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语柔对是否还有机会走秀耿耿於怀,出院翌日即迫不及待去找洛婉倩询问。无论如何她都想争取到这次机会,假如丧失机会,以她先天听障的缺陷,还有谁愿意找她走秀──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先天障碍限制她的梦想,假如洛婉倩不曾提及,或许她不敢妄想;既然引燃她的希望,这份企图心在她心里很难消除。
Breath已到营业时间,下车徒步几分钟走到店门口铁门已经拉上,洛婉倩不知在不在?
昨天下午她传简讯给她说她出院了,想问问之前的走秀之事是否还可以留给她?
经过昨晚漫长等待,直到现在洛婉倩都没回讯,她不安,乾脆自己走一趟。
洛婉倩的公司就在服饰店的楼上大楼内,问清楚总比白白丧失机会来得踏实。服饰店小姐告诉她,洛婉倩出国,有事情请她直接到办公室找助理黄小姐。
经过询问後她才知道前几天那场秀根本没人代班,所以,黄小姐帮她接洽後,她又可以走後续那场秀了。
回家後她传简讯告诉翟易匀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父亲。
***
隔天她又去美姿教室上了一下午课。
她觉得自己最应该建立的是「自信」,「自信」是她最缺乏的因子。
走秀当天,换上衣服,上台前她一直看着化妆镜,彷佛在镜前对镜子说:魔镜、魔镜,请祢将我变成最有自信的人!
看了镜中的自己半晌,她发觉紧张情绪逐渐舒缓,就像魔镜咒语应验了一般。
後台混乱,她伫在镜子前,有人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该她出场了。
「谢谢!」她用简单的手语跟提醒她的人道谢。
走出去,踏上伸展台,感觉周遭氛围热络,但她听不见音乐,所以格外小心,很担心自己的脚步跟不上别人──很多担忧,随着跨上伸展台而消失。
老师一直强调不要太在意别人眼光,即使在台上跌倒,就算站起来也要表现出自信的神态,这样才能让别人很快忘记刚才的失误。
同样的,只要忘了听不见的事,心里打着节拍,一样可以做出完美的演出!
记牢老师的话,自信诩诩的跟着别人的脚步走,将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台下数百对眼睛盯着台上,心中一直数着节奏,原先顾虑的怯场并没有发生。
换过几套衣服後,她愈感疲倦。出院後她并没有好好休息,一定是太累了。
撑到谢幕,最後脸色苍白的瘫在後台,只能麻烦一起走秀的models帮他打电话给翟易匀──她实在不知该找谁……
翟易匀匆匆赶去,陪她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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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你太累了,回家要好好休养,不要太劳累,你的脑震荡还没完全复原。』翟易匀将医生检查结果对躺在病床打点滴的桑语柔解释。
『我会好好休息。』她听话的静静躺着,闭上眼睛,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吊完点滴,睡过一觉,精神果然好了很多。
办了出院手续,翟易匀陪她出去领药,桑语柔坐在候诊室等他去拿药。快到领药处他瞥见身旁掠过一个熟悉身影,但他只用眼尾瞄一下,视而不见,迳自往领药处走去。
「易匀?」施燕珍不敢置信,看着身边走过去的身影──他「走」过去?骨碌碌双眸盯着他英挺的背影,她确定没有看走眼。
翟易匀当然也看见她,只是她的虚情假意令他浅意识里排拒,只想把她当作陌生人。
施燕珍不这麽想。他无恙,她无法当作没看见,毕竟是自己爱过的人,假如不是那场车祸,也不会将他们拆散──她这麽想。
他不是截肢了吗?可是他走得很好──是义肢?他装了义肢?
他完全没变,假使强说有,那麽即是更加沉稳。
既然他一如往昔,要她这麽擦身而过,教她如何释怀?
施燕珍走回头,勾起盈盈笑容走到他身边,好像久未谋面的朋友突然相逢欣喜若狂说:「易匀,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刚刚以为看走眼,所以……」
「对不起,我还有事。」翟易匀冷着脸,拿了药走到候诊区将药包递给桑语柔让她放进背包,牵着她要走之前施燕珍突然挡在前面。
「这位是你女朋友?」她笑着问。虽然当初她甩掉他,可是看见他──牵着现任女友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人分手一年,虽然追求者众多,却没个像样,翟易匀现在好端端,她充满将他拱手让人的遗憾。
翟易匀没回答施燕珍的问题,也不想回答,自顾牵着桑语柔直接绕过她,好似当她是挡人的障碍物不予理会。
施燕珍瞪着他们连袂离去,十分气恼。
***
走到停车场,完全看不见施燕珍,翟易匀仍板着脸,桑语柔纳闷问:『她是谁?你朋友吗?』感觉他们很像旧识,可是他好像很讨厌那名女子。
『一个疯子。』比完手语,感觉骂出来心里舒坦些。想到她在他人生低潮需要安慰时却冷漠以待,他很难不怨怼。如果记忆也可像在白板写下的字,用板擦擦掉,他一定会用力的将她擦得一乾二净。
桑语柔感觉他脸色很差,不敢继续问下去。
车门打开後,她迳自坐进副驾驶座,两人不再讨论这话题。开着车的翟易匀一直若有所思。
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人,有些人也许只是平淡之交,称不上什麽交情,可是却可以令人永生难忘;但,有些人,即使与自己曾经过从甚密,甚至血肉相连,却让人恨不得不如不相识……
施燕珍对他即是这种意义。
他很想以平常心看待在医院遇见她这件事,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忿忿难平。其实,她也只不过是在他车祸後弃他而去,男未婚、女未嫁,她有选择权,说穿了她何罪之有?
或许因为当时他无法接受往後残障的事实,需要有人陪他度过,给他安慰、鼓励。她却像逃离瘟疫一般,说声再见也没,他才忍不住憎恶她吧?
送桑语柔回到家,翟易匀特别提醒桑父别让她太辛苦。当下老桑决定歇业几天,自己也想好好休息,也让女儿好好养病。自己年纪都那麽大了,钱赚再多也没健康重要。
***
既然知道翟易匀完全康复,即使他对她不理不睬,施燕珍也不可能让翟易匀这只大鱼从她网子里逃出去。
站在翟家豪华雕花门前,打扮的时髦的施燕珍眺望里面,幽静庭院没有人影。她看看手上精致的手表,十点五分,不算早也不算晚,她希望翟母在家,这样她就能将昨晚刻意去买的黑色香奈儿晚宴包送到她手上。
她按了门铃。
「请问那位?」对讲机传出声音。
「我姓施,请问翟太太在吗?」
「她在?」
对讲机没了声音,可是门没开。施燕珍不耐烦的等了好会儿,翟家佣人才从屋里走出来。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太太这几天身体不适刚起床。」周嫂解释。刚刚她停下厨房工作上楼去问翟太太要不要见客人,翟林爱犹豫一会,才缓缓起床。
「很抱歉,我不知道翟妈妈身体不舒服,这样来会不会打扰到她?」施燕珍客套问。知道周嫂在翟家工作多年,不敢得罪,免得被说坏话。
跟着进到客厅,周嫂招呼她坐下,冲了一杯翟林爱平常爱喝的玫瑰花茶端过去。
「施小姐再等一会,太太还要起床梳洗。」
「没关系,我再等一会,您忙。」
周嫂离去,施燕珍坐在客厅,听了好一阵厨房的铿铿锵锵声,才看见雍容华贵的翟林爱下楼。
「燕珍啊!好久不见?什麽时候回来,以为你还在温哥华。」她步下楼阶,早听儿子说她跑了,怎又来了?
看见长辈施燕珍赶紧站起来,「回来一阵子了,都在忙,没来拜访翟妈妈很不好意思。」
「在忙什麽?」翟林爱像爱护晚辈一样走过去,拉她坐在自己旁边。「坐呀!」
「谢谢翟妈妈。」施燕珍说。「跟朋友合开一间工作室。」
「工作室?听起来满不错,什麽性质的工作室?」她随口问。不希望这种现实的女孩跟自己儿子还有瓜葛。
「帮人家设计一些广告文宣。」
「喔……」翟林爱点头。有点小感冒早上吃了药,头还是有点晕。
「翟妈妈我带了礼物,希望你会喜欢。」施燕珍有意无意从身边沙发拿起纸袋将晚宴包拿出来。
「这……」翟林爱诧异的看着名贵的皮包,但出身名门的她对名牌早已麻木。
「不知道翟妈妈喜欢吗?」她递到翟林爱手上。
「我很喜欢这种晚宴包,不大又方便。」翟林爱笑着说。「只是,这只包包我已经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了,是今年生日易非送的生日礼物。」
「这……样啊!」糗了!她赶紧收回皮包,转移话题。「翟大哥好吗?我也很久没看见她了。」
「还是老样子。」
翟林爱知道她在拐弯抹角,「易匀也很好。」
「嗯……」她沉吟一会。「我们前几天在医院见过面。」
「医院?」翟林爱纳闷。「你看医生,哪里不舒服?」
「我去医院探病,易匀好像陪一个女孩子去看医生。」施燕珍想套话。
「一个女孩子?」翟林爱露出疑惑神情。
「嗯,他没介绍给我,但看他们好像很熟,翟妈妈也认识那女孩吧!」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易匀最近都在忙工作,跟他哥哥一样早出晚归,很少听他说些什麽。」
他妈不认识那名漂亮高挑的女孩,也就是他们交往的程度,还不到让他带回家拜见父母?
所以说,她还是有机会失而复得?
施燕珍打从心里窃笑。她还担心什麽?虽然一年未谋面,翟母看起来还是很喜欢她的样子,说不定到目前为止仍将她当做媳妇的最佳人选。
***
晚上翟易匀回到家,翟母即告知施燕珍早上来过之事。
「她来做什麽?」母亲的话让一身疲惫的他停住脚步,将公事包往沙发放,坐往母亲身旁那张沙发。
「不知道,带了个晚宴包来送我,我没收。」翟林爱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关小,免得打扰对话。
「她送你东西?」翟易匀诧异。以前只有他送东西,她根本没送什麽东西给过他。两人早分手了,无缘无故送他母亲东西?
她有什麽企图?当初不是嫌弃他缺一条腿才跑掉,干嘛现在还回来讨好他母亲?「是啊!那麽贵的东西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翟林爱虽出身豪门却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名贵的物品绝不比真诚更能打动她。
「别理她!」不想谈论这个人,他起身拿起公事包,准备上楼。
「燕珍说在医院遇见你,那天去医院做什麽?」看他转身翟母问道。
「陪朋友去看医生。」他回头看着母亲,心里不禁想,要是有一天他跟桑语柔真正交往,家人会有何看法?赞成还是反对?
「是位小姐?」翟母只是好奇,年轻人的感情她不想过问。
「语柔身体不舒服,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接她,顺便陪她去医院。」他坦白以告,趁机或许可以获悉母亲对她的态度。
「她怎麽了?」儿子既然会关心桑语柔,令她十分讶异。那天她来,翟林爱感觉她瘦了很多,人没在这里当看护时丰腴。现在年轻人喜欢减重减得瘦巴巴的,她也不好过度关心。
「她……」翟易匀嗫嚅,说来话长,不想罗哩叭嗦,他乾脆说:「太劳累了而已。」
「她现在做什麽工作?上次来说她接了一些平面广告,感觉很不错。叫她要多休息知不知道。」翟林爱很钦佩这女孩没被天生缺陷困住。听她说做起模特儿工作更为她高兴,只是很纳闷他们两人为何会在一起。
母亲竟然要他转告她多休息,她怎知道他们还会见面?
母亲的反应让翟易匀困惑起来,不知该不该明讲,直接了当跟母亲说他喜欢桑语柔,以後也许会跟她结婚──
走到楼梯口他踯躅一会,母亲突地将电视声音开大,让他赫然打消方才的念头。
还是别冒然行事,他可以预知,即使母亲没意见,父亲一定也会极力反对──反对她身上存在的缺陷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