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读书的时候不要说话。」
我点头,扭了扭身子。
林宜蓁像能读心,在我开始哼歌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读书时候也不要唱歌。」
「宜蓁,我不唱〈构词学之歌〉没办法读书。」
实际上没有什麽歌,要唱我都随天气唱——晴天唱KatyPerry的〈CaliforniaGirl〉、雨天唱WithinTemptation的〈Utopia〉、夏天唱ShawnColvin的〈SunnyCameHome〉、冬天唱IdinaMenzel的〈LetItGo〉…
今天外头下雨。
「Whydoesitrain,rain,raindownonUtopia?Whydoesithaveto…」
「好了,伊轩。」
林宜蓁头也不抬地打断我,然後伸出三根手指头,做最後的警告。
「欸,可是宜蓁,不觉得寝室这样很空虚很郁闷吗…?」
我喋喋不休地制造声音,看到林宜蓁收起一根手指,屹立着修长的食指跟中指看起来实在有点俱有威吓的意味。
「好啦!不要这样啦,欸…」
又收起了中指,林宜蓁晃了晃比着「一」的食指,然後我捧着课本逃回了座位上。
在遇上一个人之後,开始期望更好的自己,或许从没有认真为自己活过,却在这一刻开始,想要好好替我们的未来努力。
不够优秀的人,没有资格谈梦想,但我偶尔会想到未来。
想想我未来会是什麽模样,想想她未来是什麽模样,当我们各自为各自的人生打拚时候,我们的未来又是什麽模样。我会想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家,或许我们会有自己的厨房、可以布置自己的客厅,我想林宜蓁很适合北欧风格的设计,毕竟她是这样调理又整齐的人,但对我而言的话,稍微掺入点乡村的活泼感应该会更折衷吧。
…林宜蓁会想要养猫吗?她一直都蛮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但在外头不会去摸别人的宠物,养了一只自己的,她肯定就不会这麽拘谨了。
她喜欢黑白色像穿西装的猫儿,但我喜欢虎斑猫,或许可以养两只…
「轩,读书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
她的声音从我後头传来,让我缩了一下。她怎麽知道我心思不在课本上?
「你完全在瞪着墙壁看。」林宜蓁轻笑着放下课本,「认真,伊轩。」
我哼哼哈哈几声,皱起眉头读构词学的章节。
然後,她补了一句让我莞尔的命令。
「等一下告诉我你在想什麽。」
老是这种情节让我不能自已地打心头赞叹,到底是什麽幸运让我遇上林宜蓁这样的女孩。
这一句平淡而冷然的语调里头,有好多好多是关於我。
要不是在一起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林宜蓁这麽多自顾自的动作里头,总安静地朝着我的方向投注视线;我也不会明白,她静止着的分分秒秒里头,思绪里头总有属於我的沉沉浮浮。
「我不能,现在说吗?」
我小声问着,压抑下爆炸般地感受,她的存在让我无法镇静。
「不能,轩,现在不能。」
她头也不抬的盯着课本看,在说完这句话时,刚好翻了页。
我知道她的面无表情会是种伪装,就好比我无法流露认真严肃的神情,好像温柔的她太明白的在人前是示弱的表现那般。
「你会害我没办法专心。」
她说,在我对着她的背影同意地点头的时刻,听见细小地几乎无法辨识的音量,让我嘴角无法控制的上扬。
「而且,有点期待的事物,读书效率比较高。」
总觉得,人活在世就是必要挥霍许多宽容的。
有时候也想,我是不是老从别人那里获取了太多太多,以至於到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把好运全数耗磬,到了那天我的世界就没有半点仁慈的存在…
「…有可能?」
林宜蓁对我提出质疑,动了动滑鼠把一打照片扔进了垃圾桶里头。
「嗯,就好像,你会觉得不做任何表情的时候最自在,最舒服吧?」依我对林宜蓁的理解,这个举例应该是有效的,「…但是通常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啊,会被人认定是『摆臭脸』。」
虽然未来还远,但我刚才强迫着她跟我一起挑选我们的宠物可能的样子,她觉得两只实在太多,所以我们折衷着选了黑白夹杂了虎斑毛色的猫,还真有毛色混成这样的家伙,真是只怪猫。Google图片上的那家伙看起来情绪不是很好,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的猫可以看起来友善些。
我本来还想要两只猫咪取成对的名字,像是John跟Jane那种,但林宜蓁比较想要把猫咪取名叫Sigmund,果然是那种会用名人帮动物取名的女生,理性如同以往。
「哦…」她想了想,「的确。」
我窃笑起来,应该不是偶发的情况才对,还好林宜蓁是摆起臭脸来还会被人说是很有气质或是冰山美人的漂亮女生,世界果然太不公平了。
「不觉得,既然这种表情是最自在的表情,那为什麽我要奢求人对我微笑呢?」
「有点道理。」林宜蓁点头,思索了起来。
外头雨声滴答,下雨的日子总是会把世界染地灰白,我没忍住又要哼起歌来。宿舍空空的,小培又风雨无阻的去参加活动了,而司徒静那笨蛋则选这烂天气出去约会。
室友不在,寝室是我跟林宜蓁两个人的。
「为什麽要特别去想这种问题呢?像你也不问灰尘为何落下、不问云朵为何要浮沈的。」
我知道,我总是庸人自扰的那类人,只不过当我说着,她大概也思考了起来。
「那是因为,宜蓁,你总是有答案的,你对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我看着她不苟同的表情,於是补充,「…即使超出你的能力所及,你也明白怎麽恰当去应对…」
「所以我拿这样的问题问你,因为谁也找不到、搞不懂原因吧。」
这是很狡猾地,就像你拿任何问句,抓着关键字一路「为什麽..」地向着源头问答,一定会导向「存在、生命、世界…」之类的飘渺问题,那些到头来回答不完的问句,我想任谁都可能被问倒。
「轩,我并不是总有答案的。」林宜蓁笑了笑说,「即使你不拿那样的问题问我。」
「我知道…」我嘿嘿笑着,指了指我的书桌,「我知道你也不能够回答关於语言学的问题。」
她听着往我手臂拧。
窗外滴答、滴答…
我不该期望人对我好的,谁都不该有这种期望才对。
就像蓝彦钧或许馥槿,她们谁都不必要分组时选择跟我,她们也不需要理会我神经质的执着,但她们就是选择对我宽容。
就像林宜蓁,她也选择在我毁灭的时刻伸手拉我,她带走我所有负面而致命的思绪,最後成为我的快乐,真要讲,这会是我用掉的、最大的宽容的额度。
人不都是自私、不都是孤岛吗?
既然每个人都为着自己的好,那谁又有资格去要求谁对谁好呢?
「所以你才要老是那样笑着吗?」
林宜蓁好像想通什麽似的,问我。
「我没有怎麽样笑吧?」我往她的椅子上挤,嬉皮笑脸问着。
「没有吗?我以前以为是你习惯要做那种表情。」林宜蓁说着,捧着我的脸仔细地检视,「现在我好像知道为什麽了…」
「就说你超有答案啊!」
我呵呵笑着说,但其实只是要揶揄她。
「轩,你是不是很相信『业障因果』或是『善有善报』那一类的概念呀?」
她果然有答案。
「我…呃…我只是想打破那个规律…」
「太傻了,你对人没来由地做友善的表情,不代表他们一定也会基於没有的理由对你这麽做的。」
「我…呃…我知道啦…」
我握拳轻搥她的肩膀,不满她这麽明白地揭穿我。
「轩,我会对你笑,是因为你是你。」
她说着,拉住我的手不让我做无聊的攻击。
「因为你做了某件事、因为你说了某句话、或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你是伊轩。」
「可是…」
「因为你创造了值得人对你好的原因,所以收获了这样的结果。」
但原因也是有寿命的事物吧?
我想着,但到这里已经够了。
「结果你也有答案了。」
我随着窗外不停歇的滴答节奏不满的晃着,林宜蓁伸手勾住我的脖子,亲昵地压住我的躁动。
「你自己说了,我不知道很多的。」
她说着,笑着。
她对我笑着。
我咧着嘴,仗着林宜蓁一定听不懂,毁了这一刻的氛围。
「Jevaisfairel’amour.」
没有料到地,她收紧勾在我脖颈的手,让我一瞬间感到窒息;逃也逃不掉地,她凑上前,惩罚性地狠咬我的唇侧。
「轩。」
轻轻叹了口气。
呵,我知道,我没药救了。
*Jevaisfairel’amour.「我想要做爱。」
电影《巴黎拜金女》台词。但後来想想,「想要」的话可能不是vais这个动词(veux吧),应该是我自己听错。
*KatyPerry-〈CaliforniaGirl〉
WithinTemptation-〈Utopia〉
ShawnColvin-〈SunnyCameHome〉
IdinaMenzel-〈LetItGo〉
基本上都是跟天气没有关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