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壞女人 — 29-蕭允琴

正文 壞女人 — 29-蕭允琴

高泽楷比我想像的还能忍。

我缩回原本轻拍着他的手,稍微拨了一下头发,并再次与他对望。

——还在挣扎啊。

我继续解读他眼里的情绪,稍微眯起双眼。

「快打钟了,先回座位吧。」

良久,我低声开口道。

高泽楷这才从愤怒之中回神,看向黑板上的时钟,黑眸一闪。

——没料到跟自己挣扎了这麽久的时间?

我毫不费力的推测他的思维。

「拿回去吧。」我伸手将他的书包递给他,里头轻的几乎没重量。

他带有敌意的看向我,从我手中接过书包,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走回座位上。

——呿。

——无趣的家伙。

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扭打画面,反倒让我心情有点差。

我沉下脸,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後脑勺。

接着移开视线,往教室门口看去。

然後,看见了昨天不见的杨雨忻,已经在我不知不觉中来学校了。

她的座位偏向教室门口的方向,而且她高大的身子十分显目。

——怎麽没来找我?

想起之前她黏人的行径,反之现在乖乖坐在位置上的模样,让我有点不解。

——是因为要上课了吗?

——……嗯,算了。

我不再多想,望向黑板。

——现在重要的不是她。

我露出冷笑。

▲△

「欸,你最近变的这麽偏执,纯粹是因为凌梓文惹你不爽吗?」

下课了,昨天没见的邵凯宁坐到我前面,一只手撑着下巴问道。

她把头发剪短了,原本有些长度的直发,此刻变成梨花头的造型,还烫了适度的卷,染成亚麻棕色,改善了她原本有点方正的脸型。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低声回道,「怎麽?干嘛突然提起那个女的?」语气平淡。

邵凯宁发觉我连凌梓文的名字都不称呼,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虽然很早就知道你真的没心肠……」她语调有些紧绷。「但她也曾经跟你要好过,不是吗?」

「嗯。」我将视线移向窗外,而她继续对我道:

「她因为这件事情被强制转学了,你不问候她一下吗?」

闻言,我表情完全没变,仿若她口中那人跟我毫无瓜葛一般。

「要问候什麽?」我冷冷的回应着,瞥了她一眼。

「什麽?」她难掩错愕,低声的脱口而出。

我没理她,只是提起另一件事:「你昨天办的如何了?我拜托你的事情。」

「……」邵凯宁用有些情绪的视线盯着我,没有立刻回答。

「不回答就算了。」我再次平淡的道,视线放在窗外。

她盯着我看了好久,原本撑着下巴的手,有点力道的放在我桌上,手指缩紧,变成拳头状。

「办好了。」她咬牙切齿。

「嗯。谢谢。」我冷冷的道。

最後她受不了我这副模样,起身离开。

我这次连看都没看她。

▲△

「严司晨玩完了」「暴力份子」「有新闻报导这件事耶」「哪里?」「一些网路上的八卦新闻啊」

「我怎麽没看到」「啊,可能被刻意压下来了吧」「果然有钱人就这样」

「他真的玩完了」「短时间在国内形象恢复不了吧」「拜托,去国外就比较好吗」「网路发达啊」「对耶」

「那他这辈子不就完了」「有那麽严重吗」「起码形象伤的很重吧」「拜托,等闹上新闻头条再说吧」

「反正他那麽暴力,让多一点人知道也好」

「就是说」「看他打人就莫名不爽」「人渣」「做人失败啊」「真的」「烂人」

今天,全校都依然沉浸在严司晨的谣言之中。

——我什麽都不用做,谣言就自己壮大了。

没办法停止蔓延。

也没办法让时间重来。

——我对这个人造成的伤害,是一辈子的。

——难以洗刷的冤屈。

——无法平反的委屈。

——跟着一生的伤害。

现在的他,该有多痛苦?

▲△

「你,跑来干什麽?」

放学了,影片已经被疯传到网路平台,八卦新闻也陆续报导,但严司晨家靠着本身的威势,将这篇报导压了下来。

因为这些传言一整天痛苦不已的严司晨,我不用多想便能猜到,此刻的他一定跑到顶楼透气。

所以,我也跑上来了。

严司晨一看见我,眼神中只充满了疲惫与心寒,没有力气跟我发脾气,连质问我的语气都显得相当虚弱。

我面无表情,没有表演任何台词,也没有露出恶意的笑脸。

我慢慢走向他,只是走向他而已,他却开始紧绷了起来,双手放进口袋里,移开了本来看着我的视线。

「……真好啊。」

我停在跟他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毫无起伏的开口道。

「……什麽?」他不悦的反问,全身更加紧绷。「看我变成这副模样,觉得真好吗?」语气也变得紧绷。

「嗯。」我如实的回应道,「挺好的。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语气低沉、平淡,像风一般呼啸而过。

「不然呢?」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顿了一会,再缓缓开口道:

「真好啊,有钱人家的小孩。」

他被我这句话搞糊涂了。

他蹙眉,用灼热的视线看向我。

「你在讲什麽鬼话?」他不可置信的低语。「你自己不也是吗?」

「你。」我打断他,音量不大,但却具有份量。「——跟我不一样。」

不一样。

对,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他此刻完全搞不懂我的意思,一脸有很多话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依然盯着他看,难得没有流露恶意。

「我很讨厌你们。」但嘴上却不禁脱口而出。

「我们?谁?」他追问,将原本半侧着的身子转向我。

「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孩。全部都讨厌。」我嘴角皱起,但语气依然冰冷平淡。

「到底在讲什麽啊?」他被我弄急了,朝我踏了一步,语调有点起伏。「就说了你不也是吗?」

「我们不一样。」我也用相同的话回应。

「你……」他觉得根本在鸡同鸭讲,便就此停住,吐出一口不耐的气。

良久,他再次开口道:「你跑来干什麽?来讲这一串鬼话吗?」语气有些不悦。

「对。」我再次冷冷的回应,并再朝他走了几步,距离又稍微拉近了一点。

「……?」他用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扫了我一回,眉头紧紧皱在一块。

「我很讨厌你们——明明什麽都没经历过,却总是表现的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

突然,我改变语气,流露出最深层的恶意,嘴角也皱起,给人毛骨悚然的气势。

他被我这个转变吓到,眼神出现一丝慌乱。

「看吧。」我音量很小,但每个字都讲得十分清晰明了。「只是这点程度而已,就失魂落魄的跑来屋顶,像个丧家犬一样的挥白旗,然後转学去国外念书,等念完硕士再回国继承家业,跟个家里指名的女孩相亲结婚,最後还是能过着美好幸福的有钱人生活。」

严司晨被我的话语吓的愣住,无从回应起,只能呆愣的望着我。

「所以说我讨厌有钱人的小孩。」我眼底再次散发恶意。「仗着有家里撑腰,行使自以为的正义,输了之後就逃回家里,让家里的一切替你擦屁股。」

他原本放在口袋的手抽了出来,垂在大腿两侧,证明他有将我的话语听进去,因为他也开始认真起来。

我难以克制得回想起以前的生活,胸口瞬间充满了过多的情绪。

痛苦的。悲伤的。惊悚的。

「所以很讨厌。非常非常讨厌。」我手指瞬间缩紧,指甲刺进了掌心。「讨厌你这种人…讨厌你这种打着正义的标语、实际上却在做恶人的事情的家伙!」我难掩激动,心脏大力一跳,眼眶也逐渐热了起来,我往前踏了一步,更激动的一吼:

「我!我是大恶女!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眼泪就这样从我脸上滑落,我拍着自己逐渐发疼的胸口,呼应着吼出的话语。

「———」

一字一句,像石头一样,砸在他胸口上。

他那双乌黑的瞳眸闪烁着,呼吸有些颤抖,但他同样缩紧拳头,逼自己撑住。

我视线模糊的瞪着他,全身再次散发恶意。

「你们……不,你。」

我的声音因为情绪而颤抖,但我咬牙,放在胸口上的手瞬间缩紧,制服被我抓出皱痕。

「你,最没资格批评我。」

▲△

以前看多了。

看了好多类似的事情。

我那时躺在病床上,没办法上学、没办法出门,只能靠看新闻打发时间。

每当冒出跟有钱人家相关的事情时,每家新闻报社报导出来的内容都长得不一样。

那些上新闻的人,都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就算跟父母家人感情不深也罢,只要孩子一出事,便会全力支援、全力掩盖。

本来只是看着而已。

但看久了,却让我感到悲伤。

我想到了身为私生女的自己。

以及在被领回家以前,自己过的是何等地狱般的生活。

愈看愈悲伤。

看着看着,常常不自觉得哭了出来。

好讨厌。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全部都讨厌。

讨厌他们。

讨厌自己。

讨厌这个世界。

讨厌当私生女。

讨厌当有钱人。

讨厌当贫穷人。

全部,都讨厌。

▲△

「你说的没错。」

我们各自选了一个角落,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瞪着地板数到一百零四十个刮痕的时候,严司沉静静的开口道。

我没理他,只是继续往下数。

「我厌恶做坏事的恶人。」严司晨平淡的说着,双手再次放到口袋里。「非常非常厌恶。所以只要有不对的事情发生,我一定看不过去。我一直深信,好的那端最终会赢。」

他将视线看向我,但我没看他。

「直到现在还是如此。」他的声音很平静,低沉的嗓音彷佛能传到人心底一般。

「所以呢?」我一边数着一边回道。

「但你说的没错。」他语带自嘲的说着。「我的确只是个逞英雄的小鬼,因为我只是把这个举动视为理所当然。不像你。」

我停止数刮痕的动作,抬起眼豪无感情的看着他。

「没有任何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严司晨。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我眉头皱起,嘴角不屑的下垂,再次散发恶意。「替柯芮安出头也好,逼凌梓文讲话也好,那天赏我巴掌也好。没有一件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个头脑很好的人啊,讲得出这种大道理。」严司晨打断我的话语,扯出勉强的苦笑。「但那是你的立场,这是我的立场。我看不惯你,你也看不惯我。我们互相是对方最讨厌的那种人。」

闻言,我无从反驳的沉默,但眉头皱得更深。

「我相信世界上有不用算计,就能得到的事情。」

严司晨对我轻声说道,双眼流露一些情绪,但他仍然对我露出微笑。

——此刻的他,即使被我破坏了一切,却依然显的纯净英俊。

我感觉内心被人一揪,强烈的疼痛感涌上我的意识。

「以你那种方式过日子,也许常常得势。」他再次平静的开口。「——但只会让你更难受而已。」

「赢了也难受、输了也难受,不如选择前者。」我不悦的提出反驳,嘴角下垂。「——过着这种恶人的生活,也比你的假仁假义好多了。」

他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说开了也只是你没胆承认自己坏的一面、自私的一面。」我不停歇的持续开口。「抓着正义不放、认为世界上对的事情才是一切。你这样跟我差在哪里?」我毫不避讳的瞪着他。

此话一出,他又是一愣,接着移开视线,露出苦笑。

那笑容中,隐约流露出痛苦。

「是啊。」他低喃着,几乎听不见。

「跟你差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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