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这种双打组合里头只要女生打得好,就会蛮强的。」在双打里头男生水准会显得差不多,此时女生水准的好坏就会被凸显出来。
我解释,看到蓝彦钧脸上表情有点意兴阑珊,明明是她自己追问我体育课的後续,哪有人只听结果却放弃细节的?好吧,应该是有这种人。
「然後咧?」
「我跟姜又嘉後来败了一局,所以就没有再向上了。」我说,有些惋惜,「我觉得其实那败下来不应该,实力相当,没道理输的。」我给了她们想听的结论,「我没有对上周芷梣、也没有对上林宜蓁。」
她们俩人听着都松了口气。
「你有想对上她们吗?」许馥槿问我,反覆思索後觉得我的语义很奇怪。
我摇头,任何时间点遇上这两个人都会让我恐惧又害怕,而且没来由的产生这样的情绪,「但我想要我们拿第一…」
这句话在她们听起来大概很稀松平常才是,於是再没有谁发问了。
「不太一样了,伊轩。」
许馥槿在收了课本用具後,轻声告诉我。我低着头、拱着背想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张,我微微斜着头,让我放低的视线能够勉强看见许馥槿说话的神情。
「你不太一样。」
但我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感觉到她弯身跟我说话时,柔顺的发微微扫过我肩侧,带了股脱俗的清香。
我知道我不一样了。
上一次在牡丹花香里头,她对我这样低语的时刻,我还蹲在自己影子里头哭泣,以为世界永远都这麽暗、这麽黑。今天的我却已经笑着在讲一场或许谁都不太在意的球赛,又如同以往的,把那些小事尽其所能地放大、情绪化。
我又是我自己了。
我才打开寝室门,就有个东西砸在我的头上。
「伊轩!世界上最难以容忍的罪过就是浪费食物,其次是辜负买早餐的人的心意。」司徒静的椅子就放在门前不过两公尺处,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守株待兔,不枉她忍了这麽久终於成功把东西往我身上扔。
我弯身捡起地上那装在塑胶袋里的豆沙包。
「静,你是不是跟我相处太久了,这种屁话说得义正言辞的…」我看到她狠瞪我一眼,连忙改口,「好啦!对不起嘛!忘记了,真的是不小心忘了。」我搭上她的肩膀,笑嘻嘻,「我不会辜负买早餐的人啊,即使东西被这样扔来扔去的,我还是会吃嘛!瞧我比你还重视可怜的包子…」
司徒静叹了口气坚定地把椅子搬回原位,决心不跟我搭话,於是我坐回位置上,打开塑胶袋吃起豆沙包。
不知道林宜蓁好不好。我打量小学妹空着的座位,想着。
越过所有一去不复返的美好、以及她狠心抛下我的事实,我还是希望她很幸福很快乐。即使在爱情里头先变卦的是她,而我不是她选择的答案,我也希望她也正向着正确的那个迈进。
「伊轩。」
司徒静转头看我,而我在最後一秒转过头面向书桌,不确定她有没有瞧见我在想事情的表情。
「你…嗯…」
但司徒静终究是司徒静,我几乎可以料到出口的问句不是「你还好吧?」应该也不会有别的选项。
「那个,体育课的女生,嗯,进展怎麽样?」出乎我意料的,司徒静支支吾吾地开口,居然是这句。我转过身瞪她。
「蓝彦钧说的,还带去上发音课了,不是吗?」
这是…司徒静这是在八卦吗?比起司徒静知道这种细节,她会主动问起更让我讶异。
「我们也是可以讨论生与死或论美丑之类的话题呀…」我呵呵几声,勉强地说着。
「欸,你还以为我是在跟你找话聊哦?」
「不是啊…」我搔了搔脖子,觉得有这麽点尴尬,「我…你…」我觉得你吃错药咧。
「关心你,伊轩,我在关心你。」
司徒静正经八百说这几句话,我还真搞不懂是不是在开玩笑。
「又嘉人很好,不过我们是朋友吧。」
「『吧』?」
「她是开朗活泼的阳光女孩,常常我觉得蛮抓不准她在想什麽、下一秒想要做些什麽,我觉得她那样个性大概…嗯…肯定朋友蛮多的,可能我们对朋友的定义也会不大一样,或许她也不见得当我是朋友。」我说着,看到司徒静相当冷静地听我讲话,「而且,我对她没有别的。」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司徒静点了点头。
「静,你应该明白吧,自从…才过三周而已…」虽然这三周让我觉得好像活了三辈子这麽久。
「我知道,伊轩,我知道。」司徒静想了几秒钟,似乎是在考量言语的方式,「你知道…你知道大家都说过你很矛盾吧?」
我点头,明显地司徒静有话要说。
「你是个很细腻的人,可是在你没有意识的范围之外,可说是迟钝地要人生气。」
「有这麽扯吗?『迟钝地要人生气』?」
我哈哈几声,不确定她说这个的意义。
「我要说的是,伊轩,你太习惯否定周遭的事物,我不知道为什麽你会这样,但你似乎是很相信只要是好事就不可能降临在你身上。」
「嗯?」
「所以当幸福来临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了。」司徒静告诉我,严肃的神情吓了我好大一跳,「你要明白、或是去相信也好:你比谁都有资格拥有。」
司徒静真的是吃错药了吧?怎麽会跟我讲起这麽抽象的事物?谁有资格去拥有,这种事情不是谁说了算的,她这麽理性的人,怎麽会说这麽没有依据的话呢?
我还在想我可以怎麽回应——到底是要正经八百的回应,还是如以往的打哈哈?我低下头咬了口在对话中被遗忘的豆沙包,实在想了太久,久到容许另一个插曲闯入我这个惊奇的午後。
寝室门被人敲响。
「伊轩在这寝吗?」
外头的人甚至不等人应门,直接在外头大喊。
「哈罗?有人在吗?」
司徒静扬着一边眉毛看我,最後我还是掩住想叹息的冲动,转身去开门。
「又嘉?」
「欸,你真的习惯很差,很喜欢让人喊耶!」
「呃,我…呃…」想到司徒静刚刚跟我聊起姜又嘉的方式,这麽快看见本人让我脸上一阵青紫。
她大概刚运动完,绑着马尾,脖子上挂了条毛巾,一手拎着一瓶运动饮料,如果我视线胆敢往下,应该会看到运动裤下头那双曲线又纤长匀称的美腿。我可以感觉到司徒静维持着那个距离打量着,然後我几乎也可以用後背感觉到她在窃笑。
姜又嘉对着司徒静热情地挥了挥手,算是基本上蛮礼貌又不过度的表现。我趁机转头瞪了司徒静一眼,後者异常开朗地微笑着。
好奸巧。
「有空吗?」她问我,一下子让我没有反应过来。
「没…呃…有啊…」说有空就不会有机会拒绝她——不论是关於什麽的——任何事了,但我不想说谎,於是微微犹豫。
我马上又想到她或许猜得到我的犹疑代表的意义,懊悔起自己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不过姜又嘉没什麽别的意思,就是笑着看我。
「刚刚练完球,遇到馥槿…」姜又嘉说着,解释起她出现在我寝室门口的来由,「本来找她陪我吃饭,不过馥槿要陪男朋友呢…」
「哦…喔。」
我应了声,歪头看她。
「她说呀,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
脱离了惊讶地感受後,才有点意识到姜又嘉出现在我的寝室门口这件事情有多麽的诡谲。即使一起上过发音课、一起打过比赛,我还是掩不住惊奇。或许是她这个人就是太过显眼、出色,所以只要在新的地方出场,就会让人忍不住凝神细看。
「…很饿欸,打完球很饿。」她的结论很奇怪,然後又补了不大相关的一句,「很讨厌一个人吃饭。」
我本来要再用另一组「啊…喔。」当做回应,不过我听见司徒静在我身後不耐烦的叹息,想到她说我「迟钝地要人生气」,於是憋了下来,好好思索起这个景况。
等我想通的时候,甚至尴尬到觉得自己居然还在花时间感到尴尬。
暗示。
你说,开朗直白的人为什麽要用暗示的?
「那,嗯…」
没想到要组织一个句子居然这麽难。
「…那,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