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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连海柔，在这个深蓝的、还留有夏天影子的早秋，刚满十六岁。
生日那天，橙黄柔和了傍晚的天空，我的心也随着入秋的第一片叶子，毫无挣扎的剥离树枝，就这样悄悄碎落一地。
我恋爱了。
也失恋了。
就是那种不值一提的愚蠢单恋。班上，坐在我隔壁的那个人，帅气、开朗，运动健将兼学校乐队鼓手，怎麽说都是标准的校园风云人物。学期初，我还对那些崇拜他的女生们嗤之以鼻。直到某天上历史课，无聊至极的我便开始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然後我就陷进去了。他有很阳光的酒窝，还会不计形象的在我面前搞笑。我曾一度以为，他的那一面只给我看。面对其他女生，他总是摆出一副若有似无的架子，我们却能聊得投机、不顾旁人眼光的开怀大笑。
我开始以为他喜欢我了，却不知道，其实是自己给迷了过去。
曾经对那些花痴女生的嫌恶也消失无踪，因为初恋的感觉是那麽的美好。沉醉在那种随时都有点小冲动与心跳不已的氛围中，就像全身淋满蜂蜜般的甜蜜，就算黏稠的无法脱身，也心甘情愿。
今天是我的生日，一早，我就在学校收到来自很多人的祝福和礼物，唯独没有他。我们算起来也认识了快两个月，为什麽连个祝福也不给?这点想起来让我忿忿不平。
某节下课，正当我把朋友送的超大熊娃娃拿出来跟他报复性炫耀的同时，他忽然看着我，说：
「等一下放学我跟你一起走回家吧?」
我愣了愣。「什麽?」
他家和我家是相反方向。
他看看我，淡淡一笑。「一起走回家吧，我有礼物要给你。」
我依然愣愣的点头，心跳却止不住地开始加速，接下来一天都在拼命忍住要溜出来的笑容。
「你知道，」他开口，我们慢慢并肩走在黄昏的冷清街道上。「《星际效应》这部电影里，男主角为什麽可以穿越到五度空间，用重力拨动时间轴去跟他的女儿沟通吗?」
我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我笑出来。「不知道，我没看过。」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我微微吓了一跳，看到他慢慢转过身看着我。
「......生日快乐，海柔。」
他的话有些令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我还是笑着回应，「嗯，谢啦。」
「我有礼物要给你。」他注视着我，「过来一点。」
是黄昏光线的关系吗?我好像被他的眼神吸住了一般。
我恍惚的往前跨了一步。
他更靠近了，我这时才明白他要干嘛。身体每一寸细胞都在叫嚣，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然後吻了我。
我紧紧闭上眼睛，双脚好像飘离地面，什麽都感觉不到了。我的制服领口被他轻轻拉扯着。
没过很久他的唇离开了我的。夕阳余晖下，他朝我羞涩一笑，然後转身离开。
我就伫立在那里，心跳声快把我的理智吞噬掉。
恍了半晌後我才恢复过来，低头一看，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不见了。
我呆了一会，眯起眼睛，掏出手机，在萤幕键盘上敲打。
「啊，我们之前在玩抽签游戏啊，抽到签王的，要把指定那个女生的制服第二颗扣子搞到手!」
他朋友在讯息中写说：
「如果有打扰到你的话抱歉啦，明天会把扣子还你的。」
我缓缓打出几个字，「你们是什麽时候开始玩的?」
他马上回，「大概两个月前吧?」
我关掉手机。
被拔走後悬宕在那里的缝线，像是在无声嘲笑，叫骂着把我从美梦中唤醒。
他真是个魔法师啊，用戏法欺骗我，原来我曾经以为淋在我身上的蜂蜜，只不过是肮脏的烂泥。冰冷、恶臭，我一度飞扬的心情，也开始跟着腐烂。
家中没人。房间里，我趴在床上，哭到整个脸肿得像猪头。
好不容易暂时止住，我翻过身，看到小路晃到房间门边，看着我。
「小路，」我吸吸鼻涕，勉强扯出笑容。「啊，我的样子铁定很糟，是不是?」
牠只是默默看着我，不作声。我从衣柜里的镜子看了看自己。果然是活见鬼。
「我不能这样。」我用鼻音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出去走走。小路，要陪我去走走吗?」
牠「喵」了一声，跑过来跳上床铺，爬到我背上。我坐起来，揉揉乱糟糟的头发，惹得牠又不高兴地跳下来。
「走吧。」我说着，再度抹抹眼睛，拿起外套走出房间。转头一看，小路跟了上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一人一猫走在没什麽人的宁静社区里头，微凉的夜风倒也逐渐让我平静下来。
我转头看小路，「想去点刺激的地方吗?」
牠用某种方式让我相信牠在说「好」。六年了，总得培养出些默契吧。
「好猫咪。」
我把老妈平时用来骑去菜市场买菜的自行车牵了过来，把小路抱进前方的大篮子里。
「不会掉出来吧?」我说着，「需不需要猫咪婴儿座位?」
牠从鼻孔喷气。我笑了，跨过坐垫，握住把手，脚踩踏板。
「那，出发罗。」
我们开始往夜色疾驰。
沿着公路一路骑到了海边。九月的夜晚，微闷又不失凉爽。我把自行车停放在靠路边的栏杆旁，跟着小路一起跑到了月色下的沙滩上。
「好舒服喔。」
张开双臂，迎接沁入骨髓的风，像是要拥抱寂寞的全世界。
不过我并不孤单。
「是吧?我还有小路呢。」我说着，蹲下来看着那只猫咪。「想去玩水吗?」
牠盯着我。
我无奈的摇头笑笑，再度站起身，把裤管卷到大腿的位置，然後拔腿朝波光粼粼的海面冲去。
「呀呼！！」
我用双脚踢起水花，站在水中开始转圈跳舞，大声唱歌，然後皱起脸，狠狠大哭了一场。最後，心满意足地在浅滩上躺了下来，咸咸的海水浸湿头发和衣服，流进嘴里。咸咸的眼泪，也跟着咸咸的海水，随着潮汐一起流到不知何处去了。
小路见我不再发癫，才慢吞吞踱了过来。我扭头，看见牠小心翼翼的把猫掌伸进海水里，碰到一点点，又猛地缩回。
我又转回去仰望着夜空，手枕在头後。今晚的星星多到不可思议，不约而同闪烁着永恒而神秘的微光。
「路啊，」我开口。「我爱上了一个男生。」
牠没发出什麽声音。
「但他欺骗了我。我以为他是喜欢我才跟我那麽要好的，结果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游戏。」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失恋了。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吗?还真烂。」
仍然没出声。
「不如永远不要恋爱好了。」
牠靠近了一点，灵动的蓝色大眼睛低头凝视着我，背景是繁星满布的夜空。
「小路，」我说，几乎又要哭出来了，「你会欺骗我吗?」
不会。牠说。
「你会让我哭吗?」
不会。
「你会好好爱我吗?」
牠眨眨眼睛，蓝色一如澄澈的海平面。
会的。
「那就……」眼泪开始顺着悸动的轨迹流下。「那就好好爱我，好吗?」
好。
我伸出一根指头，「打勾勾约定。」
牠伸出猫掌心，碰了碰我的手。
繁星和月亮高悬夜空，像是和蔼的命运之母，对着我们温柔的微笑。彷佛他们已经预见多年後的命中注定，同一片星空，同一个誓言，将会再次出现，羁绊着两个紧紧缠绕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