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平常斗嘴配饭的陈可善与范周歌很安静。大人们不甚在意地说笑谈天，没有人对他们的异常发问，陈可善感到轻松。饭後帮忙收拾完了，陈可善说自己有功课要做就先回去；范周歌没做什麽表示，换好运动衣裤，自己一个人也要跑步。
绽放着十六岁年华的两人，在大人眼里就是青春。
留在范家的一群大人，在确定少年和少女都离家之後，热切地讨论起来。
「他们两个是怎麽了？小可爱的眼睛红通通地，像只小兔子。」范太太心疼地说。
「不知道呀，大概吵架了吧，歌歌的脸色也不太对劲。」可善妈妈如实道，「也难得他们两个没话说，多久没这样子啦？」
「前两年好像因为前青春期而尴尬，今年三月有比较好了；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样子看得我心都痒痒的，而且，一直到一个月前都好好好的……」范太太观察犀利，两个小家伙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会不会在学校发生了什麽事？」
「会不会就是单纯吵架啊？牙齿嘴唇那麽近都会不小心咬到了，何况他们热血方刚。没事的啦，不是有句话说『越吵感情越好』吗？」
「没错，小吵怡情养性。」
两位爸爸对儿女交往的动向比较粗线条，也觉得没什麽大不了。
「牙齿咬到嘴唇不会分手，可是那两个不一样欸。」范太太拍打范先生，「你们男人都不懂。」
「是是是，你们女人懂，要不你等歌歌回来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范太太啧了声，「要那麽简单就问到，刚刚就问了，怎麽还会刻意忽略不问小可爱的红眼睛？有没有当过青少年啊。」
「当过啊，不过早就忘了，哈哈哈哈！」范先生显然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了，和可善爸爸移位到茶几，开始烧水、煮茶。
「说不定真的是小俩口吵架，」可善妈妈轻拍着范太太的手背，「我们先观察看看。」
「唉，真让人看不下去，范周歌明明从小就喜欢小可爱的，今天不知道在耍什麽酷？如果小可爱的兔子眼睛是他造成的，我铁定不饶他。」范妈妈偏心陈可善。
「好啦，也不一定是歌歌的错嘛，你也知道我们家可善又呆又傻，说不定是她惹恼人家了。」可善妈妈不遑多让的偏心，偏向范周歌。
「静观其变吧，谁的青春不迷惘哪。他们绕一绕就会自己找到出路的啦，别担心太多。」范先生说着的同时，水开了；他将滚烫的热水冲进茶壶里，稍晃了一下、倒掉冲茶叶的水；再第二次将水冲进舒开的茶叶，茶香弥漫、清爽宜人。
透明的茶壶里，飘散着张开的茶叶；澄翠色的物质从乾燥的叶脉里释放出来，一直到整壶水都均匀地被绿茶多酚占据，范先生把茶汤分别到进四个杯子里。他们品着茶，不再提孩子们之间的事，因为那是孩子们要自己经历的过程。彷佛那茶壶里的叶脉，在清晨摘下一心二叶，杀菁、揉捻、乾燥……茶叶和孩子们一样，得经历过磨擦，撞击出自己的真心；在这样反覆几次之後，如果成功了，会在适当的水温下、在适当的容器里；散发出之前的辛苦化成甘甜、所有折磨变成怀念的美好滋味。
相较於大人们的闲适，另外一边的陈可善则是陷入了自我厌恶；操场上那个藉由汗水蒸发来瓦解伤心的范周歌，也是另外一种自我厌恶。
明明也知道陈可善是小笨蛋，他还是忍不住对她发脾气了；明明是更应该珍惜她，对她更有耐心的。十多年了，对她有耐心十多年了，忍耐的功力应该要很强韧了不是吗？可是，在易向涵连续一个月的霸占以後，他的强韧仿若绷得太紧的琴弦；一直维持着张力、一直胁迫着耐力的最大弹性，然後，弦崩断了。
「对你失望？哈范周歌你在说什麽啊？」他苦笑着奔跑，对自己感到生气。更多的情绪，是不舍；对於在饭桌上，她那双红红的眼睛，他感到心疼。是他太凶了，可是他这次绝对不先道歉，他再也不要听到陈可善说自己乏善可陈；在她乖乖听话、认为自己是可爱善良的以前，他绝对不道歉、也不跟她说话──虽然他决心下得很宏大，可是他的心却已经飞回了家的隔壁。
结束了半小时强力的奔跑，他一个人带着运动过後强烈的多巴胺回家；在和陈可善易起走过的路上，每一个转角、每一条直线，都显现了她的影子……
「欸范周歌，你为什麽一定要拉我出来运动？」
陈可善在一起运动後的一个月後这样问过他。
「因为你腰内肉该减了啊。小猪陈可善，一直吃、一直吃都不动，以後变成欧巴桑会後悔的喔。」
「什麽欧巴桑嘛！这句话你去对我们的妈妈说说看啊！」
「嘿！嘿！我才不觉得她们是欧巴桑，她们是女神啦，是女神！」就算妈妈们不在现场也要留下好话，才不会事後被翻旧帐，这才是聪明小孩的作为！「她们爱怎样就怎样，倒是陈可善，原来在你心中，妈妈们是欧巴桑！」
「唔！」陈可善被将了一军，无法反驳便进快采取其他攻势，「那、那个！那个什麽腰内肉！你是有看过吗？」她双手抱着肚子，脸颊红云两朵，嗔骂道：「范周歌是大色鬼！」
「哈哈哈！」他笑着，心里却跳过无数个「我也只对你色」。
「你就没有腰内肉吗？我才不相信！」陈可善不服地说，气嘟嘟的脸颊都是倔强的气体。
「那你要摸摸看吗？检查看看啊，看看大爷我的腰有多紧实！」他不由分说地抓过陈可善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的腰侧。
「喂！喂！我不要摸啦！我不要！」
她软软的手臂抗拒着，她惊慌失措的可爱尖叫声还在他心房里余音绕梁──他好想跟陈可善说话。回想结束过後的空虚，让他在经过陈可善家门前的时候，差点按了门铃。
「不行啊范周歌，有点骨气好不好！」他对自己说，为了避免陈可善被自己宠坏，他这次要气得久一点；就算心里面的怒意早被关怀她的红眼睛取代，可是表面上他还是要有骨气！
但是，范周歌不知道他所谓的骨气，让易向涵的挑拨计划变得更容易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