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便利商店的白色日光灯没什麽热度，座椅也是凉冰冰的。店员拿着拖把慢悠悠的抹过地，很快的掠过了梁嫣脚边。她的头发那样黑，阴影映在脸上，显得肌肤苍白，而背脊弓起，肩膀前倾，竟是刺蝟一般的、抵御的姿态。
黄湘纬很快的走过去，以指尖轻点玻璃。
梁嫣顷刻仰起脸来。男孩儿少见的没有笑着，面容宛在雾中般模糊，她於是凑近，将手覆上了玻璃，好似汲取到那人的体温，梁嫣竟觉得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攀过血管，直通心脏。
宛在梦中。
黄湘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看着梁嫣身上的刺一下子倒了下去，看着她圆睁双目，竟是湿润的。然而看着她的手追逐自己指尖那一刻，他心里便轰的一下全部崩塌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黄湘纬没忍住脱口而出。
他那时候是这麽说的，谁都没想过竟然会有再说一次的时候。
梁嫣环抱在胸前的手微微抽动，她本就不是面相和善的人，此刻眉头轻蹙的模样更似发怒的前兆。「说这个做什麽？」
「表明一件事实。」黄湘纬说。「我们没有理由不在一起。」
多直白，然而无可反驳。到了这个年龄，黄湘纬已经很难再像年轻时那样对着谁怦然心动。他们分开了好一段时间，年轻的女孩太天真烂漫，黄湘纬没有那麽多力气把谁捧在手掌心上哄。
而梁嫣不要他哄，甜言蜜语偶尔听听就好，她喜欢黄湘纬跟她讲道理，所以黄湘纬不用费唇舌说那些烂大街的情话。任何谈话，任何争执，他们都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得到最大的共识。
契合二字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做到的。他们得配合彼此的生活习惯、包容彼此的任何缺陷，得别人看上去了说他俩般配，还得他们自己觉得彼此般配，不能有一点点的怀疑。那怀疑就像水坝上的一条裂缝，经由时间的水流冲刷只会越来越宽，最後溃堤。
一个聪明男孩可能觉得一个傻女孩天真可爱，但是他能一辈子包容她的傻吗？她能一辈子被人庇护而不有所压力吗？现实人生不是偶像剧。一个性格不对等价值观不对等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就像古代之所以讲求门当户对也是有他的道理在。
而梁嫣跟黄湘纬，就像两块拼图找到了彼此，他们理应契合。
只可惜爱情里向来没有理应二字。
梁嫣想睡了，声音都有些懒散。「你从公司来？」
黄湘纬嗯了一声。
「不回去吗？」梁嫣问。
「不回去。」黄湘纬说。「浪费时间。」
「你就不怕我不收你？」
「不怕。」黄湘纬笑了笑。「你都这麽问了，还有什麽好怕的？」
梁嫣确实没打算刁难他。她又不恨黄湘纬，随随便便对人刻薄她心里也过意不去。「你说的对。」她道。「但客房没收拾。」
黄湘纬自从进了梁嫣家门就没睡过主卧以外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他沦落到得睡单人床，甚至更糟。
「睡沙发也行。有备用的被子吧？」
他太清楚梁嫣这个人了。她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稍微显点弱势她就受不住了。况且他对这间房子也是了若指掌，整句话根本没有一点疑惑的成分。
「客房你不嫌乱就随意吧……被子你自己拿。」梁嫣打了个呵欠。「我去睡了。」
黄湘纬看着她走上楼梯。「不招待招待我？」
梁嫣看都没看他。「晚了，不好喝茶。」
他的目光跟着梁嫣上楼，隐没在门扉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