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够了没?」风声嘎然停止,传知书关掉风筒,垂下双手,缓缓的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声音变得呜咽起来,他没哭,只是内心闷得发慌,堵着难受,声音像隔着一层保鲜纸,朦胧不清,传知书掩着自己的脸,把前额的碎发全扒向脑後,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知书,知书……」传知书闭紧眼,只感到一双手抱着他的上半身,他的脸被逼埋入一板泛着沐浴乳清新气息的胸膛。
「你今晚有听到我唱的歌吗?」赵阡陌侧着脸,贴上传知书的发顶,自言自语起来:「在今晚开场前我就知道你来看我,是小菲给我传短信。你不会知道我那时的感觉。我曾经跟你说过,开演唱会、面对几百、几千、或几万个爱我的观众,我总是振奋得像做爱一样。可是当我知道你就在那几万人之中,我很欢喜,很害怕,也很紧张,我怕我的表现及不上你预期的,我怕我的歌声无法取得你全部的专注力。我唱得很卖力,一想到我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被你看着,就很激动,很想立即问你,我这个动作做得好不好看、我这句歌词唱得够不够动人。」
传知书觉得赵阡陌所说的每个字也在凌迟着他,痛得无法言语,又觉得很是讽刺。
「有两首歌我本来不打算唱,可是我知道你来了,就决定冒险临时改歌。他们三个明白我,让我胡来……你听到我唱《我终於失去了你》吗?你听到我在encore时唱Sukiyaki吗?」
传知书想直接说,他没听到Sukiyaki,可是惘然对上传知书热情的容颜,他一阵恍惚,迷糊间想到他曾经那麽想要的都放在他面前,可是他已经不敢再要,也不想再要。因为他不能再承受跌倒的痛苦,他没有那麽多个五年去让自己忘怀。已经够了,他不想再要一段不停付出、失望、忍耐,再逼迫自己遗忘的感情。他就想平平淡淡过下去,有始有终地养一只猫,等阿才死後就去爱护动物协会领养小猫小狗——跟他一样被抛弃过、受伤过——但他想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些不幸者带来幸福。受过伤,伤好了,不痛了,忘记了,就能收获新来的幸福。
他不伟大,只能帮助小动物,无法、也不想做一些有益於全人类的事。
传知书只是这样一个普通人。
但是,传知书照例什麽也不说出口,挤出一个微笑,说:「我有。」他怎舍得让赵阡陌失望?就算再怨恨他,传知书永远不会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那套用到赵阡陌身上。他不明,爱一个人就要爱到底,即使无法再爱,也不可能恨下心伤害他。因为他爱着他。能报复、能伤害对方的话,这就不是真正的爱,那只代表那个人爱自己多於爱对方。
赵阡陌忽地拥紧传知书,灼热的呼吸烫得传知书的脖颈几乎要烧起来,赵阡陌粗着声音说:「我说的……你真的听到了?」
他拉开自己跟传知书的距离,用眼神压逼他、催促他,传知书不知底蕴,只是微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赵阡陌激动过度,自动当成传知书默认了,就捧着传知书的脸,眼看二人的脸愈来愈接近,连传知书也很难再骗自己说赵阡陌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又急又慌,满腹疑问,传知书眼明手快地拎起一罐啤酒,用酒罐横在二人的脸之间,忙不迭说:「酒……我们不是要喝酒吗?你怎麽喝那麽少就醉!」
赵阡陌顿时清醒了一半,耳根都红了,像个初闯情场的毛头小子。他懊恼地拍拍额头,低说:「你是不是觉得太快?我可以改……对了,我们分开了五年,好应该慢慢谈。我们接下来有很多时间,你可以告诉我五年前为什麽忽然就走了,然後你又去了……」
「阡陌,很晚了,」传知书乾尽余下的半罐酒,打圆场:「明天真的要上早班,可能你起来後我就不在了。我把我新的手机号码写给你,明天压在茶几上,你有空找我出去饮茶。」
「你现在拿手机出来,我输入我的号码进去。」赵阡陌一脸狐疑,又说:「但以前你常常打电话找我,有次一个助手有紧急事找我,他一问有谁知道我的手机,你就最快念出来……这事是Callie告诉我的。既然你记得我的号码,那为什麽当年没有主动找我?」
传知书哑口无言,不想挑起无谓的争端,只好温和地叹气说:「我今天没带手机,做不到。至於……那时你在忙着准备Jupiter第一场演唱会……我怕打扰你,才不敢找你。再过一阵子,我生活太忙,你的号码……也就慢慢忘了。」
後面那句是真的。他已经说不出那一串曾经深深刻印脑海的号码。他记得自己曾经怎样爱过赵阡陌,却记不清对方的手机号码。
赵阡陌不笨,知道传知书在说大话。可是他选择忽视他们之间几道细纹,只一心一意要修补最大的几道裂纹,就不生气,握起传知书的手,把玩着他粗硬的指节,温柔地说:「不要紧,反正我又遇上你。明天等我起床後一起吃早餐,我带你上班。你不喜欢我看你进去工作我就不看,明晚也回来这里,好吗?」
这是赵阡陌最大的退让,传知书懂他的脾气,就草草答应。在赵阡陌再想说点什麽之前,传知书就拿了赵阡陌刚才给他的新牙刷、漱口杯跟面巾,逃往厕所梳洗,出来後和赵阡陌道了一声晚安,返回五年前自己睡过的房间。原本传知书会认床,可这夜实在太累,不够五分钟就睡死了,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