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醒来时是在洁白的病房里。
一护本来还有准备会是在牢房里的，毕竟朽木白哉已经识破他了不是麽？就算是在病房，也该是处於监视之中，或者来个手铐什麽的。
但什麽都没有，就好像他只是个最普通的病号一样。
一护睁开眼，觉得自己像是干完了十辈子的活，累得简直眼皮都撑不开。
於是即使他一旦找回意识就想赶紧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却也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得以成功。
这是怎麽了？不过是受了点伤……
“你醒了！”
眼前还有点模糊，一护用力眨了眨，视野终於渐渐变得清晰。
额头上包着雪白绷带的朽木白哉！
居然醒得还没有跟三个Alpha干到只剩下血皮的朽木白哉快结果被俘虏了！一护对晕过去之前没能顽强一点执行灭口的自己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见他半响没说话，似乎是弄不清自己的状况，床前凑过来的人立即开始解释，“你受了伤，肋骨断了两根，腿上也有伤，并且那群暴徒用的武器上涂抹了一种特殊的神经毒素，会导致神经麻痹和体力流失，你得多休息几天才能摆脱药物影响。”
难怪！
一护一方面有些释然，一方面又有些奇怪。
──朽木白哉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
他迟疑地试探着问道，“是你救了我？”
“是的。”
朽木白哉帮他掖了掖被角，其实病房里开着空调，暖融融的，并不会冻到，这个显然是出自关心的小动作让一护心下越发觉得古怪，“你运气不好，不但被那群暴徒掳了，还正好碰上了发情期，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发情期已经自动终止了，对了……深更半夜你怎麽会去那麽偏僻的地方？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吗？”说到後来，语气已经有几分严厉。
一护眨眨眼，再眨眨眼。
这……朽木白哉脑子坏掉了吗？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他干嘛要追在自己後面了。
被踢下山崖的事儿也没印象了，否则不可能是这种态度和说辞啊！
不过……莫非是装的？
一护狐疑地盯了他好几眼，嘴里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胡诌了下去，“才不是，我……我是过路的旅客，要等明天的车，晚上我想去买点必需品，结果就在商场外面被打晕了……我哪敢夜晚跑什麽偏僻地方去啊！”
“实在是群胆大妄为的暴徒！在市区也敢对Omega下手！”朽木白哉立即接受了一护的说法，他凝视着一护，墨色的眼底流荡着欣慰欢喜的涟漪，居然……显出了十二分的温柔，“幸好，他们没得逞。”
於情於理，一护都得对“救命恩人”表示感谢，“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他做出後怕不已的模样，眼底挤出点点泪光，“我一定已经……”说着还哽咽了起来。
“别怕……”那人顿时有几分手足无措，想伸手安慰他却又不敢唐突一般，“别怕，已经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一个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显然光是後怕是不够的，对朽木白哉的状况已经有了大体猜测的一护索性按照设定抽抽搭搭哭了起来，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任由朽木白哉在一边拚命安慰，一护从手指缝里看他那副着急又无措的模样，心底狐疑越发加重，这朽木白哉……感觉脑子真的是出了问题，似乎是把他跌下山崖之前的一切都给忘了！
没错，他不就伤在了脑袋上嘛！
肯定是跌坏了！
跌得好！
不过也不能不防他是故意装的，好演戏套出自己的情报来！
那边厢的朽木白哉建设了半天，终於将爪子搭在了一护肩膀上，将他虚虚地搂着安抚，“别怕，这里是军营，最安全的地方，再没人能伤害你了。”
“我……我……”
抽噎了半天，一护都哭得眼睛都酸了，见好就收，浑身无力且伤痕累累的他在朽木白哉的照顾下擦了脸，喝了水，又轻拿轻放地扶着躺了下来，“你休息休息吧……伤成这样，明天肯定走不成了，这里是军区的医院，你且放心住下。”
“多谢你，真的非常感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一护瞅着朽木白哉军人制服上的肩章，“你是军官？”
“朽木白哉，浮山县驻军军团长，今年二十六岁，未婚，也没有交往的人。”
男人非常积极地自报家门，“你呢？”
谁问你这个了，一护啼笑皆非，“白木胜前，二十四岁，”
他还没说完，对方已经问上了，“没有交往的人？”
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几分急切，几分……热烈……
心底的揣测终於浮了上来，“你……喜欢我？可我们才认识！”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男人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热烈的眼神让他墨色的眼底彷佛绽开了夏夜的花火，“应该是在追逐暴徒的时候跌下了山崖，我爬上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你的信息素──盛夏最後的玫瑰一样的香味，然後我看到了你……我喜欢你！”
白皙的双颊透上了几分赧然的红晕，飞扬的墨色剑眉和凤眼融化一般不复冷冽，这个人依然是记忆中那般俊美，却因为这份情窦初开般的痴态，而显得……有点傻乎乎……
喂喂这叫什麽？一闻锺情？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麽朽木白哉以一敌三却能爆种了，那时候的他，八成已经把自己当成是他的Omega，宁死也不能退却了吧。
被信息素扰乱甚至控制的生物，真是可悲！
不过好歹救了自己的命！
一护冷静地在心下权衡着，既然看样子不像是装的，朽木白哉失忆当然是好事，身份危机好歹暂时糊弄过去了，但失忆或许会很久，也或许是暂时的，过几天就恢复了，所以得赶紧脱身才行！
至於朽木白哉的爱慕？
跟他黑崎一护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喜欢的不过是玫瑰香味的信息素而已！
一护丝毫没有对此感动的意思，他看着像只大狼狗一样守在床前，一双眼热烈盯着自己，似乎看着就满心欢喜的朽木白哉，庆幸之余又觉得头痛了。
热烈的爱慕既是可资利用的优势，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麻烦啊！
不过他黑崎一护可是情场老手！怕得谁来！
不过目前身体状况还不允许他筹谋脱身，一护也只能安心继续修养了。
一护打算得很好，趁朽木白哉傻了的机会把伤养好，然後赶紧脱身。
通过这回的教训他已经明白了，不管他是通过什麽方法，朽木白哉确实能够认出他。
这回他们去对付目标，行动自然是秘密的，结果那夥敌人发现了，可以解释成对方根本就是设下了陷阱，可朽木白哉呢？他怎麽会那麽巧赶到？
这说明在列车上他其实就认出自己了！才会在自己下车後还继续监视着自己的行踪！
变了样貌，变了声音，变了信息素──却还是认出了他！
光是这种可能性就足够终结他的间谍生涯，滚回老家去。
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似乎只有朽木白哉，一护也可以策划干掉他，但不提朽木白哉是朽木家最重视的子弟，几年前浦原先生就策划过灭口却终归失败反而惹出一大堆麻烦好容易才平息，现在他势孤力单，凭什麽自信能干掉浮山县驻军军团长？
总而言之灭口一护已经不去考虑了，能够劫後余生并且活着退出一线，他已经很是安慰了。
这麽一想，虽然有了决定，却还是对罪魁祸首的朽木白哉恼恨得很。
但现实很残酷。
从前的见面，朽木白哉都不失精明和警惕，然而现在的他，只是个失去了记忆，一腔热情追求着心爱的人的蠢Alpha！
蠢Alpha让一护伤透脑筋，比不蠢的朽木白哉还要难缠！
每天一有时间就守在一护身边，半点不假他人之手地照顾着一护，就算是护士来打针都一脸心疼和怕人家打错地方的样子，那份紧张劲，简直把一护当成是玻璃娃娃，生怕磕一下碰一下就碎掉了！
夜晚还怕他一个人睡会害怕，直接在房间里打地铺！
一护如今的设定是个差点被轮奸，差点死於非命，浑身是伤还因为失血过多而终止了发情期的Omega，小地方出来，没见过世面的他，理应受到呵护，甚至可以因为恐怖的遭遇而展现对Alpha的恐惧，耍性子，害怕得哭泣，需要陪伴和安慰，一护不是没扮演过这种跟自己性格反差太大的娇弱敏感的角色，只是这个人是他抱持着敌意，害得他事业终结的朽木白哉！
必须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在这个人面前扮娇弱，才熬了两三天一护就吃不消，感觉要崩溃了！
他从前是怎样的呢？
作为一个珍稀的Omega，他的舞台多半是上流社会。
而上流社会的恋爱模式，最不缺的就是毫无真心的感情纠纷，却也讲究着所谓的风度和规则。
如果一个Omega真的不想被睡，那就谁也不能强迫他。
不过是一块约个会，送个花，吃个饭，聊个天，暧昧暧昧，谁也不指望当真就明天结婚，谁也不会认真到认识後就带你回家见父母。
这是一护习惯的模式，哪怕必须戴上面具，时间也不需要很长，他有足够的空间消除这些感情游戏对他的影响。
可面对一腔热情和真心，二十四小时紧盯的朽木白哉，一护发现自己压根就不是之前所想象的，什麽场合都能应付裕如的情场老手。
该死的，朽木白哉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一护一转头，就看到了守在身边的朽木白哉那恋慕不已留驻在身上的视线。
“渴了吗？”
男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为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帮你去倒水。”
一护忍耐着往後躲避的慾望，“朽木君，你去忙你的吧，我已经好多了。”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都处理好了，不用担心我。”
男人微微翘着唇角，他这幅俊美精致的容貌，一旦微笑起来，确实杀伤力极大，但几天忍耐下来，一护心底涌起的是快要发狂的躁动，他深深吸气，“我想去卫生间！”
“我扶你……”
“我不要！”
一护爆发了，“你是Alpha我是Omega，我才不要你扶！”
“这个……”
朽木白哉几分尴尬和受伤，“白木君……”
“你烦不烦！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吗？你整天关着我，盯着我干嘛？我要护工！我不要你！”
一护索性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模样，一挥手将床头柜上的药物全扫到了地上，“你走开！走开啦！”
“好好，我帮你去找个护工！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见他发火，朽木白哉退了两步，却又犹豫着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想伸手安抚他，一护立即猛地一缩，这是典型的害怕防备的姿态，见状，朽木白哉终於沮丧地垂下了手。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护工。”
朽木白哉开门出去，一护终於松了口气，放松了肩膀。
不一会儿，一个Beta男性的护工敲门进来。
而朽木白哉则半天没出现。
总算是解脱了！
一护如获大赦。
一个星期足够他伤势好了大半，神经毒素的影响也消失不见，一护好歹能下地行走，只要不做什麽大动作，生活也算是能够自理了。
朽木白哉非常规矩地每天来看他两次，乖乖保持距离，仔细注意不惹他反感。
嗯，傻了果然好对付多了！
一护心下满意，对他也和缓了态度。
於是朽木白哉便又像给投喂了的狗狗似的高兴起来。
简直惨不忍睹！
要是恢复了记忆他自己肯定也会很崩溃！
哎呀，这还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不对，好歹他救了自己的命，这般幸灾乐祸不太好，算了，早点脱身以後两不相干吧。
“我想出门。”
一护直截了当地要求，“在这闷了一个星期啦，我都要发霉了！”
“你身体还没好，再忍耐几天吧！”
朽木白哉立即表示反对。
一护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就是去商业街，能有什麽问题？那里人来人往的，又是白天，再安全不过啦！”
“就算是白天的商业街，也难保不会没有危险，这是边境城市，Omega很少出现的，况且是你这麽漂亮的，被人盯上了，他们才不管这是哪里，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几年前一个案子，就是在更衣室，还有她的新婚丈夫在外面，一个Omega就被无声无息地掳走了，再也没找到过。”
朽木白哉苦口婆心。
一护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正理。
可他也没办法啊，信息素必须得补充了！不然就算朽木白哉是傻子也会发现他的不对了。
“就出去半天！”
“过两天再说吧！”
“不行我就要今天去！”
一护只能用上任性撒赖的法子。
两人僵持了半天，朽木白哉好话歹话说尽，一护也依然坚持，最後他也只能叹口气妥协。
“好吧，不过必须让我陪着。”
“………………好！”
一护也只能无奈妥协了。
这死木头真是难搞！
换上朽木白哉帮他找来的便装，一护终於出了驻军军营。
将一个外人留在军营养伤，军团长还真是以权谋私啊！
自然比不上京都东京这种大都市，但浮山县作为一个边境城市，还能有这般规模的商业街，也算是不错了。
一护踏进商业街，左顾右盼，一副终於能出来透气了的欢喜。
可惜後面还跟了个粘皮糖！一点也不自由！
“咦，那有家服装店！”
一护做出感兴趣的模样跨进服装店，迎上来的是个秀丽的女性，“欢迎光临！”
信息素的味道是淡雅的茉莉香。
这个是稀少的Omega女性。
一般而言，Omega经营的店铺也只为Omega服务，看这里面服装风格就知道，加上因为要换衣，Alpha通常是被谢绝入内的，朽木白哉也很明白这一点，虽然不太放心，也只能到外间专为Alpha设的休息区去喝茶。
一护高高兴兴跨入里区。
装模作样挑着衣服，一护感觉到即使隔着彩绘玻璃门，朽木白哉的视线也一直追随着他。
他挑了件衣服，进了更衣间。
总算是脱离那家夥的视线了！就算是失忆了，那股子军人劲也还在，正派执拗得让人发恨！
虽然还带着伤，翻出更衣室这种活计，一护还是完成得轻而易举。
从後门一溜出服装店就拔腿飞奔。
这里距离他们的秘密联络点可有点距离，不快点跑不行。
浮山县地理位置偏北，冬日的风很冷，一护全力奔跑之下，顿时感觉到肋骨处又开始隐隐作痛，胸肺也直发闷。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据点，看样子这几天没有人来过，原田八成也是凶多吉少，一护立即发了报告，汇报中了陷阱，没有得到文件还损失了原田和藤本的消息，然後给自己注射了信息素。
知道这一次之後只怕就没这麽好的机会溜出来了，他抓紧时间洗了个战斗澡，修剪了下长得有点长了的头发，换好衣服，一护甚至收拾了一个背包，把一些不会引人怀疑的随身物品都装在了里面，然後才离开据点，回去了商业街。
外面下起了雨。
十二月初的雨很凉。
撑开伞挡住了雨丝，丝丝缕缕的寒气却直往脖子里钻。
可在那个服装店，一护没找到朽木白哉。
哪去了？
一定是发现自己不见了然後去找了。
一护有点犹疑不定。
是老实回去军营呢，还是乾脆去找个住宿的地方？
他毕竟不是军队的人，老留在那里算什麽事！
第二个选择占了上风。
但一护其实明白，以朽木白哉的执着，不会让他这麽轻易脱离。
他走到一半，不出所料地被几个军人拦了下来。
“请问你是白木胜前先生吗？”
“啊……是，是的，有什麽事情吗？”
“是这样，有人在找你，所以请在这里等一下。”
那些人客气而坚持。
一护只得在原地撑着伞等待。
大概等了不到一刻锺。
雨下得愈发密了，迷迷蒙蒙的，在视野中漾开了烟雾一般的效果，而就在清冷的烟雾和水汽之中，一个人冒着雨远远跑了过来。
喘息的白雾在空气中成了一团一团，被密密的雨水穿透而过。
浑身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直往下滴着水，像是之前一直在雨中奔跑着，一看见一护，那人的眼底都冒出了光，在雨天灰色的光线中格外灼亮。
一护真的以为他就会这麽扑上来。
可他在一护一臂之外的地方停住了，毫无责怪之意，他的脸上只有浅显得无法错认的欣喜，“你去哪了？我担心极了！”
一护不能说出答案，也不想费心去编，他选择不吭声。
“回去吧。”
见他不答，朽木白哉朝那几个军人点点头，他们便敬了个礼，走了，朽木白哉转回头来，朝他低声说道。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能一直麻烦你。”
一护偏侧了伞为身上不停滴水的人挡住了雨，仰头望着他，正色道，“毕竟那是军营。”
“那怎麽行！你的身体还没养好，一个人在外面，我怎麽能放心！”
或许是一护的态度不再是平时扮演出来的敏感任性，而是平静到让朽木白哉感觉到了不详，他放软了声音，近乎恳求地说道，“不要任性，好麽？就听我一次……等你全好了，你要去哪里我一定不拦你！”
一护到底不是铁石心肠。
雨水沿着面颊一股股往下淌，皮肤和嘴唇都冻得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头上的伤还没拆线……再这麽下去，一定会生病。
可他满心关注的还是只有一护，压根没有他自己。
被爱情糊住了脑子的人，都是这麽傻的麽？傻透了！
“好吧……”
一护只能点了头，然後被喜上眉梢的朽木白哉拉住了手。
待要挣脱，却感觉到那手掌冰冷的温度，一护忍了忍，没有挣扎，反而举高了伞，将两个人头顶的雨水都挡住。
又到周末值班……不过这次咱存了稿^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