笔迹下斗大的七个字，字字都像一颗原子弹坠落在他脑海里，将思绪炸得纷乱，轰成一片无际的空白。
震惊一路掐住了沈立翔的思考能力，连下课钟声愉悦地奏起也浑然不觉，徘徊在唯一的念头里，久久无法逃脱。
居然是他……是他……
『我喜欢你秦杰帆』
秦杰帆紧张地看着眼前傻不愣登的同班同学，忍不住伸出手，在那双透着茫然的大眼前晃了晃，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啊……对、对不起……」
沈立翔本能地为自己的失态道了歉。若不是他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怯懦，秦杰帆还以为眼前的孩子只是单纯复述着自己方才出口的话语。
孩子，是的，正是孩子。那是系上同学对沈立翔这名将满二十岁的男大学生一致的看法，不单单因为那相较同龄男性来得娇小的身材，安静乖巧的性格更让他贴近这个形象——当然，从来没有人当面这麽称呼过沈立翔就是。
稚气未褪的脸庞因低下而被浏海遮盖了大半，却无法将怯意一并遮住。秦杰帆由上而下地盯着这样的沈立翔，突然生出戳戳那张白皙脸颊的冲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皮肤看上去嫩嫩的，手感一定很好吧……
然而想归想，他终究没有把冲动转化为行动。
再怎麽说，沈立翔毕竟还和自己住在同一间寝室，也许彼此并不熟络，但因一时失误而导致未来相处上的尴尬总是不好的；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沈立翔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即便一点点都不愿意。
沉默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久到下一节上课钟声余音散尽，秦杰帆才再度开口。
「那个、沈立翔，纸条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请你相信我，我绝对、绝对没有要作弄你的意思！」秦杰帆以十分认真的口吻说着，顿了顿，又解释道：「其实是因为昨天和班上一群人去夜唱，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不小心输了，被要求今天上课必须传出一张写有『我喜欢你』的署名纸条，然後他们会随机传给一个昨晚不在场的人；今天那麽多人出席也是——哇啊！老师来了！」
随着秦杰帆惊叫望向讲台，的确如他所言，教授已经站到了电脑旁，正端着保温杯喝着水。
而当收回目光，竟发现秦杰帆早在相隔走道的座位落座，提着笔在随便撕下的广告纸背面振笔疾书。
不消几秒，略显破烂的纸条被递到沈立翔桌上。
『这家伙看完好戏就翘课了』
忍不住会心一笑。
抬头，另一张稍大的纸条也在同一时间降落。
『立翔，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对着侧边轻轻点了头，沈立翔猜测秦杰帆是看到了，因为他又拿起笔写了些字。
当纸条再一次被送到桌面上，也许是好奇心作祟，沈立翔迫不急待地将其打开来看。
『我可以跟你作朋友吗？』
看着纸条，傻傻地弯起了开心的笑。
提笔，清秀如人的字写下允诺。
『好』
彼此之间的距离，终於可以被丈量了。
那天之後，秦杰帆和沈立翔的生活开始有了密切的交集。
沈立翔一向好学，坐的多是前排的位置；而老压着上课钟声踏进教室的秦杰帆，总会跟着坐到和他仅隔一条走道的座位上，时不时递来一张纸条，然後像个孩童般兴奋地期待着回覆。
每每接到突袭的纸条，沈立翔会先快速看过一遍，再趁着抄笔记的空档认真回覆纸条上的字句。爱玩的秦杰帆突然改掉翘课的习惯确实令他惊奇，但他不讨厌这样，更为此感到欣喜。
他们的聊天话题很是广泛，从课业到未来出路、同学间的八卦到对教授的埋怨、过往的糗事到日常生活中各种琐碎细节，时而杂有笑话或新奇的分享，尽管多数时候是秦杰帆在说，沈立翔负责应和。
一来一往，在教室里没能结束的话题，在下课之後带回宿舍继续，二个人都对这样的聊天方式乐此不疲。
曾有同寝的室友戏谑地问秦杰帆，他和沈立翔是不是因为一张纸条磨擦出爱的火花？秦杰帆闻言，只是笑闹着骂了对方几句，没有多做什麽反应。
和室友不大熟络的沈立翔在一旁听着他们玩闹般的话语，静静地，一句话也不曾介入。
但是秦杰帆状似不在意的态度，着实令他感到怅然。
早早写完期中考卷的秦杰帆回到无人的寝室，打算回覆昨晚因读书而暂停的交谈纸条，一边想着该用什麽事情来开启下一个新话题，一边深了个大懒腰——挥出的手臂不小心撞落右方柜子上的小木盒，小木盒在落地的过程掉了薄盖，里头东西散了一地。
秦杰帆愣愣地看着脚边为数不少的纸片，下意识蹲下身子时起其中一张——
『十三张课後习题你写了吗？教我E13-7怎麽写please』
『真的很受不了那个欧巴桑，上课没重点又爱碎碎念』
『昨天吃到一家超赞的冰淇淋，要不是你要回家，就带你一起去啦』
『我可以跟你作朋友吗？』
『我喜欢你秦杰帆』
一走进寝室，沈立翔就发现秦杰帆蹲在自己的位置旁，出神似地盯着什麽瞧。
放下因装满厚重原文书而格外沉重的背包，他走近秦杰帆身後。
不看还好，这一看，沈立翔的脸色唰地惨白。
满布在大理石地面的，是秦杰帆写给他的所有纸条。
他没告诉过秦杰帆，他把每一张纸条都悄悄收起来了。
因为他同样没告诉过秦杰帆，他偷偷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站在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名为「朋友」的近距离，藏着恋慕的心情直到毕业分离，再任凭时间淡化这份情感；他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至少，在秦杰帆的记忆里，他还能保留那个最良好的印象。
如今希望却硬生生碎成了奢望。
秘密难堪地从心深处被狠狠挖出，以最为丑陋的姿态暴露在喜欢的人眼前。
沈立翔哑然地在和秦杰帆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蹲下，不敢抬头对上那双总是温暖如阳的眼眸，捡拾纸条的手遏止不住颤抖。
「……对不起……」努力弯起嘴角，想扯出笑容假装没事，可沈立翔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到了极点，「……我马上把他们拿去丢，你放心，我……」
不觉泛出的苦涩堵住了後头所有颤抖着的话语。除了哽咽，还是哽咽。
泪珠在眼眶打转，烫得他好疼好疼。
但再疼终究也疼不过心。
「……对不起……」
最後只能以极细的声音吐出简短的三个字。
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的秦杰帆站了起来，经过垂着头蹲坐在地上的沈立翔，迳自走向自己的床位。
背对着他，沈立翔没有胆子回头去看秦杰帆在做些什麽；他只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秦杰帆眼前，永永远远从秦杰帆的生命里绝迹。
他想哭，好想好想哭，但绝不允许自己在秦杰帆看得见的地方掉下任何一滴泪；因为被一个当成朋友的男生暗恋着，秦杰帆一定更不好受啊……
「立翔。」
熟悉的低沉嗓音倏地窜入混乱的伤悲中，沈立翔这才惊觉秦杰帆不知何时蹲到了自己身边，还盯着自己不放。
狼狈地转开了视线，秦杰帆却像是不肯放过他一般，又一遍唤了他的名字。
温柔地。
颤抖地。
「立翔。」
伸长的手臂将仔细摺叠的纸条递到了沈立翔面前，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给你的。」
在秦杰帆的强势下，沈立翔红着眼眶接过了纸条。
他害怕里头写着对自己的厌恶。
他不明白为何秦杰帆要特地写张纸条。若真要绝交，大可自此不相往来，不是吗？
犹疑着，迟迟提不起勇气面对。
但秦杰帆不给他机会逃避。
「打开吧。」
深深吸了几口气——他连呼吸都混着哭腔——沈立翔极为缓慢地打开纸条。
二摺、一摺……
「……！」
绝望刹那为不可置信所扫空。
沈立翔怔怔地望向身侧傻笑的秦杰帆，眼眶的红逐渐晕成了耳根子的绯。
『第一张写给你的纸条不是作弄，立翔，那是我的真心话。
所以，可以和我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