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大众运输工具，我们到学校附近时出站。佑伦学长循着地址一直走，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我一路都有种街景似曾相似的感觉，直到看见远处的咖啡厅我忽然有种顿悟的感觉。
眼前那间灯光明亮的美式咖啡厅──小岚工作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其实我相当意外，虽然小岚做的点心的确很可口，但我压根没有料想到这间小小的咖啡厅，会是一个大人物远道而来的指定首选。
而且心底有一部分的自己是不想进去的，我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只能说大概是因为那股茉莉花香吧，使我心神不宁的气味。
或者说，我并不是真的排斥这样的气味，而是旋绕在小岚四周的茉莉花香，彷佛不断提醒着她的光辉灿烂，就像我不适合靠近一般。
但是我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厌恶小岚，她是个令人无法讨厌的女孩，既天真开朗、又耀眼夺目。即使我们之间相距甚远，我依旧很欣赏小岚。
在我踏入店里的那刻，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若有似无地窜进我的嗅觉。我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发现上次来这没有发现的摆设，玻璃立柜里摆有数包咖啡豆，视线向上延伸是几幅不知名的油画，其中有一幅不知道为何，特别吸引我注意力。
一名少女双眼阖上，脸上挂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脸颊上甚至存有两行清泪；而右边的中年男子单臂抱着一本书、且另一手持着类似怀表的物品，面色祥和地看着少女。
像是在进行什麽特殊仪式。
突然，小岚悦耳的音色传来，将我从思绪中唤回。我有些讶异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呼唤的对象无法移开。
「伯父！」小岚的脚步又轻又快地朝向老师前进。
她喊的人是哥的老师。
「卉岚，最近好吗？」老师绅士地张开双手，然後脸颊贴脸颊地亲吻，我知道那是法国人打招呼的方式。
同时也完全明白为什麽哥的老师一趟来台湾，会指定来这了。
「再好不过了。知道您要回来的消息，我特地跟同事调班喔！」小岚一边笑说着，一边替老师还有大家拉开座椅。
「在法国也忘不掉你做的tarteaucitron，所以回来找你了。」老师有趣地跟小岚对话，笑逐颜开。
看着他们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偶尔小岚还腼腆一笑，直觉老师跟小岚的感情肯定很好。
「待会立刻端出来给您品嚐！对了，伯父也认识思宁姐？」小岚一眼就看见站在最後头的我，不解地问。
「原来你们认识啊，思宁是我的学生的妹妹。」老师面有喜色地拍拍哥的肩膀，我们彼此认识这件事，似乎让哥的老师很开心，老师大概也有意要介绍我们认识。
「小岚，这位是我哥，虞凯皓，是老师的学生。」我主动向前开口：「旁边的是榆雯跟佑伦学长，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认为小岚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也相信大家都会喜欢她。
而且不论是哥、或是学长跟榆雯，他们也都十分优秀，肯定能够迅速打成一片。
接着哥对小岚点头致意，「你好，请多指教。」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握手寒暄；至於榆雯跟学长则是在一旁微笑颔首。
「既然大家都认识，不如先坐一下吧！我去拿一些柠檬塔让大家品嚐品嚐。」说着，就见小岚脚步雀跃的跑向柜台，而我大约也能从话中推敲出她说的柠檬塔，应该就是老师提到的tarteaucitron。
可就那麽一瞬间，我彷佛在小岚身上看到梁立辰的身影，如此善於交际、懂得应对进退。
当她转身经过我的身旁，那阵茉莉花香又再次冲击我的感知。我闭上眼，轻轻吐一口气，让自己别胡思乱想。
就在大家都坐在位置上静待餐点时，坐在老师右边的哥突然靠进老师耳边，对着他说了几句话便起身；我的视线一路循着哥行走的方向，最後停在小岚身旁。
小岚跟哥如同窃窃私语般地交谈，然後相视而笑，好一阵子哥看起来没有要回位置上的意思，反倒是跟小岚一见如故地聊起来。
哥的举动让我跟佑伦学长不由得面面相觑，我们不约而同地看了榆雯一眼，她的视线落在哥的身影。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了拿，榆雯你陪我回去一趟吧。」我想暂时转移榆雯的注意力，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不自然地说着这些话。
可是哥难得回国，而且榆雯又花这麽多心思在这件事上，实在不忍心看她落寞的样子。
虽然哥不像是会一见锺情的人，但我毕竟不清楚哥去找小岚的理由，榆雯对哥这麽迷恋，心情很难不受影响。
「忘了什麽？」她狐疑地看着我。
被这麽一问，我在情急之下撒了谎。
「发束。」我顿了顿，「因为忽然觉得有点热，所以想把头发紮起来。」
我暗自绞着发冷的手指，这谎我说的很心虚。毕竟学长跟榆雯都知道，我只有在雕刻时才会绑头发，而且店内有开冷气，不至於太热。
「……好啊。你真的很迷糊，下次要记得。」榆雯静默半晌，我以为她识破了，甚至不敢跟她四目交接；可是她却极其自然地答应了，自然到令人怀疑。
我吃惊地抬眸，然後故作镇定。
「那、老师，我们先失陪一下，待会就回来。学长再麻烦你跟哥说一声。」佑伦学长像是了解我的用意，体贴地配合着我，所幸学长也对雕刻有一番见解，跟老师聊天不怕没话题。
确定一切没问题後，我礼貌性地对老师莞尔，见他也很客气地告诉我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才离开。
只是即使把榆雯带出来了，她的一举一动却还是让人觉得她魂不守舍；我知道她大概是在想哥的事情，就在我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开口，榆雯却率先出声。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她的语气很平和，却一针见血。我不自主地看向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水润的唇瓣，都是为了哥而妆点的。
「被你识破了啊……」我乾笑，说着底气全无。其实早在撒谎的同时，我就已经知道会被榆雯一眼看穿，我不懂的是既然如此，为什麽还跟着我出来。
「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固执了，接机的事情、庆生的事情，还有刚才的事，我都太无可救药。」她用了很强的字眼去形容自己，我一时却什麽安慰的话也没能说上。只有我一清二楚，固执这种事，我比任何人都严重。
「与其说固执，不如说是执着吧。」榆雯对哥的执着大概没人比得上吧，不顾一切地献上自己的心，不论追求者再怎麽多，眼里始终只有哥一个人。
究竟要多麽深切的爱恋，才能无视那些距离所造成的隔阂，无可匹敌的一心一意？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懂。
「固执也好、执着也好，我穷尽一切的用力挣扎，就只是希望凯皓哥可以像看见卉岚那样，看见我。」榆雯哽咽地说着。我无语地望着她，原来在学校受尽注目的她，竟然一直对哥抱着这种心情。
停在住处门口，我这才明白，每个人都在不断努力地追求着另外一个背影，罔顾一切只为了实现心里那最深的祈愿，一个注视。
「你还没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哥。」我牵起榆雯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指有几道割痕，我指着她已经结痂的伤口，低语：「这是为了哥的生日才有的吧？」
她愣住，然後意会地浅笑，「果然只有你了解我。」
「所以啊，明天的庆生，要拿出你的回眸一笑，把哥的视线拉回来！」我半开玩笑地打闹着。
「你在胡说什麽啦！」榆雯红着脸，有点害羞地别过头。
终究我们都笑眯了眼。
我走进寝室，拾起静置床头的发束，尔後站在镜子前将长发梳直，并紮起马尾。
「你真的忘了发束啊？」榆雯语有讶异。
我注视着镜子的自己，摇摇头，「这样比较逼真。」
「看来我得替你保密了。」
绑好之後，我跟榆雯对看一眼，随後噗哧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