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海光最近很烦人。
事件起因於某天我们结束劳动服务、经过穿堂的时候看见的一张布告，佟海光止住了步伐，就像是被什麽神秘的吸引力给摄魂似的，认真地研究了好久。
「日荷。」他扯了扯我的袖子，要我也看看。
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麻烦来了。
「……不要。」我转身想走。
无奈，佟海光一把将我拉了回去。
「别这样嘛，考虑一下，嗯？」
「考虑什麽啊？要选你自己去选。」我先是瞪他一眼，再将目光移到那张招募学生会长候选人的海报，「你不要给我没事找事。」
「对啦，是我要选啦，」佟海光还是不愿放开捉住我的手，其实他的顾虑也没错，要是他放了，我肯定马上落跑，「只是我需要别人帮我啊，候选人不都有助选员吗？Ineedyou！」
佟海光模仿了美国山姆大叔的招牌姿势。
根本欠揍。
只是，看佟海光如此积极争取的模样，诚恳的眼神好像不是在开玩笑、随便闹着玩，我忽然舍不得狠心拒绝他，定定看了他好一阵子，我妥协地叹口气。
「给我一个理由。」我说。
他眼睛顿时闪闪发光，「什麽？」
「为什麽一定要参选？你到底有多想当学生会长？理由是什麽？」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佟海光为何老是喜欢搀和这种麻烦事？
他沉吟半晌，歛目思索的样子说有多认真、就有多认真，我还在猜想佟海光会给我多具启发性的答案，结果令我大翻白眼。
「因为你不让我当班长，所以我只好去当学生会长喽！」
听听，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算我没说。」再次强调，根本欠揍。
就这样，佟海光的参选计画暂时胎死腹中──暂时，他完全无视了我的无视，每天、每天在我耳边吵闹，原本就够烦了，现在更是烦上加烦，吵得大家都不耐烦。
洪苹气到差点拿饮料泼他脸，幸好曾仰宗及时阻止。
高中生活、或是人生什麽的，或许就是这麽奇妙，经过一段人际飘流期，班上同学各自找到了真正的归属，我们四个人也不知不觉凑在一块儿，真是先前谁都没预料到的结果。
下午第三节的体育课，阳光没有因为邻近傍晚而变得温和，我们四个人偷懒躲在凉爽的树荫底下聊天……原本是在聊天，原本，後来因为某个人的临时动议，变成了「是否赞同佟海光参选学生会长」的辩论战。
以一敌三，佟海光当然输得很惨。
「如果这不是校园霸凌，那什麽才是校园霸凌？」达不到结果，这家伙居然开始扭曲事实，只差没倒在地上哭闹，「不公平，我好可怜，没人站在我这边。」
「所以你更该懂得什麽叫少数服从多数。」洪苹凉凉地扫过一眼，说道，「学生会长？拜托，那种东西不是一群人站在台上漫天夸口做不到的政见吗？请你不要自找麻烦。」
佟海光向来不和洪苹正面冲突，於是，他矛头一转，指向另一个好朋友，「洋葱，居然连你也不支持我！」
曾仰宗吓了一跳，无辜地瞠大双眼，「好端端的，干嘛扯到我这来？不是啊，阿光，你不可以贪图虚名，忽略了背後的责任，学生会长听起来杂事超多、好处超少，听我的，这次我们别玩了，好吗？」
正在兴头上的佟海光哪里听得进去？现在的他不过是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吱吱哼哼地耍赖、求关注，我们只好假装没听见，让他好好冷静一下，或许三分钟热度一过，佟海光自然就会忘了这件事。
「日荷。」
「干麽？」倚在後走廊的栏杆，我放空地看着楼下忙着扫除的学生，随便回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佟海光。
「我是认真的。」他说，还在提学生会长的事。
「是吗？可是你又说不出理由。」我从不向往少女漫画的浪漫情节，麻烦事能少一件是一件，更何况，佟海光本身就是我人生中的一大破例，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我何苦下海陪他玩这一场？
「不问理由，是朋友就支持我！」
偏偏我吃软不吃硬，这招没效。
「不爽绝交。」我转身走人。
佟海光连忙跟上，一点骨气也没有，我不想理他，迳自拿起夹子整理垃圾桶内的垃圾，目测垃圾量累积得差不多了，待会还得拿到停车场附近的垃圾子车丢弃。
「绑一下垃圾袋。」我指示呆站在一旁的他，一边回收垃圾的桶子排列整齐、一一归位，「走吧，丢垃圾。」
累积三天的垃圾很重，停车场很远，佟海光和我一人一边、拉提着大垃圾袋的扭结，走到一半，最後一堂课的钟声响了起来，经过身边的学生渐渐少了，只剩下我们慢吞吞地走向停车场。
「日荷啊……」佟海光丢完垃圾，站在原地不动。
「怎麽了？已经上课了哦。」我话才说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叹气，「该不会又是学生会长的事吧？我说了，理由──」
「我有理由！」他打断，大概看见我不相信的表情，急忙补上附注，「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当班长啦，是有别的理由……」
「说说看。」
佟海光深呼吸，又或许是叹息吧？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其实并不想告诉我，只是情势所逼，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原则。
「我，想被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