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日的话果真另罗道长动容了,罗道长自那之后主动拉着许凌山说东说西,把自己懂的会的全都说与他听。许凌山年纪尚小,一大半是听不懂的,但又不敢无端扫了罗道长的兴,每次直得在他旁边老实听着。时日便在这老道的絮絮叨叨之中又过了一年。
罗道长终于想起问他姓名,许凌山如实答了。罗道长若有所思地说,自己也是从小就跟着师父修炼的,怎么到师父身边的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姓罗。然而他言之凿凿地说,跟着师父之前自己定是生在富贵人家,因为他自小就能辨别出来什么是好东西。说罢,迎风展开自己金灿灿的八卦道袍,宽大袖口招展,猎猎作响。
“小玩意儿你看。”他把袖子捧在手中,献宝似地递给许凌山看,“这道袍用了上万蚕茧,又不知道是从多少蚕茧里捡出来的这均匀金黄色,而后又将纯金拉成与那蚕丝一般细,绣了八卦于其上,才得了这么一件。”
许凌山每次都不敢直视那亮的晃眼的道袍。他早先也是见过天下珍宝的,如此浮夸的服饰让他有种莫名的厌恶。见罗道长如此殷切地捧给他看,便借着冬日的阳光仔细看了看那道袍质地。丝缎金色纯正,柔光迷蒙,只看材料做工确是上乘。只不过搭配了硕大金线刺绣的八卦图后,当真是有失美感。
许凌山抬头,罗道长正期待地看着他,他只好说:“这道袍确实好看。”
罗道长得意地仰起头,又道:“我师父,和他师父,还有他师父的师父……怕是从这八卦混元炉重铸那天起,他们就想炼出仙丹,吃了就白日飞升,羽化登仙。然而这炉子似乎除了存了这一缕混元之气,别无用处。我师父更是欺师背祖,听信了道教,另拿了别的丹炉炼了仙药,吃了没几日,年纪轻轻就死了。”
许凌山听得有些疲乏,坐在一旁出神,老道忽然唤他:“小玩意儿。”许凌山一耸,抬起了头。老道警告道:“跟着我,便要听我的话,莫要信那些旁门左道,只害了自己性命。”
许凌山表面上点头,却腹诽道:不知谁才是旁门左道。
罗道长看他听话,揉了揉他小脸儿,说:“咱们这一门并不能升仙。但要清心寡欲保存个纯阳之体,练就个百毒不侵之躯。师父本想飞升,便提前将祖师遗书传与我,谁知他死了。我也才见到祖师遗书,悟出了这点,却救他不及了。祖师知道毒蛊都是阴毒之术,压制体内流转的阴阳二气,只有大阳方能抑大阴。混元即太极,乃万物初生之本源,从无到有便是阳气升腾之势,因此这炉内,只能存阳气。最后炼就的便是祖师遗书中说的,纯阳丹。”
“道长可炼出来了?”许凌山随口问了。
罗道长抖了抖拂尘,从炉旁走过,铃铛次第响起,他再看许凌山时眼中似有欲诉还休的苦衷。许凌山战战兢兢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小步。
罗道长颤着声音说:“等这纯元丹炼好了,你一颗我一颗,咱们便可以再无顾忌了。”他说着就要扑上来搂许凌山。许凌山见状故技重施,扑通跪到,千恩万谢地说:“谢道长!”
罗道长也未察觉他有意闪躲,只当他是对自己感恩戴德,愈发心有不忍,扶他起来。
许凌山隐约感觉这罗道长待自己有一番别样的意味,他说那句“咱们便可以再无顾忌”又指什么?若这老道一直待自己如此,是不是能寻到逃走的机会?许凌山提着烧好的热水,心不在焉地想着,一个踉跄险些把开水洒到自己身上,忽想到,先把这绊足锁解了要紧。
后来老道再跟许凌山念叨什么,许凌山便往法术功夫上引他,无奈老道对修炼之术甚是谨慎,轻易不提,许凌山用尽浑身解数未能得知一二。
一日,罗道长看出许凌山意图,怪笑着问他:“小玩意儿,按理说,我是应该传授你些法术的。不过,纯阳丹功成在即,你无需练这么多费时费力的东西,只要等着就行了。”
许凌山闻言,故意做出了伤心失望的神情,看得罗道长心头一疼。他忙说:“别难过,道长教你些简单的。教你点穴如何?”
随便什么都好,许凌山心想,只要不再手无缚鸡之力就行。他立刻点了点头。
月余之后,许凌山记下了点穴解穴的要领,暗想是否能用这招对付老道。
自从那日老道说了练好纯阳丹要与许凌山分食之后没多久,便让许凌山搬进了自己的卧房外间,给他置了一榻。许凌山本想拒绝,奈何抵抗不过,又想住的离他近些,老道有什么动静自己也能及时知道,就从命搬了过来。罗道长出门的次数也愈发频繁了起来。早先是三五月乃至半年才出门一次,现在两个月就要走一遭,但是每次只去个几日就回了,回来时都是半夜,也从未惹醒过许凌山。
一夜,又是罗老道走了的第五天,现在他出门没有固定日期,许凌山也能做饭,不用他再留吃食,因此也不再算日子,吃饱了就去睡了。夜里忽听“咚”地一声,许凌山朦朦胧胧醒了过来,听罗老道低低骂了一声:“死胖子!”接着便是重物被拖拽,摩擦地面的声音。他屏息,不敢动,不知罗道长什么时候就会推门进房。
等了许久,才听卧房门吱呀一声,罗道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许凌山感到他停在自己面前一会儿,才往里走去。听罗道长躺下,鼾声传来,许凌山才吁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罗道长半夜回来的声响,他拖着的是个什么东西?他骂“死胖子”,难道是个人?总之是个活物。许凌山这样一想,紧张了起来,脑中纸轮幅转,将遇到罗道长到眼下的所有片段缀连在一起,然而他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混乱一片。
第二天如常,罗道长只字未提夜里的事,许凌山自然不敢问,自觉干着自己的事。
道袍又小了,他砍柴时一挥斧头,褃下裂开一个大口。罗道长跑过来,看他衣服破了,伸过手来翻看,触到他柔软皮肤,顿时呆了,粗糙手指在许凌山肋上来回搓揉。许凌山后退一步,低低唤了声:“道长。”眼睛里满是怯懦,却仍含着三分秋水。罗道长看得心旌摇曳,恨不得把自己的八卦道袍送给他穿。
“道长,衣服破了。”许凌山小声说。
“没事没事,道长给你做新的。”罗道长依依不舍放开手,双眼还黏在许凌山身上,“小玩意儿,你长大了。”
罗道长进屋取出了自己珍藏的和那八卦道袍同样的金色丝缎,开始着手给许凌山缝制新衣。一天下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直到晚上,许凌山再去叫罗道长吃饭,却听到卧房里有奇怪的声音。他走到窗口朝里望,罗道长床帐半开着,道袍下摆垂在床边。罗道长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从上午便开始裁剪缝纫的那一团布料,许凌山知道那是给他做的新道服。罗道长把那团明黄的丝缎贴在身上揉来揉去,而让许凌山最为惊奇地是罗道长含混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凌山……凌山……”那声音听着像极了痛苦中的挣扎,让许凌山心惊胆战。他却在这一刻有了一个万分笃定的想法:今后他让罗道长为他做什么,那老道都会依他的。
吃过晚饭,许凌山拎来热水,然后一桶桶地倒进罗道长房中沐浴的大木桶里。
“小玩意儿。”罗道长在帐内脱衣服,怪声怪气地叫了他一声。
“是,道长。”
“这桶水给你先洗。”罗道长从帐内走出来,只穿了半旧里衣,催促他:“洗干净了,穿新衣服。”
许凌山虽说终日与罗道长相处,却从未有过什么亲近。罗道长沐浴时,也是倒了水便走,待他洗好了再进来,自己也都是躲在柴房,用剩下的热水擦身。想到今日所见,许凌山明白,罗道长似乎很喜欢他的身体,只是在这人面前裸露身躯仍是不情愿。
他立在桶边想了片刻,说道:“道长,我用过了,再要烧水还要等上一个时辰。”
“这有什么,你快进来,道长帮你。”罗道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便要扯掉他的衣服。许凌山心知躲不过,且先脱了再说。
“道长,我自己来。”许凌山默默褪了衣衫,光裸着迈进了水桶。十多岁孩童皮肤光洁白腻,水波一漾撩起了满室烛光,一浪浪拍打在许凌山的身上。
罗老道看呆了,再也忍不住直扑上来。
许凌山滑进水里,扑腾着挣扎,大喊:“道长放开我!”
只听罗道长说:“心肝儿,我明儿再出去寻人,这纯阳丹再练不成,我要忍不了了!”
许凌山四肢乱打,水花飞溅,一股股涌出木桶,混乱中只想说点什么让老道赶紧放开他,便忍着水呛道:“既然如此,别再等明天了,现在就去!”
罗道长慢慢松开手,在桶边站好。许凌山终于得空喘口气,不住咳嗽起来。罗道长过来揉揉他的脸,大义凛然地说:“心肝儿,我这就听你的。”说完,穿了道服,摇晃着匆匆走了。
许凌山蹲在温水中,惊魂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