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霹靂同人】黥面 — 【二】救

正文 【霹靂同人】黥面 — 【二】救

月光清明。

当年魔界三大先锋对上内伤未癒的剑子仙迹,断他一臂,先锋之一的别见狂华却也为他重伤;而今银鍠黥武单枪匹马对上元功完好的疏楼龙宿,能得逃脱已属幸运,但能否逃出生天,避开人类的追捕,则将是他的考验。

逃逸之际,银鍠黥武仍不忘綑紮伤口,他想的不是血迹会泄漏行踪,而是魔人体质虽异於人类,但失血过多同样致命。

银邪已回到魔界,方才他一时冲动而唤出魔界兵器,已教人类惊觉其魔气,这是他无可推托的失误;然而他并不考虑回去,只要一想起吞佛童子脸上可能会出现的嘲讽表情,就算被追杀也不愿带着一身伤回到魔界。

他是魔界战士,不是丧家之犬。

银鍠黥武绕过幽江镇,不辨方位,迳往人烟稀少的山林僻野逃窜。腰间刀伤依旧汩汩冒血,疏楼龙宿真气灌在刀上,随着刀身砍入身体,真气滞留在体中,不断冲击他的魔功,奔腾之间胸口烦闷恶绝。

不敢稍停,他知道当他停下脚步时内伤便会爆发,届时将再无气力行动,只能任人鱼肉。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深山,银鍠黥武的脚步在忽高忽矮的草丛中制造出急促的声音,手脚慢慢冰凉,五感渐失,已感应不到後头有无追兵,全仗着一口硬气支撑。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往旁栽倒,沿着又长又陡的斜坡直滚到坡底,撞击之後元功溃散,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勉强转头一看,看见一幢木屋,再也支持不住,伏在地上昏了过去。

月光清明。

百嫣谷里春花竞妍,百芳溶融,看一眼要迷,闻一口要醉。浮荡在月夜下的独特幽香,散发自一朵名叫独照的花。

花独照披散着长发坐在放满药材与笔墨的药桌前,在砚台上滴水磨墨,素手将纸张抚平,提笔画了起来。

浓眉长鬓,朗目挺鼻,简略的笔画勾勒出一张人脸,一阵痴凝,花独照提手抚摸纸上脸颊,纸上唇瓣,手指沾上湿墨,抹乱了那张脸。

但抹不去心头人影。

花独照失神半晌,取过一管箫轻轻拭抹。这管玉屏箫是昨天南歌绝唱来访时送来的,说是疏楼龙宿的心意,上头雕了十分精致的纹饰,是月下独照。

「龙宿,你真有心,是从他那儿听来的吧?」花独照淡笑,将箫收好,起身洗净双手,褪去外衣,吹灭烛火,上榻就寝,一切如同往常。

今夜,外头忽有异响。

花独照正在半梦半醒之间,闻声却霍地坐起,心头怦怦乱跳,等不及披上外衣,赤着双足就打开门扉,冲到外头寻望。

哪里有人影?

呆立片刻,花独照往前走了几步,蓦然惊见不远处一个黑影倒卧在地,一顶斗笠落在旁边,她连忙走了过去,蹲下身探视那人。

背心微微起伏,显然还未断气,伸手将那人翻了过来,忽感手上湿腻,一嗅之下才知是血。

「喂,醒醒!」

银鍠黥武气若游丝,神智昏迷,难以回应。花独照在他身上检查,发现右腰上不断出血,心中一惊:「好严重的刀伤!先救人要紧。」三步并两步回到屋里披衣趿鞋,抱药箱执烛灯,回到银鍠黥武身边着手处理伤口。

一豆烛光照映之下,他腰间伤口乃被长刀砍进数寸,血肉模糊,血流速度渐缓,地上青草被鲜血浸得腥红。花独照解开银鍠黥武腰巾,摊开上衫,从药箱拿出止血粉大量倒上伤口,不多时已不再涌血。

花独照去灶间煮了一锅热水,先舀了一碗,在碗中丢入三颗以她血液混合药粉揉制而成的药丸,待药丸在热水里溶成散着香气的红药汤之後,端到银鍠黥武身旁,一匙一匙喂他喝下,每灌得几口,银鍠黥武便呕出一口朱红。

花独照心想:「想不到这人不只有外伤,还有内伤。」喂完汤药,将热水端来,让银鍠黥武背对她侧卧,拧了一条细巾小心擦拭伤口附近的血块脏污。

此时银鍠黥武已微复意识,然全身依旧乏力,疲弱之际知道有人在处理自己伤处,看不见那人面容,喘息问道:「你是谁?」

「救你的人。」

是人类,声音听来是个女子,「你不杀我?」

花独照奇道:「无怨无仇的,我干麽杀你?」

银鍠黥武没有回话,闭起眼睛。花独照拔下三根头发,各穿过三根银针,打好结,搁在药箱上,拿出一颗黄色药丸伸到银鍠黥武嘴边,道:「吞下。」

银鍠黥武张眼瞪着药丸,狐疑道:「那是什麽?」

「这是麻药,我现在要将你腰上伤口缝起,会有些疼,服下麻药会好点儿。」

银鍠黥武哼了一声,「不用!」

「哟,逞什麽强呀,男人也会怕痛的,来,张口。」花独照将药丸挤到他唇间。

银鍠黥武侧头闪过,语带微怒:「这点小伤小痛岂难得倒我!」

「这点小伤差点就要了你的命啦。」花独照又是无奈又是莞尔,只好将药丸放在他面前,道:「放这儿,受不了就自己吃。」拿起一根银针过火,着手缝伤。

银鍠黥武闭着眼,感觉一针冰凉在皮肉之间穿来刺去,是真不疼,魔界之人体质强健,对痛的忍受程度亦比人类要高上几倍。鼻间一股浓郁奇特的气味,他不知那是臭是香,总之并不难闻。

花独照见他不吭一声,气息不粗不急,倒真是若无其事,心下也不无佩服。直过了半个时辰,大功告成,在伤口又铺洒上止血疗药,细心包紮起,将他放倒。

四目相接,各看清了彼此面貌。银鍠黥武这才发现斗笠已然脱落,想掩住脸容已是不及,花独照道:「咦,你脸上有伤?」俯身欲看,银鍠黥武大惊之下伸手一拨,纵然伤体未癒,浑身乏力亦无法催动元功,这一拨虽构不成伤害,但花独照若执意要看,那便刚好赏她耳光。

所幸花独照闪得极快,却也有些动气,「真是无礼,好歹我也救了你,虽然我不奢望回报,但你也不该以怨报德啊!」

这一动不仅扯动腰伤,更引发疏楼龙宿残留在体内的真气,银鍠黥武一个闷哼,口中咳红,腰间渗血。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你也别乱动了。」花独照道:「失了这许多血,精神却不错,要是每位病人都像你这样健壮我就省事多了。话说回来,你还是第一个自动送上百嫣谷让我医治的病人,没什麽人知道我住这儿的。」

银鍠黥武看着她收拾地上器物,想道:「看来这人类并不知道我是魔人,既然她会医术,此地也似乎隐密,若儒门之人追踪不到这儿来,我就先在此地疗伤,顺便观察这人类便了。」

花独照将东西都整理过後,进屋换下沾满血污的衣服,这一忙却不困了,走到银鍠黥武身旁,抬头上望,那片崖坡上头滚着斑斑血迹,心知他是从上头跌下来的,心想:「儒门接管不败门以来,幽江镇更无纷争,少有江湖恩怨,而他伤得极重,却不知发生何事。唉,非亲非故的,真不想留个男人在百嫣谷,但他身上的伤又经不起长程搬移……罢了,救人救到底,赶紧助他伤癒再叫他离开吧!」也不问他身份原由,低头道:「你饿不饿?我弄些东西给你吃吧,伤会好得快一些。」

「嗯。」

花独照自去灶间准备了。银鍠黥武望着挂在夜空的月亮,回想在儒门支部那场恶斗,心头的痛楚与不甘不是因为败,而是为了那两字──跛脚。

跛脚、单角、无尖耳、脸上的蟒龙纹──

见到花独照端了拖盘走来,银鍠黥武赶紧将脸撇向一旁。

「躺着不好用食,我扶你坐起吧,若是伤口疼痛就别勉强。」花独照放下拖盘,小心地扶起他,让他背抵斜坡坐着。

花独照煮的是杂烩粥,内有碎肉、笋丁、芹末、葱花,另有一盘香煎豆腐和一盘水煮野菜,她端起粥搅了搅,让热气稍凉,道:「你能自己吃吗?」

银鍠黥武伸手去捧碗,却险些摔了它。花独照扶得快,叹道:「算了,我喂你吧。」舀了一匙粥吹了吹,送到他嘴边,银鍠黥武张口吃了。

也是花独照有耐心,一碗粥喂完,问:「还要吗?」银鍠黥武点头,花独照又去盛了一碗。

银鍠黥武一双眼毫不避讳地直看着花独照,倒不是对她有兴趣,只是觉得人类女子长得和女魔人不甚相同,她的模样毫无攻击威胁与防御能力,在魔人面前就像一只可以轻易捻毙的蝼蚁。她身上味道也太强烈,是个极好锁定的目标。

花独照知道他在看自己,妙目回视他,道:「你再看我,我就看你脸上的疤。」

银鍠黥武哼了一声,将视线调离。

连连喂了三碗粥,两盘小菜也吃得精光,银鍠黥武这才停口。花独照笑道:「你可真捧场。」将碗盘拿去洗了。

眼看已过三更,花独照渐渐地有些倦了,从屋里拿了件披风覆在银鍠黥武半裸的上身,道:「简陋小屋另无床榻,再者你的伤势暂时别有大挪动较好,只好委屈老兄睡在外头,冻不死人的,有事叫我一声啊。」回到屋里熄灯睡下。

眼看花独照好一会儿都不出来,是真睡着了,银鍠黥武凝神聆听片刻,山间一片宁静,唯有夜虫低鸣,并无其他人类气息,这才放心闭目。

三批儒门人马俏俏集合在幽江镇中心。

「如何?」玄雪低声问。

一人道:「门主,魔气消失了,但那血迹往镇东深山进去了。」

「镇东深山?」玄雪皱眉道:「那不是龙首下令不得叨扰之处?」心忖:「花姑娘便隐居在镇东深山某处,龙首特地下令不得滋扰此人,现下魔物往那儿去,虽说山深地大,不见得会撞见花姑娘,但若有个万一……」

南歌绝唱和花独照之间关系天境支部人人清楚,疏楼龙宿为护其周全,特令门人和镇民皆不得靠近百嫣谷所在深山,等若是将偌大山林划给了她。门人以为疏楼龙宿是因南歌绝唱之故而爱屋及乌,对於花独照和剑子仙迹的关系并不知晓。

「门主,接下来该如何,是否要搜山?或是回去请教龙首?」

玄雪思量着,该魔物闹上支部时,自己不但擒捉失利,为龙首所救,倘若缉捕魔物之务尚须请教龙首而无法自行判断形势行动,未免显得自己愚鲁无能,无法胜任管理之职。再者魔物厉害,连他也不是对手,若遇上了恐怕也只是赔上几条性命。

又想:「如果花姑娘真遇上那魔物而为他所杀,只能怪她时运不济。我应该将伤害控制到最低,牺牲一人而顾全支部众人,实乃必要。有何差错,全推在花姑娘和魔物身上便是。」

这麽一想,便道:「这点小事不用麻烦龙首,传令下去,先在幽江镇贴上拿人告示,切记勿要声张该魔的身份,只说是儒门罪犯便是。现在开始十人一组巡逻幽江镇,日夜不休,每四时辰轮替;再另派两人站守镇东深山道口,若遇见花姑娘,再告知魔物之事。」补充道:「懂了吗,不用搜山!」

一早,是阳光晒醒了他。

淡淡的日光映在满谷缤纷的五颜六色上,像是洒上了一层金粉般柔和耀眼;不远处一帘清泉垂侧,滴滴咚咚的在小涧上轻弹巧乐;树上鸟鸣,花间蝶舞,又是魔界所没有的景象。

银鍠黥武拉开披风,让暖阳晒在身上,让徐风轻拂发间,舒服地再次阖上眼。

木屋里有了细微声响,门开,花独照拖着木盆走出,往银鍠黥武处看了一眼,到溪涧舀了盆清水走来。银鍠黥武拿起斗笠吃力地戴上,将面容遮在阴影里。

花独照放下木盆,掀开他衣服检视伤口,然後抬起眼。

「又不是没看过,遮什麽呢。」花独照打趣道,见银鍠黥武不说话,又道:「我给你擦把脸吧,不会看你左脸的。」

银鍠黥武不语,花独照当他默许了,摘去斗笠,拧乾水中细巾替他抹脸。银鍠黥武微微侧过左面,花独照知他介意脸上那不知是疤是纹的图腾,说一是一,并不去看。

抹毕,花独照看着全身沐浴在阳光下的银鍠黥武,怕他热,提议道:「要不要挪进去点儿?」指了指三尺外树荫。

「不用。」在火焰魔城待惯了,这点热度不算什麽,再者,淡阳笼罩在身上的感觉比炽焰常年近身烘烤要好得多了。

花独照点点头,去灶间做了早食,两人食罢,熬了碗药让他喝。她本想去镇上医馆踅踅,但想将这麽个重伤之人独自丢在百嫣谷也不太稳妥,心想还是等他好些了再说。

花独照又烧了一锅热水,盛到银鍠黥武面前,拿了一件折叠整齐的白袍搁在一旁,道:「我给你抹身子,你身上全是乾涸的血迹,衣服也得更换,久了要发臭。」

银鍠黥武虽然暂时一切任她摆布,心中仍不无戒慎,只要她有任何可能危及自己生命的举动,那便格杀无论。深山密林,相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此处会有死屍。

花独照不知他心头所想,自顾自脱下他看不出沾满血的黑衣,着手擦拭他身躯。一人一魔,一个是没话好说,一个是天生少言;一个未有绮念,一个魔心无思,都不觉得有何尴尬羞赧之处。

清水成了红水,花独照将银鍠黥武抹了个乾净,拿起一旁白袍抖开,眼中闪过一丝情绪,怔然。

银鍠黥武将她神态看在眼里,道:「一件衣服有什麽好看?」

花独照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只说:「便宜你了。」让他穿上白袍,随後将他原来黑衣拿去洗了。

银鍠黥武心想:「便宜我了?不过就是一件衣服,有何贵重之处?人类的心思,难懂。」

花独照在花丛间走走摘摘,有时扰起了采蜜的蝴蝶,有时蝴蝶围绕着她飞转。银鍠黥武左右无事,盯着花独照一举一动聊以自遣。

「我去山里摘些对你身体有益的东西回来。」花独照提着藤篮说道,从帘泉旁洞口走了。

银鍠黥武魔躯元功大创尚未恢复,也无法运功驱出体内疏楼龙宿的真气,百无聊赖地呆坐着不知干什麽好。山间静谧,偶尔传来几声鹰啸。

好不容易花独照回来了,银鍠黥武又有打发时间的对象,只看着她将摘回的花草洗净,有的铺在竹箩里让阳光曝晒,有的铺放在屋檐下阴乾;看着她研磨药材,又是熬汤药又是煮饭食,都送进了他的嘴里。

如此过了两日,魔界之人体质本就强於人类,加上花独照细心照料,汤药不缺,银鍠黥武腰伤癒合,已好了大半,唯魔功尚未恢复完全,加上体内内劲无法一举化消,只能分次驱散。

这一日天色灰暗,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哗啦哗啦下起了雨。

「哎呀,果然下雨了。」花独照赶紧将放在外头的药材收起。

这是雨。银鍠黥武看雨落在脸上身上,湿了衣湿了发,微感黏腻,不禁想道:「父亲提过雨,他喜欢雨吗?」

花独照撑了把伞快步走来,道:「挪挪位置吧,你在这儿要淋湿了。」

银鍠黥武顿了顿,戴上斗笠,仍坐着不动。花独照噗哧笑了出来,大乐:「你以为这样就能遮雨啊?瞧,衣服都湿了,对你伤处不好,若再着了凉那可怎麽办?」

魔人不会受风寒,但确实不宜影响伤势复原,银鍠黥武遂撑起身子,仍是有些吃力,花独照将伞塞进他手里,道:「你撑着。」站到左首搀住他身子,「走吧,小心,别扯动你伤口。」前往行了几步。

银鍠黥武几日来都坐卧在地,生活琐事皆由花独照服侍,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起身行走,花独照这才发现他右足顿跛,微感吃惊:「你腿有伤?怎麽你没告诉我?」

银鍠黥武紧抿着唇,不理会她的询问,脚下愈走愈快,已顾不得腰间因此大痛,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坐下。

花独照摸到他腰间布巾渗血,急忙道:「你慢点儿,慢点儿啊,又流血啦!」

两人半跑半拖地来到屋檐下,花独照让银鍠黥武坐在外头凳上,伸手就要去碰他右腿。

「别碰!」银鍠黥武大吼,大力格开她的手。

花独照吓了一跳,瞠着大眼看着他脸上羞忿,陡地一醒:「啊,不是伤,那是天生的。」心中微起怜意,脸上却不露丝毫怜悯之色,进屋拿了乾净的衣物和药箱,柔声道:「换下湿衣吧,着凉了可不好。」

花独照迳自替他换下湿衣,银鍠黥武只是垂头静默,连左脸黥纹暴露在她眼前也不闪避。此时花独照正擦揉着他的湿发,正眼余光皆难避过那块显眼的记痕,也是想提振他精神,当下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爱人看也不遮不闪,你当我眼睛长在後头,什麽都瞧不见的吗?」

银鍠黥武轻轻哼了一声,却动也不动。

「喂,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我可真要看啦!」

不动,不语。

说到做到,花独照正大光明地审视那块形似闪电的红色图纹,再细看却是一条龙蛇结合的蟒龙,由衷赞道:「很好看啊,干什麽怕人看?」

银鍠黥武从胸腔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声,「你懂什麽。」

花独照耸耸肩,不跟他争执,动手更换他腰上包紮。

「一直都没问你,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不能透露,银鍠黥武不语。

花独照也不介意,微笑道:「不说便罢,可我总不成老是喂喂喂的叫你,这样吧,以後我叫你黥面。」

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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