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云终於在四天後醒了过来,她醒时只觉饥肠辘辘,但腹上却又像有毛茸茸重物压着,她吃力将视线往下移,一个男子披头散发的坐在她床沿边,头轻靠在她腹上,俊容疲惫,眼下有些黑青,下巴长出刺人青色小胡渣,他闭着眼呼息沉稳,显然睡得极熟。
为了照顾她,想是好些日子没安稳的睡过了。
她静静地凝视着,心里某处越发柔软,满满的浓情填满了整颗心,她伸手轻拂过他柔顺的黑发。
这麽一触碰,王寻凡便被惊醒,他神情混沌猛然抬头,头发凌乱,怔怔地与姜听云的眼对视。
姜听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寻凡,谢谢你。」
王寻凡突然整身抱拥住她,重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充满男子的清新体味在她鼻尖缭绕不散,他将头埋进她发间,温热的吐息喷在她耳边。
「寻凡?」姜听云僵着身体不敢动,她脸色红晕一片,手不知怎麽地也抱住王寻凡的窄腰,满足感油然而生,她餍足的眯起眼,「我没事。」
「恩。」王寻凡用鼻音轻应了一声,却不肯离开她,彷佛如果只要将她狠狠镶进自己身体里,他就不必日日夜夜担心她会随时离开自己。
太痛苦了……比起他当年遭人背叛因而入狱更痛苦百倍……
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
「说好黄泉路要一起走的……你若偷跑……我一定……」他用充满鼻音的清润嗓音断断续续说着,後面又说了什麽姜听云没听清楚。
「对不起。」姜听云抿唇,将他又抱得更紧一些,王寻凡身上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传到她身体里,也将他满满的情意传达到了她流动的血液里。
如果……她死了,寻凡也可以找其他的女子……
像是听到她心里在喃喃自语,王寻凡放开她,眼下青黑一片的黑瞳反映着她苍白的脸,他恶狠狠地道:「不准再说对不起和谢谢!还有!我也不会再找其他女人,我说过了!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那怎麽行!我已经快……」她急得要说话,却猛然咳嗽。
「没什麽行不行的!我说了算!」王寻凡一边帮她顺背,一边狠戾说。
姜听云心头一酸,泪水模糊了眼眶,「如果……当年你没有来姜家遇上我说不……」
她话未完被王寻凡打断,「如果当年没有来姜家我已经被埋在土里还等不到人来祭拜了。」
「芳华,姐姐醒了吗?」门外传来姜水临担忧的声音。
「还没。」芳华答道。
「都四天了!王寻凡那家伙还待在姊姊的闺房?」姜水临气恼问。
「寻凡公子会医术阿……」
姜听云听着门外传来的断断续续声音,抬起脸紧张问:「水临身体怎样?」
王寻凡努努嘴,没好气回应,「他那家伙再被鞭个二十下也无碍的!倒是你,才出个家门就在鬼门关前走一关了!」他凝视着她,瞳仁竟似如粼粼水波流动。
「没事就好。」她轻吐了一口气,脸色红润不少,不过略迟疑了一下,皱着黛眉,一缕忧愁垄罩着她,她垂眸轻启唇,「寻凡……」
「我知道。」不等她说完,像是猜到接下来的话一般,他低下身坐在床沿边,握住她垂放在被褥上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中,低声说:「我会让李管家和阿宁去多注意水临身边的女子的,你且宽心。」
姜听云弯了弯嘴角,忍不住叮咛,「不求家世好,但要清清白白、品行要好才行。」
「恩。」王寻凡点点头,「我去唤芳华进来服侍你沐浴吧。」他站起身走向门。
闻言姜听云涩然,自己四天没有沐浴了,一定酸臭不已,没想到他还肯抱自己……这个有洁癖的人……她嘴边荡漾出灿烂的涟漪。
「小姐!」芳华奔进房间,见姜听云脸色有些红润,终於不是前几日的苍白无血色,一颗悬在空中的心终於找到栖身之地,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扑向姜听云,「小姐……呜呜……吓死芳华了……小姐……」
姜听云有些手足无措,原以为芳华早已习惯她这样随时可能离去的可能了,谁知竟还是这样看不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笨拙的轻拍着芳华的头发。
「姊!」跟在芳华後面进来的姜水临也是目眶中微湿润,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些甚麽。
「你们两个傻瓜……」傻瓜……害她也有点想哭了……
「姊才是傻瓜!来皇宫做什麽!笨死了!」姜水临哽咽着,口齿不清低骂。
笨死了……怎麽这麽笨……差点……差点……害死姊姊的人就是自己了!
姜水临在被抬回家後第二天就醒了,第三天就可以下地活动了,他是男子皮自是厚了些,被鞭刑的伤也仅不过是皮肉伤罢了,但自从醒过来後听到姊姊尚未醒过来,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每天都守在姜听云的房门前,王寻凡天天也守在姊姊房间随时候诊,虽然讨厌王寻凡,但是为了姊姊的生命安危,他可以忍!
听到被自家弟弟骂笨,姜听云眼中原本要涌起的泪水就这麽被咽了下去,她恼羞怒道:「要不是为了你这笨蛋,我用的着拿生命去拼命吗?」
这不说还好,姜水临倏地瞪大眼,所有自责的情绪通通如洪水猛兽般涌上了心头将他积极掩盖的脆弱给毁之一旦。
对阿!他才是笨蛋阿!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毁容了荣乐就会放弃了吧!对!毁容!」他失神的喃喃自语,目光扫到梳妆台上正好放置着一把剪刀,他豁然扑过去。
姜听云大惊,尖叫一声,「姜水临!你干甚麽──!」一口气忽地提不起来,想是将肺部里的所有空气给吸尽,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小姐!」顾不上姜水临疯狂的举动,芳华惊恐的大叫,眼看着姜听云像是喘不过气,脸色发白,全身颤抖。
「听云!」王寻凡这时冲进屋里,大力拍着她的背部,表情着急慌张。
姜水临手拿剪刀僵在空中,呆滞无神,姜听云此刻无血色的容颜像是一块热铁深深烙印在他胸口。
姜听云终於顺过气,气喘呼呼的瘫软在王寻凡怀里,苍白的唇畔边溢出斑斑血丝,有气无力的半眯着眼,气息断断续续。
「姜水临!毁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还要她多活些日子就不要再让她有过大的情绪了!」王寻凡心疼的搂紧姜听云瘦弱的身子,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姜水临大斥。
「对不起……姊姊……水临下次不会了……」姜水临手中的剪刀掉落到地上,发出〝硄〞的响亮声响,撞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他颓然跪坐在地上。
经过这次的情绪过於激动,姜听云昏昏沉沉在房间躺了好几天,意识模模糊糊,几乎要让以为她已经进入弥留之际了。
王寻凡一直待在她的闺房床边守着她,十指紧扣着她纤细的手,掌中的冰冷传到他心里,冻的他满满的疼惜就要溢出来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眼前的女子正在跟上天搏斗。
他垂下眼,如远山的眉间拢出一条深沟,黑浓的睫毛轻颤,眼底是沉静如即将随风而来的暴雨。
「看来是等不了了……」他轻声低喃,将女子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此生都不会再放开了。
「等不了什麽?」耳边传来女子若有似无的笑问。
他猛然抬起头,见姜听云双颊有些红润,清亮着眼眸倒映着他俊逸雅人的脸孔。
王寻凡伸出手轻碰了她的额头,「烧还是没退。」手下依旧是烫人的热温。
「不碍的。」姜听云摇摇头,看着床沿边自己与王寻凡十指交扣的手滞了滞。
他的手很宽厚温暖,一点一滴将他炙热的体温引导入她向来冰凉的掌中。
「听云。」王寻凡温润的声音轻唤,见姜听云将视线从他两人交扣的手中收回,接着神情有些迟疑的续道:「我有个亲戚的孩子,七年前逃过了那场诛杀……前几天我收到他还活着的消息……我想把他接到姜家住。」
此话破绽甚多,不过向来聪慧的姜听云此时发烧的脑袋有些晕糊糊的,她勉强打起万分精神,「王家有留人下来甚好,总不能让你一辈子待着姜家。」她眯了眯眼,有些困倦。
王寻凡松了口气,轻抚着她散乱在绣枕间的乱发,带着一抹怜惜的浅笑,「睡吧,我看着你。」他嗓音如一首摇篮曲,轻柔缓慢。
他看着姜听云渐渐入睡,眸中有亮光快速闪过他眼底,最後复於平静,一如忽涌起的涟漪。
的确,他总不能一辈子待着姜家。
他会正大光明的走出去,带着健康的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