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觉醒来，头有点沉，窗外淅淅沥沥的透着雨声，起初下的轻巧，一滴一滴的沿着窗户顺流而下，接着雨势渐大，雨滴越下越密，远远一望，像是一条条细长的丝线，联结着天地两端，最後落在深灰色的柏油路上，溅起格外晶亮的水花。
怔怔望着，刚睡醒而浑浑噩噩的大脑，彷佛也被雨水洗涤似的，思路一点一点清明起来。
我想起了昨晚。
昨晚有个大骗子惹我哭了。
然後他又一次向我表白了。
再然後……我们接吻了。
记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一下便灌满全部思绪，脸不禁一热，我慌乱的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徒劳无功地想阻止羞人的印象入侵。
裹着被子滚了几圈，回忆却像是褪去雾气的玻璃窗，画面竟越来越清晰，我恨恨地一头撞在枕头上，半天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起来。
房门悄悄打开十五度角，从门缝偷窥着客厅，唔，什麽也没见到，他……还在睡吧？
我小小松一口气，蹑着脚步往移动厕所移动，怎料刚到门口，就撞见晔希从里头走了出来，正掀着衣摆随意得往刚洗完的脸上一擦。
我整个人一僵，目光掠过他无蔽的小腹，急忙将视线往上移，而对方恰巧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撞，晔希本来有些惺忪无神的双眼在瞬间亮了起来！
「早安啊。」他灿烂一笑，才起床就有拍牙膏广告的气势。
我被他毫不保留的欢喜弄得有些赧然，胡乱应一句「不早了啦」，侧身匆匆闪进厕所。
伫在洗手台前，水声哗啦啦，情绪浮动的不知怎麽办才好。第一次面对晔希是这样的心情，尴尬，慌张，以及难以自抑的羞怯，这些感觉太陌生，陌生得让我手足无措。
对方可是晔希欸，又不是别人……明明只是晔希啊。
洗漱完毕，我深吸一口气，小声地为自己打气，攒起斗志往门口走去，然而手刚碰到门把，又缩了回来，重新站回镜子前，忍不住动手梳理浏海，乱翘的发尾也一根一根仔细得整理整齐。
这样，可以了吧？
回到客厅，晔希正窝在沙发上假寐，听见动静睁眼，笑眯眯地朝我勾勾手。
我抿了抿嘴，稳住呼吸，磨磨蹭蹭的向前，短短的一小段路，花了大半天才走到，最後在离沙发一大步的距离停下。
「干嘛离我这麽远？」晔希略带不满。
「我又不是小狗，可以让你随便呼来唤去的。」我底气不足得顶了一句。
他的眉眼弯了起来，语气有些得意：「靠近我就让你这麽紧张吗？」
我瞪着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直视晔希的眼睛，目光弱弱地掉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脚尖，耳边传来他戏谑的笑声。
我暗恨，一方面也恼江小诗的没用，这时晔希倾身，半弯着腰凑到我面前，视线再次无预警地对上，我吓得小小踉跄一步，不至跌倒，手却让人眼明手快的拉住了。
暖暖的温度从手臂传来，也许是觉得丢脸还是别的缘故，耳朵彷佛也悄悄热了起来，正当我以为晔希会再说什麽嘲笑的话，只见他站直身子，眼带笑意的问：「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第一次约会？
不对，这称得上约会吗？
和晔希吃饭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以往穿着夹脚拖我都心安理得，可这次毕竟是不太一样，我拿着佯装在镜子前比划，脑中一面纠结，这会不会……太慎重了？
按晔希语气中的意思，不过是要出门填饱肚子而已。
说起来，哪对情侣会像我们一样啊？第一次约会却从同一个家里出发，这不是什麽惊喜感都没有了吗？我暗暗泄气，想着晔希才刚看完我一身睡衣的模样，待会就算穿上晚礼服也是白搭吧？
天人交战半晌，最终我仍换上了伞洋，外头罩上一件素色毛衣，尽可能显得漂亮又不会太刻意。
从房门走出，晔希百般无聊的坐在玄关滑手机，看起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我过来，皱眉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裙子会不会太短了？」
我一噎，为什麽从以前到现在，他注意的从来只有裙子长度啊？
「这样还好吧？」我悻悻地拉了拉了裙摆，「……要我换掉吗？」
「不必了。」他顿了顿，觑了一眼我的腿，「只是你这样只穿裤袜会不冷吗？」
闻言，心不经意的感到一暖，笑道：「别担心，穿上靴子就不会冷了呀。」
刚过中午的时间，路上却没有什麽人，雨过天青的街道，两旁植栽散发出泥土的湿味。晔希脚程向来比我快些，手插口袋走在前方，我本想加快速度跟上他的，遂又打消念头，仍旧维持落後两步的距离，亦趋地跟在身後。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晔希的脚步彷佛慢了些，又更慢了些。
不知不觉，两人的肩竟并到了一处，手背与手背的距离，在前後晃动的速率之中，规律地贴近，分开，在又一次的交错之际，他的手指擦过我的手心，两只手，悄悄地交叠在一起。
这不是一们第一次牵手，心跳的声音却那样震耳欲聋。
晔希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的号志灯，彷佛什麽事也没有，我晃了晃被握着的手，他一顿，力道松开了些，我抿着嘴，小心翼翼的将手指穿进他的指间。
这也许是我们第一次十指紧扣，也许不是，早就分不清了。
然而，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次，一个由他起头，由我完成的十指紧扣。
靴子的矮跟喀喀喀的踏在人行道上，心脏砰砰砰的落在胸口之下，晔希配合我的步伐，两人一道穿越了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