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顾文谦和我说的话。
「三天後，我会来接你，看有什麽要带的尽快收拾吧！对了，上次和你弟弟见面的时候提过，纽约的实习就是後天的班机了……」顿了顿，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看你的样子，他没和你说吧？」再开口时，语气多了调侃，「本来嘛，这也没我的事，毕竟他已经回绝我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劝劝他，这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公司在全球企业里排名也是前五十的，要是进来实习於他未来的发展，只有利没有弊，何况他真的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看他四年前写的程式就知道，谁晓得他竟然蠢得以三百万元就给卖了，专利、品牌和内容就这麽白白拱手让给了王氏企业，真是个傻小子……三百万能干嘛呢？顶多就这里的一栋房子吧。」
顾文谦那副兔死狐悲的死样子，真他妈的欠揍，尤其说到了最後摆明就是想挖苦我而已。
越想越难受。
心里很沉，除了对顾文谦的怒意外，更深刻的是一种苦涩，如鲠在喉，有些疼。
打开家门的时候，阿尧已经洗了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阿姐，你今天也太晚了吧？去哪了？」他说，眼里有着担忧，语气带着些许撒娇般的责怪，有时这样的语气会让我想起多年前的某人。
「买东西的时候，遇见王大婶小聊了一下。」轻描淡写的带过，我转过身打开冰箱翻找着晚餐的食材。
「也聊得太久了吧！都要八点半了！你几点出的门啊？」
「不晓得，没怎麽注意时间。」
思绪还停留在方才和顾文谦的对话，脑袋有些乱，翻找食物的时候，我随口敷衍了下。
「你们女人就是这样！上次也和白芳姐聊到大半夜的才回来，每次都把我一个忘在家里头，下了班回家一个人都没有……」
「但没关系，你今天要是帮我做炖牛肉的话我就原谅你！」哀怨的语气一转，他有些赖皮的要求。
关上冰箱门，叹了口气再深吸一口，我终於决定开口把事情问个清楚。
「阿尧，我有事想问你。」背对着他，我还在思考下一句该怎麽问出口。
「什麽事？」
「今天，顾文……呃，顾总经理打电话来家里，他说你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去美国的事。」转过身去，我维持一贯平稳的语调看着他说。
「这是什麽意思？」
他盯着我足足愣了三秒，才略为窘迫的开口。
「这……美……美国就是……」他语塞，支支吾吾的开口，眼睛慌乱的转着。
「就是，一个实习，但……我想以我目前的经验，那样好的机会给我这样的人有些不值得……我和Mike说了自己还没准备好……就……也不是什麽大事，等我再过几年再找实习的机会也不迟，到时我准备好了实习起来也才能更得心应手。」
他说着渐渐找回了和平时一般的说话节奏，最後摆摆手给了我一个笑，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没什麽大不了一样，但他不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热铁烫过的针，一根一根毫不留情的刺入我的心，一滴一滴淌出血来。
我一眼也没眨的看着他，直直的想望进他心底，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不甘、责怪又或者恨意，然而没有，我只看见了他眼底的无怨无悔。
直到看见他眼里的情绪转为不安及焦躁，我垂下眼，放弃在他眼里逡巡。
「是不值得还是你不舍得？」沉默半晌後，我缓缓的问，没等他回答，看见他的表情，我已经有了答案。
「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想给你最好的，想让你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辛辛苦苦赚的钱，也只是想像现在这样，有个小本生意做，一直陪你直到你组织家庭为止……你阿姐我一辈子也就是这样而已，但你不一样，你是读大学的，对未来有理想有目标，以後是要做大事的！我唯一的梦，也就是看着你成功而已，但是这一路走来，我回头看了看，才发现似乎，我并没有真正帮着你什麽，学费你拿半额奖学金，我顶多就给你付了剩下的一半不到三万块的学费，为了我，你还贱卖了你自己写的程式，只想给我一个家……」说着说着我不禁失笑。
「现在又因为放心不下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身为你的姐姐，我真的对自己很失望。」
「阿姐，不是这样的！我不去真的不是因为你！」他急着否认，眼神却忍不住飘离。
我没答话，等到彼此沉默了好一下，我才开口。
「以前阿母闹着找你的时候，我怎麽对她说都没有用。」我笑了下，脑海中浮现阿母的脸。
「後来有一次，我跟她说『阿尧现在在打拚，等伊成功伊就会回来看你。』我以为她听不懂，正想着还有什麽话能说，她却突然笑了，问我『阮阿尧一定会成功对没？』」
「我答应她了，你却选择放弃，你要我百年以後怎麽面对阿母？」我看向他，他有些怔忡，眼中晶莹的液体蓦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