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睿恩手术後，清醒的第一句话：「你有没有帮我吃焦糖盐花泡芙？」
「啊？」吃完下午茶然後就守在他身边，等待他清醒的范若祈愣了下。
「你有去吃下午茶吗？」
「有。」
「那就好。」他给她一个笑，这才问起自己的手术。「执刀医师说什麽了吗？有没有切得很乾净？」
「有，切得很乾净，连脾脏都切掉了。你说乾不乾净？」她不舍地为他拨开刘海，但语气还是坚强。汪睿恩延迟治疗，连带让脾脏都遭殃。脾脏是过滤血液的器官，一般人失去了脾脏倒还不怎麽有关系，但是汪睿恩之後要接受标靶药物治疗，缺少滤血功能会使他更容易虚弱……要是她早点看穿他的别脚演技，他是不是就能少受一点苦？她自责地想，而汪睿恩拉住她的手。
他的姆指摩娑着她的手背，但他其实想要摩娑的是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他想推开那些不舒展。「你感到懊恼吗？」
「一点点。」她坦承，很难不责怪自己。因为离汪睿恩最近的人是她，最能了解汪睿恩的人也是她，但是她却被他演出的失控蒙蔽，还先入为主的将他误会成羡慕自己的职位。她当初之所以会认为汪睿恩忌妒自己职位高，只是不想面对他外遇的可能性，谁知道汪睿恩却充分利用她那点先入为主的小心态，骗得她团团转；结果，骗人也是要还的，骗得他要用自己的脾脏来换。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笨了。」他倒是不怎麽介意的笑。
「对啊，你是傻瓜。」她学他露出笑容，因为就算再忧虑再自责，他的脾脏也已经切除，装回不来了。那还不如笑吧，至少腹部的肿瘤清乾净了。
「我倒觉得自己很聪明，因为我娶了你。」
「那我不知道是聪明还是笨，竟然嫁给了你。」她让自己有拌嘴的心情，这样比较好；比起沉默以对，缅怀回不来的脾脏，还是说点没营养的比较有趣。
「你当然是聪明啦，你的聪明不会因为你嫁给谁而有所改变，因为你就是聪明的范若祈啊。」
「你真会说话啊，伤口不痛吗？」她的手轻放在他胸口，不敢碰触到他的腹部；虽然创口很小，但是很深入。
「不痛。」其实因为麻醉的功效，他的身体还有点麻麻的，但他选择不让她操心的说法。
「骗人。」怎麽可能不痛呢？明白他为自己顾虑，范若祈握了握他的手。
「好吧，瞒不过你。」他改口说：「不痛，现在还不痛。等麻药退了就不一定了。可是，痛比较好，那代表我还活着；而且如你所说，这些痛是帮助我快快好起来。所以笑一个让我看，你的笑，就是我的止痛药罗。」
她依着他的要求，流露笑容。
手术後，汪睿恩复原良好。范若祈跟护理师学习如何做换药的居家照护，待他们返家，汪睿恩肚子上的三个小创口由她照顾，表面上好得差不多，但是腹腔里，那些被翻动过的器官时不时会表达抗议；抗议的方式是让汪睿恩感到绞痛，他因此冒冷汗、脸色也很差。
在家里休养的时间，当然也不能去工作，虽然两人有为数不少的积蓄，可是让范若祈肩负一家的生计还要照顾自己，他就觉得好抱歉。然而范若祈像是会读他的心，适时地抹开他眉间的皱摺，对他说，她是在做长期投资。
「什麽长期投资？」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我很亏，但长期下来，你一定被我感动得不得了；我趁年轻的时後照顾你，把你养好了，待我老了换你照顾我，这投资稳赚不赔的。我还能抓着你对我的愧疚，绑你一辈子。超划算的不觉得吗？」她眼睛弯弯地笑着说，说得理所当然。
他明白那是她为了让自己好过，也不能辜负她的一番说词。於是回应道：「范小姐眼光精准，挑中我这潜力股，前期看起来没什麽获利，但就长远来看；我这只潜力股会成为黑马，杀出红海、创造蓝海，你趁现在多下点本，到时候获利一翻十、十翻百，百万翻千万，付出一时翻一个永恒……」
「我也知道自己眼光好的不得了。」她抱住他的肩膀，额头靠着他的。「欸，汪睿恩。」
「怎麽了？」他呼吸着她身边甜甜软软的空气，不太去想面对明天安排好的疗程。
「如果你不想治疗也没关系。」她说，这是她反覆思考过好多次的想法，「虽然跟唐医师说过我会准时押着你去治疗，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了。」她伏在他胸口，轻轻抱住他的腰际，「送你进手术室是不得已的，看次你每次在我眼前忍着痛，勉强自己笑的样子，我觉得够了。」
他一愣，对范若祈看穿他软弱的敏锐感到不可思议，她就是这样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才能说出那种话；她明明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战胜病魔、好好活下去的人，却说出希望他停止治疗的话，他都不敢想像她一个人思考的时候有多纠结。
「如果是我生病，你打算怎麽做呢？在我明明很难过的时候，还叫我去接受另一个疗程吗？你不会的，所以我也不会。我不勉强你，你的身体允许给我多少时间，我就和你一起度过多少时间，然後，我可以回忆你不受治疗折磨的样子。」
「再说，我们去照那些身体里的造影时，护理师在你血管里打的一剂显影，让你昏沉想吐了好几日。我不敢想像，那样的你要如何接受标靶药物？虽然是对症下药，但是药的剂量那麽重，坏的细胞杀死了、好的却也苟延残喘……」她轻抚着他的脸，虽然比所有人都希望他接受治疗，却舍不得他受折磨。范若祈眼里满是对他的心疼。
「没事的。」他笑着将她的手拉下，再亲吻她的手背。
会好的，他说一切都会好的，现在只是一道关卡，关卡之後有他们的未来；他不会放弃与她之间的远景，不会白费她的长期投资，他说，要成为她的长期饭票。所以一点小小的治疗不要紧的。
「要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坚强，你说要成为我的力量啊。怎麽事到如今，明天就要第一次疗程了，你却退缩了？不是要成为我後盾的吗？」他极温柔地安抚范若祈，「要对我有信心，我们还要一起变成老公公老婆婆。你说好吗？」
她点点头，把脸埋进她怀里。她说她没有哭，可是汪睿恩觉得胸口湿湿的──范若祈脆弱的样子，反而让他坚强了起来。一定要坚强的，因为他就是为了守护她而存在的，管那标靶治疗和其他七杂八的癌症，打不倒他的！他为会了自己努力、为了范若祈努力，用爱的力量做为坚定的信念，战胜恶作剧一般的病。
嗯，一定可以的！拥着范若祈微微颤抖的肩膀，他这麽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