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唇彩 — 第一部第三章 「荷蘭人喜歡送人風車,如果不接受的話,荷蘭人會覺得受辱。」 「鬼扯。」 「我喜歡送妳風車,如果妳不接受的話,我會覺得受辱。」

正文 唇彩 — 第一部第三章 「荷蘭人喜歡送人風車,如果不接受的話,荷蘭人會覺得受辱。」 「鬼扯。」 「我喜歡送妳風車,如果妳不接受的話,我會覺得受辱。」

第三章

我只有在他进门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起身。上班时间是八点四十分,超过八点五十分算迟到,但公司需记录出缺勤,每个员工经过大门,都必须将门禁刷卡,刷过感应器完成打卡,只有他不用。

他是公司里另一个不用英文名字的人,而他的代号、代名词或是『昵称』、『职称』叫做「总经理」或是「董事长」,看你想选哪一个,都是同一个人。

我觉得这事情非常有头有尾,这个公司里最大和最小的,或说最高和最低的人,都没有英文名字,几乎和这个世界一样呢!

他身材细瘦,头发是四十出头版本的『少年白』,发型介於平头和西装头中间。他有三个小孩,两男一女还是两女一男,都是青少年年纪。夫人Jane挂名他的特助,但可能是为了不占缺,把位置留给更多上进的管理阶层。因为我怎麽看,Jane都应该是其中一个事业处的处长。

他们偶尔会一起进门,但不常,Jane可能要兼照护孩子上学,或需要睡晚一点,总经理大多自己先到,而且他跟我一样,八点半之前就会进门。他虽早到,但他并不要求员工都要提早。

我不喜欢抢进打卡前拥挤的电梯,那无法避免某些碰触,所以我习惯早到,并且可以先帮大办公室几扇窗户打开通风,等同事们来齐些,再关上窗户开空调,空气会更好。

我起身,上身微向前弯,鞠一个有礼但不夸张的躬,「总经理早」。

刚开始他带点惊讶的说:「那麽早?!」现在则只说:「早!」

很多时候这间公司里最富有和最贫穷、而且都没有英文名字的两个人,是最早到的,真是莫名其妙的巧合啊!

而我帮忙打最多字的,就是帮他。听说他的视网膜曾破洞雷射修补过,他不爱看电脑萤幕,能不用就不用,所以我偶尔会帮他打字,尤其是他的秘书Thomas休假的日子,我会忙得焦头烂额。

他并不算是个亲切的人,或许是位阶或教育的差别,他按下我的分机号码,我接起电话便听见他交待地说:「晴雯,进来一下!」他的声音清晰容易辨认,总之也不会有其他同事这样交待我。

我就把大门电脑锁锁上,这样访客或任何没有门禁刷卡的人,就必须按门铃等人开门,而不会直接闯入。然後我走进大办公室深处,离我最远的那间办公室。

他的景观该死的美多了,面着青山绿树,令人心旷神怡,而且非常保护眼睛吧!

他把手稿交给我,「帮我打好!」语气坚定不罗唆。

我接过,便鞠躬退出,没有谢谢、没有寒暄,非常简明扼要,我觉得这种工作太适合我,因为我绝对不会想跟他分享鬼故事。

打好之後,必须自己检查好没有错字,列印一份并Email档案给他,而他的Email的使用者名称是CEO8888(比他的车牌号码多了一个O字),所以我想那也不能算是他的英文名字。

我敲门进去,将稿子交给他,他每次都说:「那麽快?!」让我觉得那可能是他表现亲切和感谢的一种方法。

Benson刚刚接了福委,跑来问我运动社团的事情,他实在是过动儿,用分机打给我讨论不就好了?难不成公司还监听电话?

「你要不要加入我新成立的游泳社?」他问我「缺一个人就可以申请公司补助了!」

「我不会游泳。」

「所以你要加入来学啊!」

「我没有泳装。」

「买啊!我已经凹到厂商补助一个袋子、泳帽和一条浴巾,每次去游泳可以补助入场费,如果社团成员不是每次每个人都去的话,或许可以完全不用钱喔!」他意气风发的说着,摆明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总经理和他夫人突然从大办公室往外走,Jane对我们笑一下,眼神有那种『上班打混聊天被我抓包』的揶揄,我笑了笑。总经理搂着她的肩,两人提早回家吃中餐了,下午Jane会回公司,总经理则不一定。

Benson继续问我「拜托啦!我只差一个人!」

「Judy呢?」

「她已经签啦!」

「可是我没有泳装。」

「买啊!你耳聋喔!」他没好气的说,我觉得他为什麽不怕等电梯的二位大头觉得他上班不认真,难道当福委有特权?

「我没有预算买泳装。」我小声的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缺钱,为什麽要逼我说。

我看着二位大人物进了电梯,才松了一口气,我跟Benson说,「我很怕水,我不想学,也不想花钱买泳装。」

他停了一下,最後使出杀手鐧,「那你帮我签名就好,赠品照样有,但你不用下水,可以了吧!」

我签了。

Benson想成立游泳社的意志高昂,我不想让他失望,看在Judy的面子上。

「你那个荷兰朋友人不错,我们说好了,他本来还说要补贴我住宿费,我跟他说不用了,将来我们去荷兰住他家,他说好。」

「那很好。」

「他不是Gay吧!」

「我不知道欸!为什麽这样问!」

「我想如果是你男朋友,干嘛不住你那里!」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想也是。」随後他又说「Frank知道吗?」

我皱眉「关他什麽事?」

他看着我说「少来了!」眼中有些揶揄的意思,感觉他并不是真的误会我和Frank。

「那是麽意思?」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你没跟Frank说你有个荷兰男朋友。」他说得有点大声。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要讲几次?而且就算是,又关Frank什麽事?」

他抓抓头「你们吵架吗?」

「谁?」

「你跟Frank!」

「我们没有啊!」

「我想也是。」他压低音量,脸上表情没有变化,盯着我的眼睛看。我突然领悟是Frank要来吓我了,我马上跳起身往前跑,躲到Benson後面。

Benson和Frank都在笑。

我很不喜欢每次被Frank吃豆腐,但一开始没反抗,现在好像难以提起这个话题。而我已经想了很久,希望解决这个问题,Scott也建议我这样做。

马上就是中午休息时间了,我乾脆不躲了,直接跟Frank说:「跟我到小会议室,我有话跟你说。」

Benson扯扯嘴角,奸笑了一下,带着他的文件回大办公室去了。

Frank推了一下黑眼镜,阿宅的暴牙好好收进嘴里,跟我进了小会议室。

我们面对面坐下来,他心情不错,瘦小的身体在只放得下一张小圆桌,三张餐椅的小会议室里,一点都不突兀。

「我不喜欢每次被你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这样做。」我开门见山的说了。

「喔?」他突然严肃起来,我有点不习惯。「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以为你很开心。」

「一开始是个玩笑,我接受,也不会计较,但後来这样,我真的觉得很尴尬,我不喜欢被人碰触。」

「喔!我没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对!我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绝对是某种等级的语无伦次,有没有人可以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给我听呢?

「我是说,抱歉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只是以为你也……」

「抱歉,我不喜欢,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希望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抱歉,如果我之前做的事让你感觉那麽不好的话。」

「没关系,请不要再这样做了。」

「我请你吃中餐,跟你道歉。」

「不用了,我和Judy他们一起吃。」

「我一起请他们。」

「真的不用了。」

「那好吧!对不起!」

我走出会议室,他还一个人坐在里面,从玻璃门看进去,他的表情可让人不敢亲近,我还是快闪吧!

我穿上西装外套,拿了钱包往外走,到餐厅等Judy。

我在员工餐厅打了三样青菜和一份蒜泥白肉,员工补助价只要55元,我坐着开始吃起来。

Benson和Judy一起走过来。

「你们分手了?」Judy问。

「谁?」我以为他在和Benson说话,他们俩不是一对吗?Benson和谁分手?

「你和Frank!」

我嘴里的饭喷出来。「你说什麽?」

「Benson说你们原本在小会议室聊天,但我们刚刚出来没看到你,Frank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不理人。」

我不想管这些误会,也不想解释,只想好好吃我的饭,我不想浪费食物,我不能负担浪费食物。

「不要再问了啦!」Benson打她的头,两人走去打菜了。

很多人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上班找伴、互相暧昧,直到尘埃落定。

我的日子比较简单,我的白马王子得比小说里的好才行,到目前为止,没有能打动我的人,没有能打动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螺丝钉的人。我的脑子没有当机,很好,不算有……吧!

办公室里这些男男女女互相追逐的剧本,不是我的戏码。

我需要钱,贫穷很可怕,而且贫穷到现在还在追逐我。

「我预定五月三日中午左右到台湾,你有空吗?」Scott说。

「五月三日星期六?」我问。

「对!」

「你希望我去接机?」

「是!非常希望!如果你有空的话。」

「我没有交通工具。」

「我没有问你有没有交通工具,我是问你有没有时间。」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买了一个小风车要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我不希望你买礼物给我,我没有闲钱买礼物回送你。」

「小姐,我已经买了,而且,你不必回送我。」

「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荷兰人喜欢送人风车,如果不接受的话,荷兰人会觉得受辱。」

「鬼扯。」

「我喜欢送你风车,如果你不接受的话,我会觉得受辱。」

「所以你不是荷兰人?」

「我是。」

「好,现在我开始听不懂了。」

「很好,因为我自己也听不太懂了。」

我收拾好手上的书本,S.J.华森的《别相信任何人》,应该可以给我几分钟有趣的时光。

「我要回住的地方了。」

「我会见到你吧?五月三日。」

「我不知道,有的星期六我会有事。」

「什麽时候可以确定?」

「星期六当天。」

「那我就等着你的惊喜。」

「我不能保证。」

「我能。如果你到机场,一定会看见我。」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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