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铺了满地梨花白。
夜幕中只挂残月,而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斑白了她的鬓发。
女子轻倚门栏,一双眼无比疲倦却又眷恋的看着这一切,嘴角带着久违的笑,如此舒心。
“公主,歇下吧。这都快看了一夜的雪了,你累了。”身旁的侍女轻轻放下一碟梅花糕,随即把一件披肩披在女子身上。
女子叹了声,轻声说道“阿错,你看这想不想是藏雪城?”
侍女抬头一看,笑了笑,“公主,乍看之下的确有几分相识。”
“可是藏雪城不是这样的。”女子闭上眼,深呼吸,缓缓而道,“这个时节的藏雪城应该在庆祝藏王节,满城欢腾,家家户户都是梅花酒的味道。小孩子们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妇人们都在忙着置酒菜,好男儿踏在雪上唱着凯旋之歌,期待着回到家的那一刻。那时候的城内到处都是笑声,不像这院子,冷冷清清,只剩下落雪的声响。”
阿错愣了愣,随即安慰道,“公主别想那麽多,藏雪城跟闵京都是一样的。雪到哪儿都是洁白的。公主,先把孩子生下再说。公主这样不仅不顾自己的身子,也不顾孩子呢。”
“阿错,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只是可怜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注定背负上哈钦科的宿命。霍家肯定不会善待这个孩子的,他的妻妾或许也不会让我生下。我也没指望过霍耀的妻妾能善待他,可这是我的骨肉,也是霍耀的。虽然他不会宠爱备至,可至少能确保孩子的安危。我还是希望孩子能回藏雪城,这霍府就是一牢笼,困住了人的一生一世。”顿了顿,“如果孩子是个男孩就把他交付肇云山的赵夫子。可,要是这孩子是个女孩...也得当男孩儿养。”女子有些思虑的道。
“公主,霍大人不会同意的。”阿错看着女子有些忧虑道。
女子听闻后,笑道“送回藏王山,他肯定不同意,可是肇云山,他不得不同意。太子也是赵夫子在当太傅时候一手调教出来,他不同意什麽。难得有个千金难求的名师,霍耀他求之不得啊。况且,赵夫子答应过我,若是哈钦科白氏的儿女,他绝不待薄的。我信得过他。”
“恕阿错多言。孩子是哈钦科未来的正统,霍大人不会让他轻易回藏王山。可是赵夫子的肇云山虽然安全可因赵夫子曾为太傅,闵京许多名门望族都会在拜师与他,可是这样对孩子可好?闵京的子弟,素来骄傲跋扈,除去昏庸,就是草包。倘若如此还不如留在霍府,至少公主可以亲自监督。”
“阿错,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女子敛眸,轻轻抬手接着一片雪花,任由它融化在手心,“可是我撑不住那麽久了。孩子若留在霍府,肯定受人白眼,就算我贵为藏王山白氏的长女,也不过是霍耀的一步棋,他众多妻妾的一个,虽然孩子是嫡子,他上头却有十二个兄长。赵夫子为人心思慎密,阅人无数,相信他门下的弟子不全是闵京的那些空有其表的米虫。何况,赵夫子脾气古怪,常日里那些娇生惯养的米虫,哪禁得起他那点折腾。只能希望我儿能够在他的教导下成才。”
“公主,阿错一定会谨遵你的吩咐。”阿错低着头,双膝跪地,五体伏地,行了个哈钦科最大的礼。
女子淡淡的笑了笑,又将视线望向那片雪里。
白雪皑皑,雪舞纷飞,她从来没想过要回到那个世外桃源。
武康十二年,霍府迎来了十三公子,霍白悯。
两年後的午夜下起了临春的瑞雪,闵京再次被在雪花轻飘覆盖,霍府也不外如是,屋檐被铺上一层梨花白,年幼的白悯安坐在书房中看着他娘给他安排的启蒙教育。而病重多时的白氏轻倚在门栏,看着白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院子,思念起在故土的温暖。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带着安详,藏王山哈钦科白氏在一片雪白之中殁了,仅留下年幼的孩子。
自从及冠回京后,大街小巷皆传,霍十三,男生女相,比女子还凝脂如雪的肌肤,一双遗传自霍耀的桃花眸,一身绿衫,善乐擅萧。可是只有替白氏接生的阿错知道,霍白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可惜上辈子积德不足,今世生得如此坎坷。
由於,其母的遗愿就是将他送入肇云山拜在赵夫子门下。在阿错死活跪求霍耀之下,霍耀终於在霍白悯满三岁时,送入肇云山拜师赵夫子。从此,霍白悯此人便绝迹闵京。直到十二年後,从肇云山学成归家后,与苏相独子,苏韵卿郊游失踪后,又绝迹闵京。
在离闵京万里之外的藏王山峰下,一片风雪飞舞之中,只剩一抹绿色伫立在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